比武過後,免不了要討論討論,其實就是互相吹捧一番。
四人正說得熱鬧,背後忽然響起一個女人憤怒的吼聲:“王慶!”
王慶吃了一驚,回頭看時,是個面容陌生的女子,穿了一件淡青色羅裙,著一雙繡花絲鞋,容顏俏麗,眉目生嗔。
難道是從前惹下的情債?記憶裡卻沒有這號人物。
王慶不及思索,衝女子拱拱手,道:“小娘子何故呼喊賤名?”
女子快步上前,粉面帶煞,鼓著兩腮說道:“王慶,你這廝為何如此絕情?我家娘子時時記掛著你。你倒好,天天跟和尚乞丐混在一起胡吃海喝,你對得起娘子的一片心?浪蕩子,爛泥扶不上牆!”
王慶吃她一通罵,心裡倒有幾分明白過來:“你是嬌秀家的?”
女子仰起臉來:“奴家名叫憫月。往常娘子給你的信,都是我帶去茶社的。”
王慶一拍雙手,恍然道:“原來是你,久仰大名。聽嬌秀說,你自幼學得一手易容術,千奇百變,出神入化。閑暇時,且讓在下開開眼界。”
“沒有那閑工夫!”憫月鳳眉倒豎,杏眼含嗔:“我是來催你寫信的。娘子收不到你的信,茶飯不思,悶悶不樂,這幾日清減了不少。你若還有幾分良心,便快些寫信,解我家娘子相思之苦。”
王慶被她噴了一臉唾沫星子,正要開口,又一個女子慌慌張張的跑來。大概跑得急,腳下一個趔趄,險些絆倒。憫月手腳靈快,飛步上前扶住,皺著眉頭抱怨道:“惜春,你怎麽總是笨手笨腳的。我要是不在,額頭上又要摔個大包了。”
惜春被訓了兩句,小嘴一咧,淚水在眼眶裡打起了轉兒。
“我的姐,你可千萬別哭,讓娘子知道又要說我欺負你了。”剛才還凶巴巴的憫月,這會兒手足無措,想哄惜春破涕為笑,又不知怎麽哄,只差拿頭去撞牆了。
正愁著,忽見王慶衝她招了招手。
憫月氣憤憤的走過去:“又有甚事,都怪你!”
“教你個法子哄她,要不要學?”
憫月回頭看了看,惜春的眼淚都崩出眼角了,慌忙道:“學,我學。”
王慶神秘兮兮的笑了笑,領著她走到一棵小樹下,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麽。
過了半晌,憫月歡笑著跑到惜春面前,伸出蔥嫩右手,輕撫她的面頰。
惜春楞了一下,道:“作什麽?”
“阿姐,你的肌膚好柔滑呢。”
惜春脹紅了臉,嬌嗔道:“沒正形。”
憫月的手緩緩滑落,忽然一抖,手裡已多了一支玫瑰:“香花配美女,送你。”
“啊。”惜春捂住了嘴巴,驚訝的望著她:“這花是你變出來的嗎?”
憫月煞有其事的柔聲說道:“我就是想讓你笑靨如花。知道嗎阿姐,一看到你笑的樣子,我的心都醉了。”
“你,你這是怎麽了呀。”惜春捂著滾燙通紅的臉,轉頭就跑。跑出去幾步,她忽然回過頭,衝憫月綻放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王慶在一邊看得連連點頭。這種小花招在後世基本廢了,一萬個小魔術也比不上一個愛馬仕包。好在大宋是講浪漫的,這些招式還有用武之地。那就好了,他高中時學了一堆小魔術,總有幾種能讓牛小嬌眉開眼笑。
憫月衝他擺擺手,喊道:“別忘了給娘子寫信,登徒子!”
王慶見她要跑,忙叫道:“走之前把東西還我。”
其實這小魔術的道具很簡單,
一個戒指,一條隱線,一朵藏好的鮮花。關鍵這戒指是銀的啊,王慶昨天買好製成道具,打算今晚博小嬌一笑。見義勇為還搭上一戒指,這還有沒有天理公道王法了。 憫月慢悠悠走到他面前,衝他笑了笑:“一個小玩意,送我唄,以後哄惜春還用得上呢。”
王慶沒好氣的說:“你自己作一個去,又不麻煩。”
“你小氣!你休想!登徒子!”憫月在他腳上狠狠踩了一下,如一陣風般跑得無影無蹤了。
王慶抱著火辣辣疼的腳,指著她背影連連怒斥:“你這是以怨報德,狼心狗肺,南郭先生!喂,你不講究啊!”
罵聲中,倩影漸漸消失在眼簾之中。
“天殺的,這是個強盜嗎?活該一輩子給人當女使啊你!”王慶這一氣非同小可,這戒指可是花了他五貫錢,還沒派上用場呢,先讓這女匪給順走了。
林衝走上前來,苦口婆心的勸道;“賢弟,你近來和弟妹恩恩愛愛,愚兄看在眼裡,也替你歡喜。往日裡拈花惹草的勾當就放下吧,沉迷此道,非為好漢。弟妹是個賢惠的女子,你不要辜負了她。”
王慶聽得目瞪口呆,這比竇娥還冤,不對,簡直比潘美還冤。他連忙辯解道:“是之前識得的一個女子,隻是互通信箋,不曾逾越半步。兄是知道的,小弟業已洗心革面,一顆心全系在小嬌身上。吾心昭然,天日可鑒。大哥,喂,大哥……”
喊了兩聲不見回應,側頭看時,只見孫安望著憫月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雙眸一瞬不瞬,竟是癡了。
王慶忙道:“林兄,剛才那幾句話重新說一遍,讓大哥警醒警醒。”
林衝正色道:“男歡女愛,乃是人之常情,有何可醒。大哥有了心上人,我等自當重擺宴席,慶賀一番。”
魯智深連連點頭:“大哥又不是我佛中人,傾慕一人,有何不可?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慶沒好氣的說:“老魯,你一和尚不讀佛經,怎還念起情詩來了?”
“阿彌陀佛。”魯智深一臉憂傷的望著蒼穹:“也不知翠蓮她過得還好麽。”
王慶耳朵一動,目不轉睛的盯著和尚:“誰,金蓮?”
“金翠蓮。”
“潘金蓮?”
魯智深衝他翻了個白眼:“這耳朵怎還不好使了。”
四兄弟歡呼暢飲,演練武藝,日子過得不亦樂乎。過了六、七天,孫安請客,要辭行了。
和汴京丐幫的談判崩了。原來汴京乞丐富得流油,暗地裡買了不少房產家業,娶妻納妾,生兒生女,過著神仙一般生活,打死也不願摻和什麽綠林事。你們北丐幫窮得吃不起飯,別拉著我們一起窮啊。
孫安苦口婆心說了許久,人家淨拿他當二傻子了。最後京丐一個頭頭髮話說道:“孫老大,想讓俺們跟著你混,不是不行,看你能出多大價錢。一個月十萬貫不能再少了。”
孫安一口老血湧上喉頭,十萬貫,這真是把乞丐當員外了。他隻當京丐是詐他,就還價到五百貫。京丐一聽急了,這不侮辱人麽,五百貫在汴京夠幹什麽,吃幾頓好席面就沒了。孫安一聽也急了,五百貫他都得從牙縫裡往外擠,你定死了要十萬貫,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兩邊於是談崩了。京丐見孫安一臉殺氣的樣子,也有些怵他,幾個頭頭商議了一下,決定合夥就算了,京丐願意支持北丐兩百人的全副衣甲兵器,並附贈一個消息。
孫安也是窮瘋了,有的拿比沒的拿好,一咬牙,就應了下來。終不成去砍殺幾百京丐,那他真成無賴了。收了東西,得了情報,回去一看,心肝俱震。
朝廷竟有意集結一支軍隊,在明年五月份圍剿北丐幫,這次圍殺不止要毀了北丐總部,更是連各地分舵、中低層丐幫成員也不放過,銳意要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孫安大驚失色,急忙向林衝等人辭行,趕赴總部與眾長老商議對策。
魯智深聽了,就叫喚著要去廝殺,被孫安婉拒了。
孫安是不想打這一仗的,丐幫雖有一批好手,可絕大多數都是瘦骨嶙峋的窮乞丐,這些人身體虛弱,別說出動官軍精銳,就算派一群地痞來,也注定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孫安是個宅心仁厚的人,不想因為逞匹夫之勇,害得成百上千的兄弟喪命。
吃完了酒,孫安取了他那柄鐵劍,便要離京。
因他身負大事,王慶等人不敢勸阻,隻是默默的送他出城,一直送出五裡地去。
孫安見送得遠了,便收住腳,雙手抱拳:“送君千裡,終須一別。”
林衝指了指前面東北角,道:“兀那官道上有個小酒店,我們吃三鍾作別。”
四人走進酒店裡,各自落了座,便叫酒保打酒來,且買些盤饌、果品、菜蔬之類,都搬來擺在桌子上。飲了幾杯,看看紅日平西,孫安起身辭行。
王慶初結得這條好漢,相聚不久,又要雲別,心中感慨之下,猛地拔劍出鞘。
諸人驚詫的望著他,卻見他以鞘擊劍,放聲高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一曲唱罷,諸人兀自沉浸在詞的意境中,久久不可自拔。
良久,孫安虎目含淚,舉起酒碗狂一飲而盡,叫道:“好酒,好曲,好兄弟,來日相見,再與諸兄痛飲三百碗。”
飲罷,反手將大碗摔碎在地。
王慶等人也站了起來,飲盡碗裡酒,狠狠的碎碗在地,齊聲道:“來日相見,再與兄痛飲三百碗!”
孫安向三人一一抱拳,再無別話,仰天大笑而去。
王慶、林衝、魯智深立在酒店門前,直到望不見孫安背影了,方才泱泱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