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安走後,林衝的職事也繁忙起來,聚會從一天一聚,降到了三天一聚。
王慶過不慣無所事事的日子,思前想後,決定收拾出一間書房來。
身為一介文人,回到大宋不弄間書房怎麽成?家裡有間朝陽的屋子,本是用來放置舊家具桌椅板凳的,這時便騰了出來,擺上了一個楠木書櫥,一張書桌。
宋時,硬木家具尚未普及,多是富貴人家在用。像王慶這種家境,能有個柴木書櫥就算是不錯了。書櫥有了,書卻沒有著落。這年頭書還是很貴的,買一兩本無妨,要填滿一個書櫥,那花銷非同小可。
這也難不倒王慶。他可是有過目不忘之能,雖然在信息爆炸的後世,這本事並不能讓他飛黃騰達。但他讀過的那上千冊書,都牢牢的扎根在腦海裡。像什麽四書五經,他倒背如流。唯一可惜的是,王慶對製造業沒什麽興趣,不曾讀過造蒸汽機的專業文章,這讓他失去了賺一筆橫財的機會。
紙也不便宜,比起書來就廉價多了。王慶沒事兒就伏案疾書,四書五經寫完了,就開始摹寫史記、三國志、漢書,這種大部頭就算用鍵盤敲字,也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別說是用毛筆來寫了。好在他時間充裕,權當是鍛煉書法和記憶力了。
桌椅、油燈、筆墨紙硯這些必備物品,不求名貴的話,也花不了幾個錢。但隻有這些,未免太樸素了些。什麽幾榻、樂器、香器、水器、古玩、書畫、珠玉、盆栽等等,多少也得弄些來點綴點綴。
這些東西,就得去淘舊貨了。樣樣買新的,他非傾家蕩產不可。
汴京相國寺,每月舉辦五次萬姓交易大會。大三門上賣的是飛禽貓犬之類,珍禽奇獸無所不有;第二、三門賣得是家居日常用品;殿後資聖門前,則賣書籍、古玩、字畫及諸路散任官員土物、香藥之類。
一到日子,王慶便一頭扎進去,像隻蜜蜂一樣東遊西蕩,到處找尋中意的家什。後世他是很反感逛街的,但宋朝商人賣得東西,對他而言全都是古物,每一樣都值得細細品味。一隻筆架,一個瓷瓶,一塊硯台,都能讓他癡迷良久,醉心不已。
慢慢的,還真讓他堆砌出一間書房來。房裡的物事大多廉價,難入方家之眼。好在他並不追求奢侈,要的是個氛圍,有間古香古色的屋子就足夠了。
這天又值萬姓大會,王慶轉悠了許久,淘了個古舊的筆架。看看囊中羞澀,便要回家了。
轉過身,與一條黑衣大漢擦肩而過。
暴變突起!
王慶就覺得後頸一麻,雙腳已離地而起。
巨響聲中,他的腦袋重重磕在道邊的瓷器癱上,四五件精美的瓷器被他砸得稀爛,碎裂的瓷片鋒利如刀,在他額頭、臉頰、手背留下了好幾道血口子。
王慶鯉魚打挺,跳了起來,雙眸怒火狂熾。
能不怒麽,好好走著路,叫人拎起來猛砸,招誰惹誰了?
面前的男人深沉猶如大海,穿一件黑色長衫,大熱天的披了一黑色鬥篷,也不怕起痱子。
這時也沒什麽可說的了,王慶向前墊了一步,狠狠一拳砸向大漢面門。
這一拳原是試探,大漢隻要格擋,他就能從容變招,製取先機。
誰知大漢既不擋,也不躲,這一拳結結實實的砸在了他臉上。
大漢晃都不晃一下,雙眸輕蔑的盯著王慶,道了一句:“力太弱。”
王慶頭皮都炸了起來,左手上勾,
一拳打向大漢下巴。 大漢身子微微一側,肩膀微沉,向前一拱,正頂在王慶胸口,把他撞得趔趔趄趄倒退了六七步。
擺攤的和買東西的都遠遠躲開了去,王慶站住了腳,抓起一件青瓷狠狠的擲了過去。
大漢伸出一根手指,在瓷器底部頂了一下,那件白瓷如陀螺般在他指間轉了起來,手指再一送,瓷器安安穩穩落在地上,也沒碎,就在地上滴溜溜的轉著圈。
王慶看得呆了,他這一擲何止三百斤之力,竟被消解於指尖之上,此人實力之強,怕是不在林衝之下!
如此強者,他不該手賤啊。
王慶遲疑了一下,昂然問道:“你我素味平生,不知小可有何孟浪之處,得罪了足下?”
大漢顯然不喜言辭,隻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你沒有。”
王慶肚子都快氣炸了,只因忌憚對方強悍,強忍著怒火說:“既然沒有,何故突施暗算?”
大漢冷笑一聲,道:“我若有心暗算,你已死了多時。”
王慶點點頭,行,談不通就不談了。混不吝是吧,爺怕你啊?
他雙腳拉開,擺出個架子,狀若拉弓射箭,這個式就叫作擊步拉弓式,對方一拳打過來,他便靠著步伐的移動來直擊對手中線。
大漢松動了一下筋骨,雙臂一展,背後驟然出現了一個人狀凝形。
那是一條面如鐵鍋形貌猙獰的惡漢,手持一柄碗口粗的鐵槍,飄在空中張牙舞爪,把鐵槍掄得如風車一般。雖然知道凝形不能直接攻擊人,王慶還是有些心驚肉跳。
這凝形的氣勢太迫人了。
略略感知了一下,王慶悚然動容,這凝形居然是鐵槍王彥章,五代時僅次於李存孝的絕世強者!
這時就出現了一個選擇,對方釋放凝形了,自己要不要放呢?
不放,兩邊不對等。放了,丟人現眼。放與不放,都很尷尬。
大漢一步步的逼近,口中發出如勾魂使者般的低音:“出手吧。”
這簡直是目中無人了,王慶胸中熱血狂湧,怒吼一聲:“匹夫休得猖獗!”
一個健步跳過去,飛起一腳,猛踹大漢腰部。
大漢還是老套路,根本不擋不躲,任憑他踹了一腳,身子穩如泰山。跟著就是一拳砸了過來。
王慶既知他的凝形是王彥章,怎敢輕易讓他打中,身子一斜腳底抹油,先竄出去了五六米。
大漢從鼻孔裡哼了一聲:“無膽匪類。”
王慶氣得要死,無奈那些看熱鬧的還在起哄。
“王大郎,今兒怎麽不濟,可是沒吃早飯?”
“你懂個屁,慶爺夜夜笙歌,昨晚又在融合樓七連響了吧?”
“王都排,打他下三路,插他雙眼,踩他腳趾!”
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聒噪個不停,把王慶本就浮動的心境攪得紛亂,一時手足無措。
大漢冷冷的說道:“手不狠,心不穩,根本就是廢人一個。”
“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也敢對我指手畫腳?”王慶不管不顧的衝將過去,雙拳連環穿梭,在大漢胸膛處狠命的打了十六、七拳。
讓他絕望的是,大漢身子都不帶搖晃一下的,一雙豹眼默默的看著他出拳,眼神中盡是憐憫和不屑。
這也不是個人了。以王慶的力量全力轟擊十多拳,便是一塊巨大頑石也要被打碎了,大漢竟是紋絲不動,一點反應都沒有。這莫非是鋼鐵鑄成的身軀不成?
王慶驚疑不定,大漢已是抬起了膝蓋,衝他胃部大力頂去。
他不敢怠慢,雙臂交疊,擋在身體前測。
隻聽得一聲爆響,他雙臂好似觸電了一般,劇痛中向外攤開,那一膝還是頂中了他的胃。
王慶慘叫一聲,身子向後倒飛出三米,他半跪在地,左手捂胃,半晌才勉強站立起來。
雖然雙臂卸掉了那一膝的大部分力道,可胃部是比較柔弱的器官,中了一下,疼得他撕心裂肺。
大漢一步步向他走來,儼然來自地獄的黑白無常,那雙拳頭在空中虛擺,身後的凝形在嘶吼狂嘯。
王慶緊咬著壓根,眼見大漢一拳打來,正要拚盡全力去抵擋,一隻大手倏然出現在他面前, 穩穩的包住了大漢的拳頭。
豹子頭林衝!
大漢皺了一下眉,向後撤了一步,抽出拳頭,怒吼聲中一記後擺拳打向林衝。
林衝神色凝重,也是一拳打還過去。
兩拳相撞,在虛空中發出一聲炸裂爆響。
兩人各自倒退了幾步,四目相對,火光四濺。
片刻之後,大漢松開了緊攥的拳頭,衝王慶緩緩說道;“記住我的名字,紀解紀安邦!”
說完,就這麽大搖大擺的走了。
王慶還想罵兩句,被林衝用眼色止住了。
兩人一起回到林府,林衝便問道;“賢弟,那紀安邦武藝不在我之下,你何處招惹得這般強敵?”
王慶登時叫起屈來:“哥,我好好走著路,這廝按住我腦袋,直接把我砸在一瓷器攤上,劃了一身的血。我之前壓根就沒見過他,這就是一瘋狗,見人就咬的。”
林衝想了想,道:“會不會是爭風吃醋引起來的?”
王慶一愣,這也是說不定的事。從前鳳見愁處處留情,生冷不忌,也不管已婚未婚,看順眼了就勾搭。為了爭風吃醋搶女人,這架也沒少打過。
對方總不會無緣無故的挑釁,十有六七就是為了女人。
紀安邦,這名字好熟。王慶凝思半晌,驀然記起此人在梅本水滸裡,是高俅的死忠。打梁山時力敵諸將的車輪戰,無一敗績。單挑盧俊義,也隻鬥了個平手。
如此恐怖的勁敵,居然是因為風流債招來的,一想到此節,王慶便頭疼不已。
這鍋背的,忒沉,忒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