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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有匪》第9章 辭職
  陰雨。

  牛小嬌面含笑容立在門口,等待歸家的夫君。她做了一桌子的菜,欣喜的打開門,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豬頭。

  王慶舔著一張紅腫帶血的臉,半吐著舌頭,像灘爛泥一樣歪進了她的懷裡。

  “老天爺,你又和誰打架了,怎麽傷得這般重,可是遇見了硬手?”

  王慶在嬌妻的攙扶下,深一步淺一步的走進客廳,往塌上一趴,哀聲歎氣:“盛家的衙內又使喚我去相撲。這一天天的,我都快成他盛家禦用的打手了。”

  王慶因手段高強,頻頻被請去相撲。當然也不白打,每次關撲結束,他都能撈到五、六貫辛苦錢,還能跟著去大酒樓吃頓好的。按說也不少了,可你撲一場數百貫利錢上下,給五貫是在打發要飯的麽?不說笑,王慶自己去打黑拳相黑撲,利錢最少都能抽一成的。一次兩次,忍忍就算了。可相撲次數也太頻繁了,元旦前後那段時間,他幾乎天天都要趕場。雖是積攢下不少銀錢,身上也傷得不輕。他又不是金剛不壞之身,挨揍了也疼,揍狠了也傷!

  牛小嬌匆匆取來傷藥,眼圈紅紅的為他敷藥:“就是相撲,也不該傷得這般重。”

  王慶一臉晦氣的說:“別提了,今兒對上了曹鐵凜,那個殺才你也該聽過,腦筋缺根弦的。”

  牛小嬌大驚:“這廝怎麽又冒出來了,不是被李寶擺布了麽。”

  汴京本地相撲名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就那一二百人,平時貴公子大衙內關撲,多是請這些名手來相撲,偶爾也會在外地請高手來打。似李寶這種專業的,每個月都能打十多場。久而久之,大家形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相撲不下死手,隻憑氣力和技巧決勝,這樣不論輸贏,都不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想看生死鬥?抱歉,哥幾個角抵是為了賺錢糊口,沒道理把命都搭進去。

  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直到最近出了個曹鐵凜,平時斯斯文文的,一動手立馬就變瘋狗,為了贏無所不用其極。京城裡的名手被他打壞了四、五個,其中一個蛋都被踢碎了,直接成了殘廢。這就犯眾怒了,能在京城混出名堂的,誰手裡沒藏幾記殺招,都跟他一樣往死裡打,一天殘一個,三天死一個,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李寶是角抵圈的扛把子,對這事看不過眼,半夜套了麻袋,一頓悶棍砸下去,把曹鐵凜給打了個半死,將養了兩個月才能下床。

  本以為挨頓毒打,曹鐵凜該消停了,該隱退了。誰知這廝記吃不記打,活蹦亂跳了兩天,又開始冒頭。王慶開打前就和他約法三章,哥們不是專業乾這個的,礙不過本管上司的情面,過來湊個場子。大家規規矩矩撲一場,完事拿錢走人得了,別整那些個陰損招數。

  當時曹鐵凜指天畫地,滿口應諾。一動手,招招不離襠下。

  “這殺才腦袋有問題,事先說得好好的,一動手眼珠都紅了,沒命價打。他媽的連抓帶咬,招招不離我命根子。我一時不察,險些中了他一招猴子偷桃。”

  牛小嬌一聽就急了,鼻青臉腫不要緊,養幾天就消了。猴子偷桃就過分了,真把桃給偷了,老娘後半輩子豈不是要守活寡?

  她定了定神,半憤怒半擔憂的問道:“這醃H潑賊,好大的狗膽,夫君你傷到要害沒有?”

  “虧我反應快,躲開了。”王慶有些後怕的說:“我當時是真急眼了,拚著受傷,直接捏碎了他兩條腿筋。直娘賊,他這輩子別想站起來了。

”  牛小嬌忿忿的一拍桌子:“碎得好,自這廝出道以來,不知壞了多少京城好漢,如今也讓他嘗嘗殘廢的滋味。夫君不必介懷,你這是在替天行道。”

  王慶喝了口熱湯,猶豫了一下,道:“娘子,我想把府裡副排軍的職事辭了,你看如何?”

  牛小嬌一愣,旋即道:“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要辭職,可是在府裡得罪了人?”

  王慶搖頭答道:“我這職事說是武官,其實無品無階。天天要去點卯,時不時被差遣幫閑,一身不得自由,俸祿卻稀薄的很。小嬌,在這京城裡,武職都是定死了的,一個蘿卜一個坑。為夫本身沒有過硬的關系,想往上爬,除非拿大把銀錢去灑。休說我囊中羞澀沒那個錢,就算有,買個中層軍官的職位又有何用?”

  牛小嬌沉默了。

  結婚伊始,她就一直擔心王慶花銷無度,家裡財務會入不敷出。

  不料成親以後,王慶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凡事收斂,花錢也不再大手大腳。王家說是敗落了,底子還有一些,隻要不去酒樓飯店,家裡就是天天吃肉喝酒,也盡承受得起。真正費錢的,無非嫖、賭二字。成親後,王慶不再留戀煙花之地,一直待在家裡陪她玩耍。如此一來,家裡花銷就寬裕了許多。

  說句不好聽的,王慶當差那點俸祿,聊勝於無罷了。

  見她沉默不語,王慶不禁忐忑起來。他終是後世思維,覺得男人不去拚命賺錢,女人就會橫眉冷眼不給好臉。賺得少,嫌你窩囊廢;賺得多,嫌你不陪她;若是遊手好閑不工作,離婚協議書登時就甩在臉上。

  他思路急轉,換了個角度商議道:“我那些袍澤你也知道,終日吃嫖不務正業。關鍵每次出去玩都我花錢。以前家境殷實時還不覺得怎樣,如今家道中落,再胡吃海喝的話,便會短了家中的用度。為夫有心不去,可人在場中身不由己,總不應酬也會招人非議。最近就傳了許多怪話出來,我怕你著惱,沒敢說給你聽罷了。”

  這番話算說進牛小嬌心裡去了。李寶、林衝這夥好漢,請酒有來有往,講究個禮尚往來。那班同僚則不然,明著拿王慶當冤大頭宰,一天天的蹭吃蹭喝,蹭賭蹭嫖。遇事找他們幫忙時,一個個推三阻四,跑得比兔子還快。

  近來王慶懶於應酬,極少宴請,那群人便開始造謠生事,說王慶找了條母老虎作婆娘,管他管得比親兒子還緊,連半個銅板都不給。

  王慶以為自己不說,她就不知,殊不知壞話傳千裡,街頭巷尾都傳遍了。

  話傳到牛小嬌耳裡,險些把她活活氣死。鬥米恩,升米仇,她對那些人果真是深惡痛絕,有時氣急了,恨不得重操舊業,半夜裡去點了他們房子。

  王慶見她神色松動,連忙趁熱打鐵:“說句不好聽的,有請客那閑錢,我寧可給娘子買些好吃食,添幾件新衣裳。又不是知己的朋友,何苦便宜了他們。”

  牛小嬌心中湧過一陣暖流,輕聲道:“夫君,俗話說男主外,女主內。外面的事你自己決斷便是,奴家不好插言。”

  王慶握住她的手,柔聲道:“說甚話來?你我夫妻一體,決斷家中大事,自然要你我一起商議才是。”

  牛小嬌眸中不禁一酸。誰道多情郎君多無情,大宋男兒千千萬萬,幾人能似王慶般道出一句‘一起商量’。不枉她出乖露醜一場,這輩子,終是嫁對了良人。

  她細聲細語的說:“一切全憑夫君做主。”

  辭官辦得很順利。

  副排軍雖是個沒品階的武職,因在開封府,中間頗有些油水。他不稀罕,自有削尖了腦袋要作的,上司落得拿職缺送人情,大喜之下,還補發了他兩個月的薪酬。

  牛小嬌拐彎抹角的問他, 辭職以後打算做點什麽營生?

  王慶的回答是緩緩再說,先這樣過著。若是缺錢,便去打打黑市拳,一方面能賺錢,另一方面也能通過實戰磨煉武藝。

  這番話,並不只是應付。若是熱血青年穿越了,少不得要大乾一場,收名臣,收猛將,收美女,驅除韃虜,剿滅昏君,然後登基為帝,建萬世不拔之帝國。如果火藥沒有失效,王慶也會去轟轟烈烈的乾一場,拚個生前身後名。可惜火藥失效了,豪情化泥,萬事皆休。

  王慶別的能耐沒有,就是有點自知之明。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身是汴京一潑皮,為何要操宰相心?

  史書越看得多,王慶腦中的妄念便越少。靠著腦中記下的詩詞,加上一些超越時代的新鮮娛樂方式,興許能討好趙佶,當個高俅一樣的幸臣。但是想從內部改良大宋,避免十年後那場浩劫,則難如登天。自古變法無好局,范仲淹何等治世良臣,王安石何等驚才豔豔,又有哪個真做成了事?

  單看新舊二黨之爭,那真是鬥得你死我活,生生把大宋的國運給敗光了。

  王慶自付何德何能,讓他去和蔡京童貫楊戩一乾成精的奸臣鬥法,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官場這條路步步荊棘,他這種性情的人縱使能博個好開局,也注定走不長遠。

  一生勞苦,一世乏味。上一世他的人生,枯燥的像是一片沒有星光的夜空。上天既然給了他重新來過的機會,他自然要把日子過得有趣些。作為一吃菜的,他情願去謀些老婆孩子熱炕頭,至於天下大勢,理應由肉食者去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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