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謝孤白推開門時,朱門殤還躺在床上。“臉色好不少了嘛。”謝孤白調侃道,“能下床了?”
“行!”朱門殤翻起身來,剛要站起,又跌坐回床上。他兀自逞強,扶著床沿站起身,稍微穩了穩身子,瞪視著謝孤白:“瞧,挺好的。”
“別逞強。”謝孤白微笑道,“喝點稀飯。”原來他還帶著早餐。他把餐盤放到桌上,道:“幫你揀了些清淡的,好養生。”
“屁!現在正要補身!你叫他們弄些香烤鴨腿、人參雞、水煮魚、開水白菜,鮑翅參別少,寒磣了客人,丟唐門的臉!”
“你就先丟了青城的臉。”謝孤白笑道,“吃些吧。”
“我是當真的。”朱門殤瞪大了眼睛,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堆菜名,道,“給我照這菜單上菜。”又想了想,寫上幾款藥名,說道,“去跟那惡婆娘討這些藥來。”
“你跟她討藥?不怕又中一次毒?”謝孤白笑道,“她送來的東西可不保周全。”
朱門殤道:“你這麽聰明,你就說說,她這麽存心搞我幹嘛?是我惹她了,還是救了她老爸讓她不開心?”
“興許看上你了。”謝孤白道,“你眉毛這麽好看,惹人憐愛。”說著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朱門殤聽他調侃,恨恨道:“你愛說說!拿去!”
謝孤白收了菜單跟藥方,道:“你真要找閻王拿藥?”
朱門殤道:“你去外面藥店幫我買。”
謝孤白搖頭道:“我不是跑腿的。”
“那讓小八去跑腿。”朱門殤道,“我瞧他挺閑的。”他正說著,忽見門口一道窈窕身影走近,他初以為是唐絕豔,驚道:“你又來幹嘛?”
那人卻是唐驚才,訝異道:“朱大夫不想見我嗎?”
朱門殤見是唐驚才,忙推說誤會,唐驚才問道:“我聽沈公子說你病了,特地來看,方便讓我進房嗎?”朱門殤見她甚有禮貌,說道:“請吧。”
唐驚才進到朱門殤房裡,問道:“朱大夫是生了什麽病?”
“不知道。”朱門殤道,“不過看症狀,下個藥方不難。”又道,“你來得正好,這藥方,煩請你幫我抓個藥。”他眼神示意,唐驚才接過謝孤白手上紙張看著,疑問道:“人參雞湯、開水白菜?”
“那是菜單,另一張才是藥單,順便把菜色也備了吧。”
唐驚才抿嘴笑道:“朱大夫真是懂吃的行家。這藥材……”說著皺起了眉頭,問道,“大夫你是中毒了?”
謝孤白道:“昨天去內坊,大概是嘴饞,偷了兩顆急藥嘗鮮。”
朱門殤橫了他一眼,唐驚才道:“是我小妹又調皮了?”她歎口氣道,“我這小妹本性不壞,只是自幼失母,又跟爹處不來,有些要強,若有得罪處,還請海涵。”她說著斂衽行了一禮。朱門殤不好意思,忙道:“沒事沒事,令妹不過跟我開個玩笑罷了。”
唐驚才問道:“朱大夫怎會與小妹往來?”
朱門殤心想,我也想知道你妹怎麽老找我麻煩,但看唐驚才禮貌,隻得說:“我前回去幫她看病,或許言語中得罪了她。”
唐驚才道:“或許是看朱大夫有趣。小妹性格豪爽,直來直往,相信並無惡意。”
到底是哪裡有趣?朱門殤百思不得其解。他料唐二小姐這舉動必有深意,只是自己猜不透,本想問問謝孤白的意見,礙著唐大小姐在,於是換了話題,問道:“大小姐病體稍好了?”
唐驚才道:“不過一點風寒,
休息兩日就好。要不,朱大夫幫我把把脈?”說著伸出玉臂。朱門殤正要搭腕,她又縮了回來,道:“瞧我,忘記朱大夫身體不舒服,怎好勞煩。” 朱門殤道:“把個脈,不礙事。”
唐驚才這才又伸出手腕讓朱門殤搭著。朱門殤本以為唐驚才裝病,虛應個幾句就是,不料一搭脈,果然是個浮緊脈,表染寒邪,這才訝異道:“你真生病了?”
唐驚才笑問:“大夫是什麽意思?”
朱門殤想了想,說道:“這是小病,多喝點水,別吃橘子,吃些溫補的藥方,休養幾天就好。”
唐驚才道:“多謝朱大夫。明日便是大祭,府裡事多,若無其他吩咐,我讓人備藥,請朱大夫稍候。”
朱門殤謝了幾句,等唐驚才離去,又摸著自己的眉毛道:“這唐大小姐性格真好,跟她妹就不是一個樣。”
謝孤白道:“真讓人懷疑不是一個爹生的?”
朱門殤皺起眉頭道:“怎麽你也學人家講這風言風語?太不穩重。”
謝孤白笑道:“我是不穩重,你不損上兩句,反替她們說話,朱大夫,你中毒不淺,開的方子對不對症?”
“去你的。”朱門殤啐了一口,說道,“我是聽說了唐二小姐的家事。”謝孤白訝異道:“連家事都談了?”朱門殤罵道:“你別打岔行不?”
謝孤白擺擺手,笑道:“行,你說。”
“瞧著冷面夫人是想把位置傳給她,因此遭人妒忌。”朱門殤道,“這姑娘外表挺傲,心底也不是很踏實。”
謝孤白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朱門殤反問:“你怎麽想?”
謝孤白挑了挑眉毛,不表意見。
朱門殤不解其意,又問了句:“什麽意思?”
謝孤白仍挑了挑眉毛,只是不答。
朱門殤怒道:“你不說話盡挑眉幹嘛!”
謝孤白道:“我在練眉毛,這樣挑呀挑的,看能不能練出兩條橫練的眉毛,惹人憐愛。”
朱門殤抓起桌上的筆擲了過去,謝孤白哈地一聲笑,避了開來,順勢逃出門外。朱門殤問道:“那兩兄妹今天又要幹嘛?逛大街?”
謝孤白躲在門外道:“他們想見冷面夫人,還在等通報。”又道,“你別一解毒又出去招搖。當然,若你想引二小姐再來對你下毒,另當別論。”
謝孤白回到房前,先看左右無人,這才推開門進入。小八已在等他,見他進來,問道:“唐大小姐來過了?”
謝孤白道:“對朱大夫頗為關心呢。”
小八點點頭,又想了想,謝孤白問道:“謝先生,你覺得有事?”
小八道:“我猜,祭祖大典上,冷面夫人會宣布繼承人。”
謝孤白訝異道:“這麽蠻乾?”
“除此之外,我猜不著原因了。”小八道,“唐二小姐身邊跟著兩個人,除了嚴青峰,另一個你打聽過了沒?”
“峨眉的首席男弟子,孟渡江。聽說在峨眉很受器重,當成了下任掌門培養。至於唐大小姐身邊那位唐贏,他太公是唐絕的叔叔,同一個高祖父,這親戚可夠遠了。”
小八:“他父親是誰?”
“他父親是誰倒不重要,他叔叔是唐少卯。”
小八哦了一聲:“掌兵堂的。”說著,似乎陷入了沉思。
謝孤白問道:“謝先生,你打算何時向沈公子說明真相?沈姑娘……對我們總放心不下。”
“用人不疑是優點,可全無提防那是愚蠢。”小八反問,“這幾個月,沈玉傾連一點疑心都沒?”
謝孤白道:“我沒露出破綻。”
小八緩緩道:“你這樣跟沈公子說……”
※
“你的意思是,冷面夫人要在祭祖大典上公布繼承人?”沈玉傾訝異道,“是唐二姑娘?”
謝孤白點點頭,道:“只怕族內有人不滿。”
沈未辰問道:“怎不查清楚二小姐的身世再宣布?這樣唐門內肯定有人不服。”
謝孤白道:“也許是冷面夫人的身體不行了,也可能是,冷面夫人根本不在乎這孩子是不是親生的。”
沈玉傾沉吟半晌,道:“以冷面夫人的性格,或許並不在乎血緣。這樣說來,進入唐門後,冷面夫人的古怪行徑又怎麽解釋?”
“你們說就說,為什麽來我房間說?”朱門殤面前起了火爐,正煎著藥,不滿道,“我還是病人。”
小八道:“一來探病,再說,說不定還能等到二小姐。”
朱門殤不滿道:“行,你們說,讓你們說去。”
他平時嘴貧,總愛尋機各種諷刺,如今眾人抓著機會,各個輪流上陣使勁調侃。
謝孤白接著道:“冷面夫人允親,又不把話說絕,是要公子拿出誠意交換,這誠意,自然要青城助她保住唐二小姐。”
沈玉傾訝異道:“青城遠在天邊,又是外派,怎麽幫她?”
謝孤白道:“她讓兩名小姐裝病,又要朱大夫去替她們看診,自然是要讓朱大夫更了解這兩位小姐的性格。所以,唐二小姐才欺負了朱大夫一下。”
朱門殤摸著下巴道:“原來是這個緣故。”又問,“那昨天又來一回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興許擔心你還不夠怕。”謝孤白道,“你一天就解了毒,人家還以為是二小姐手下留情。”
“見了二小姐的性格手腕,哪會把她迎娶入青城?二小姐上不了位,這婚事就得黃了。”謝孤白道,“唐二身邊的男人,一個華山掌門的兒子,一個峨眉的弟子,這都是外援,冷面夫人是打算以外製內,壓著唐門的人。”
沈未辰道:“可冷面夫人這個啞迷也太難,就預料到我們會猜著?”
“也不用猜著,要是不想娶二姑娘,自然就會幫她上位。要是看著了二姑娘的性格手腕還指著迎娶她回家,冷面夫人大概就把你當成笨蛋,面對笨蛋,她自有另一番做法。”謝孤白接著道,“公子作為青城少主,講話也有些份量的。我猜,冷面夫人今日會見你,席間,你漏點口風。”
沈玉傾點頭道:“我知道進退。”又沉思道,“青城卷入這場風波,可是好事?”
“那就看公子打不打算弄好這件事。”謝孤白道,“這外援不一定是青城,公子今日若暗示拒絕,冷面夫人或許會再等等。”
“等什麽?”沈玉傾剛問完,立刻明白,“點蒼?”
“若是點蒼、峨眉、華山都讚同唐二小姐繼任,冷面夫人這盤棋還是佔著上風。”謝孤白道,“冷面夫人必然準備了許多手段,公子響應不同,她用的手段也不同。我們不能跟著冷面夫人的路走,要讓冷面夫人跟著我們的路走。”
沈玉傾拱手道:“還請謝公子指教。”
※
午時過後,果然有人請沈玉傾去拜會太夫人。沈玉傾跟著來人過了五六個莊院,來到一處大廳,看擺設氣派,不亞於青城的鈞天殿,料是議事廳。又等了會,冷面夫人在八名衛士簇擁下進了大廳。
這八名衛士沈玉傾是聽過的。據說冷面夫人不會武功,所以身邊需要幾位保鏢。這八人具是一流高手,更對冷面夫人忠心不二,冷面夫人出入,總帶著這八人隨侍。
沈玉傾先行了禮問安,冷面夫人賜了座,開口道:“唐門事多,這幾日怠慢了貴客,還請公子勿怪。”
她說話雖然禮貌,語氣卻是平穩,臉色仍如既往的嚴峻,既不笑,也不見有任何表情,實難猜測她心思。
沈玉傾恭維道:“承蒙大少爺與二姑娘招待,才知唐門製藥博大精深,手腕高明,開了不少眼界。”
冷面夫人道:“明日是我唐門祭祖之日。日前老身曾向沈公子提起,沈公子若不棄,可來觀禮。當中有不少女眷,若公子看得過眼,與三爺的婚事就這麽定了。”
沈玉傾拱手行禮道:“不瞞老夫人,小輩這兩日見著了大少爺的兩位姑娘,驚才絕豔,俱是佳人,心想以天下之大,這等人物也不多見,隻知是老夫人的心頭肉,不敢開口。”
冷面夫人冷冷道:“既然不敢開口,為何又開口?”
沈玉傾道:“實不相瞞,三叔中年喪偶,正需要細心熨貼的人照顧。朱大夫身體微恙,大小姐細心問候,連對一名青城的大夫都如此關心,秀外慧中,在下希望,若能得大小姐垂青,共結兩家之好,最是美事。”
這段話輕輕把大小姐見過朱門殤的事夾在裡頭告知冷面夫人,也是意在唐驚才,若謝孤白所料不差,冷面夫人應不至當面拒絕。
果然,冷面夫人道:“這兩個丫頭我還想留著養老,只是年輕人的事,我也不好說什麽,得看驚才的意思。”
沈玉傾又道:“唐門祭祖是要緊事,這幾日見府中忙進忙出。這次隨在下來到唐門的青城弟子有兩百余人,由白大元師叔跟張青師弟帶著,他們住在外堂,老夫人若要差遣,搬運貨物什麽的,也能略盡棉薄之力。”
冷面夫人道:“那是你的弟子門人,由你指使便是。唐門府內仆役弟子數千,不差這兩百人乾活。”
沈玉傾拱手道:“是在下僭越了。”
冷面夫人又道:“也不能這樣說。”說完,又頓了一下道,“明日祭祖,人多事雜,我怕夜榜的人趁機生事,你讓他們別懈怠了。當天得早些集合,等祭祖結束,萬事安頓,再做分配。”
沈玉傾道:“還是老夫人想得仔細。”
冷面夫人又道:“要沒其他事情,公子請自便。”
沈玉傾道:“老夫人安康,晚輩告退。”
他剛起身,老夫人忽道:“可惜了。”沈玉傾回頭,露出訝異神色,冷面夫人接著道,“你是獨子。要是能入贅,有你這個孫女婿,我倒是喜歡。可惜,就跟你娘一樣,不合適。”她緩緩閉上眼睛,說道,“沈庸辭生了個聰明兒子。”
沈玉傾拱手道:“唐門人才輩出,冷面夫人後繼有人,才讓人羨慕。”
冷面夫人點點頭,揮了手,沈玉傾這才離去。
冷面夫人靠在椅子上,她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青城的少主比預料中更聰明,不但看破了自己的用意,還想牽著自己走。
“沈庸辭跟小靜能調教出這種兒子?”冷面夫人心想,“這青城少主會是個麻煩。”
她思索許久,重又睜開眼時,見著了一張熟悉的老臉。那是唐絕,不知幾時也到了大殿,就站在面前。
“來多久了?怎不坐著?”
“才一會,見你在睡,怕驚擾到你,就不坐了。”唐絕說著,在冷面夫人身旁坐下,“我把芸娘跟小芳送走了。”
冷面夫人點點頭。唐絕又問:“你真要這樣做?”
得派人看著青城那幫人,冷面夫人心想。她沒有回答唐絕的問題,四十多年的默契,她的不回答已經是種回答。唐絕也沒有多加追問,等著妻子從沉思中醒來。兩名古稀老人在空蕩蕩的大廳中,一語不發,就這樣靜靜坐著,把每一點對他們而言都足以稱之為珍貴的時間浪費在這無言的沉思中。
※
沈玉傾離開大廳後,心底才顫了一下。
與冷面夫人這番對談,算是達成了協議,青城會支持唐絕豔當掌門,而大小姐會下嫁給他三叔,達成聯姻以抗點蒼的目的。
然而冷面夫人似乎也預備著一場戰事,祭祖之日,兩百名青城弟子的集結,這是威嚇,還是有一戰的準備?他沒料到自己的來訪竟會卷入唐門的繼承人之爭,而冷面夫人對這樣的大事卻交辦得像是一件小事一般,只在三言兩語中做了布置。
唐門的編制,外圍的唐門子弟約有三千人,負責兩千衛軍的是唐孤——唐絕的七弟,冷面夫人繼位時最有力的支持者。裡裡外外加起來五千人,弄得不好,就是一場激烈內鬥。
冷面夫人又做了怎樣的準備?
“他們未必察覺冷面夫人的用意。”謝孤白道,“唐門有衛軍、工堂、刑堂、兵堂、總務府。衛軍掌唐門裡頭兩千名弟子,是唐絕的七弟唐孤主事。刑堂管律法的是唐奕,工堂管工務的是唐柳,這兩位我們是見過的。兵堂的唐少卯,我們見過他的侄子唐贏,還有總務府的唐飛,掌管開支帳務。這幾個,是唐門現在最有力的人。”
“這編制,九大家差不了多少。”沈玉傾道,“還有唐大少爺。”
朱門殤問:“這老頭媽媽女兒都看不起,能有用?”
沈玉傾道:“名位上仍是冷面夫人的兒子,唐絕豔的父親,說話仍有份量。”
朱門殤道:“也是,要不哪讓他這樣到處丟臉。”
“我們真要幫冷面夫人?”沈未辰問道,“這是人家家事。”
“我們抽身,這聯姻的事就算斷了。”沈玉傾也在猶豫。自己的性命還不在考慮中,但小妹與這兩百名弟子,還有謝孤白主仆跟朱門殤……這事可大可小,真保不定會發生什麽事,不如讓小妹帶著他們先離開……
“別想讓我先走。”沈未辰道,“我是來保護你的。”
沈玉傾苦笑道:“那謝先生跟朱先生他們怎辦?”
朱門殤道:“我無所謂,爛命一條,就是個大夫。這麽刺激的好戲不看可惜。”
小八冷冷道:“不會是擔心唐二小姐吧?”
朱門殤道:“你們盡管把話說我身上來,就這個爛包袱,看你們抖到幾時。”
“你不乾,點蒼就會乾,你琢磨清楚。就我瞧,這事不會鬧成這樣。”謝孤白道,“冷面夫人是有心計的,不會冒著唐門內鬥的風險傳位。她要的只是一個能鎮場的人。唐家人肯定也有這打算,才會急著把唐二姑娘嫁出去。”
沈未辰又對朱門殤道:“不如你去找二小姐打聽打聽,這幾個人有誰會站她那邊?”她神色誠懇,顯然這次絕非調笑。
朱門殤摸了摸眉毛,道:“我試試。”
他說試就試,起身離去。沈玉傾道:“我去見白師叔,要他警覺點。”
“不用對他說詳情。”小八忽道,“公子說,冷面夫人不會想鬧事,讓他們警戒就好。”
沈玉傾看向謝孤白,謝孤白點點頭道:“大事情都在冷面夫人掌握裡。讓他們知道多了,怕露出形跡,反倒有破綻。”
沈玉傾點點頭,沈未辰誇道:“小八你真機靈,每回你公子漏說什麽,你就補上什麽。”
小八道:“別看公子心細,沒我交辦事情,可缺漏了。”
沈玉傾笑道:“也只有你們主仆有這默契,我跟小妹都沒這麽熟稔呢。”
小八只是微笑,那笑容帶著疏離。
沈玉傾走後,只剩下沈未辰與謝孤白、小八三人。他們三人平時甚少單獨相處,謝孤白道:“若無他事,我回房裡等消息了。”
他正要起身,沈未辰忽問道:“謝先生,我有些事想問問,唐突莫怪。”
謝孤白重又坐下,問道:“什麽事?”
沈未辰問道:“你幫著我哥,攪進這麽大事,到底有什麽目的?”
謝孤白道:“這是沈公子的意思,他不想點蒼擾亂了這次昆侖共議。”
沈未辰道:“雖是如此,也是你引他踏上這條道。九大家的少主這麽多,為什麽偏生找上我哥?”
“或許九大家裡頭也只有沈公子願意去冒這危險。”謝孤白回道,“明日的唐門祭祖,興許沒事,也可能出大事,牽扯進其中,即便是青城少主也難保無恙。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何以沈公子卻立頹梁之底,願以隻手相扶?”
他頓了一下,又道:“昆侖共議誰當盟主,其實與沈公子無關。沈姑娘懂沈公子,我再反問沈姑娘一句,難道你心中的沈公子,是守在青城,成就一派之主,守著所謂中道富貴榮華一生的人?”
沈未辰沉吟良久,才道:“我知道你們有事瞞著哥,哥信你,我隻望你們別害他。”
謝孤白拱手道:“必不相負。”
※
朱門殤問了下人,要求見唐二姑娘,下人前往通報,直等了一個時辰,這才有人回報,說唐二小姐事忙,隻回了句沒空。朱門殤去她房間,也沒見著人,索性等著,直等到黃昏時,才見唐絕豔走來,身後跟著嚴青峰與孟渡江兩人。
唐絕豔見了他,似乎頗感意外,朱門殤正要上前,孟渡江橫劍在前擋著。朱門殤道:“我有些事要問你,緊要的。”
孟渡江道:“二姑娘想見誰就見誰,卻不是誰都能見二姑娘。”
朱門殤望向唐絕豔,只見她並不理會,徑自回房,甚是冷淡。朱門殤大聲道:“我就是來讓你看看,唐門的毒藥不過如此!還不用到晚上,我就活蹦亂跳了!”
房裡頭沒傳出聲音,朱門殤甚感無趣,卻又掛心大事。他知道嚴青峰與孟渡江具是少年高手,自忖不是對手,得施點陰招。他陪著笑臉走到兩人面前,說道:“嚴公子、孟公子。我家主人有事要我通報,實在耽擱不得,你們看……”他說著平伸雙掌,引兩人來看,果然嚴青峰與孟渡江兩人不由自主看向他掌心。卻見他掌心上各有一顆藥丸,正納悶間,朱門殤雙手一握,指縫中翻出兩根銀針,一左一右向兩人肩井穴刺去。他這一下又快又準,又打了個出其不意,料想就算兩人不中招,只要左右一閃,自己也能闖入房中。
可他沒料到,他雙手方才遞出一半,就像是被箍住了一般動彈不得。這兩名青年功夫遠比他所想的更好,早把他手給抓住。
這下反是自己受製於人,場面甚是尷尬,朱門殤暗叫一聲苦,正想著辯詞,又聽到唐絕豔在房內吩咐道:“把他扔到池塘裡去。”
那庭院當中正好有個池塘,他還未反駁,隻覺胸口兩股大力撞擊,將他打飛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摔在池塘裡頭。
朱門殤在池塘裡罵了半天娘,房裡始終未再出聲。他知道今日再也見不著唐絕豔,爬出池塘,一身濕地回房去,把始末告知謝孤白與沈玉傾。
眾人依舊對冷面夫人的安排一無所知。
※
唐家的祭祖大典就在唐門祠堂裡頭。祠堂位在唐家大院的西側,比尋常寺廟的主殿還大上四五倍,據謝孤白說,幾與少林寺的大雄寶殿並駕齊驅。
然而祠堂雖大,祭祖之時,卻唯有掌門一人可以進入祠堂,其他參與祭祖者都需站在祠堂外。沈玉傾五人早得了通知,入祠堂時不可攜帶兵器,說是怕戾氣衝撞了祖先。
一行人又繞了幾個庭園池塘,這才到了西側祠堂。眾人知道今日將有大事,朱門殤一路上抱怨唐門太大,又講了些調侃的笑話,緩和下氣氛,心底多少有些忐忑,就不知道冷面夫人要怎麽讓唐二小姐當繼承人。
到了祠堂院子外的拱門前,沈玉傾見祠堂的圍牆高達丈余,與唐家大院其他地方的圍牆不同,頗為莊嚴肅穆。一行人過了查驗,進了祠堂院子,祠堂門口左右各站著一人,卻不正是唐家兩位小姐?此時唐絕豔一身淡雅素服,與先前打扮截然不同,顯然對祭祖一事頗為鄭重,只是雖然包得緊實,一身玲瓏曲線仍是遮掩不住,或者說,反是欲蓋彌彰了。
唐驚才見了眾人,走上前道:“沈公子,這邊請。”冷面夫人果然另有安排,把一行人安置在第一排的右邊座位上。除他們五人外,嚴青峰與孟渡江兩人也在席間,看來他們不僅是二小姐的護衛,也是以客座身份留在唐門。
沈玉傾看向祠堂內,只見一座大殿,清靜肅穆,左右兩側滿布牌位。他稍微數了數,上下九層,每層約摸放置三十余座牌位,這樣的架子左右前後各有四座,那該當是供奉唐門歷代重要人物的牌位。正面的牌位只有三層,上中下各自放著十幾塊牌位,那是主位,只有歷代掌門才會供奉在此。
祠堂正中間架起一支巨柱,沈玉傾認得是他前天看過的長命香,高九尺九,徑九寸九,顯得有些突兀,又遮掩了視線。朱門殤在沈玉傾耳朵邊低聲道:“燒這麽大支香,難怪賓客只能在外面觀禮,走進去還不被熏死?冷面夫人年紀大,別熏壞了。”
“你多說幾句,讓耳力好的聽到,你就埋在灌縣。這可是唐門。”沈玉傾道,“要覺得這三天吃的苦頭不夠,盡管耍嘴皮子。”
沈未辰問道:“這香高近一丈,這麽粗,要怎麽點?”
朱門殤翻了白眼道:“這還用問,香頭是特製的,放了硫磺磷粉等易燃物,搬了梯子用火把一點就著。”他是走方郎中,這些於他最是嫻熟。
沈未辰道:“硫磺磷粉,難怪裡頭不能站人,嗆著難受。難為冷面夫人一把年紀,要是嗆著了怎辦?”
朱門殤道:“你繼續說,你哥要打你了。”
沈玉傾瞪了他們兩人一眼,沈未辰忙收聲不說話。
未久,唐門族人也陸續來到。首先見著唐錦陽,坐在第一排的左手邊,過了會,唐柳、唐奕也來到。他們三人一坐下,交頭接耳講了一會話,來了幾名侍衛,招呼了幾句,唐奕唐柳便起身離席。又過了會,來了一名高瘦中年男子,細目尖鼻,一雙招風耳,有幾分刻薄樣子,與唐錦陽隔著兩個座位坐下,不知道是唐少卯還是唐飛。等來的人約摸有百來人時,另一名中年男子來到。只見他手持折扇,長相甚是俊雅,謝孤白忽道:“他長得與唐贏有些像呢。”
沈玉傾細看他,果然眉宇間有幾分神似,猜測是掌兵堂的唐少卯,也是唐贏的叔叔。又見一人過來,低聲與唐少卯說了幾句話,唐少卯起身離去。
等來到的人約有數百人眾之多時,仍不見那三人回來。之後又有一人,沈玉傾見他年約六十歲,腰挺背拔,虎步雄視,大踏步走了進來,坐在最接近中間的位置。
謝孤白道:“唐孤,唐門衛軍總領,如果坐在他旁邊的是唐絕,那就絕對錯不了。”
果然見唐絕走來,此刻他無姬妾扶持,腳步有些蹣跚,就坐在那人身邊。
“猜猜,他會不會被叫走?”小八道,“剛才走了三個,一直沒回來,不會下次回來就得要人捧著吧。”
沈未辰不解問道:“什麽捧著?什麽意思?”
小八比了個捧牌位的姿勢,沈未辰立時意會過來,不由得吃了一驚。沈玉傾也知凶險,低聲道:“難道冷面夫人就在這裡殺了他們?”
“她是掌門,幾個人失蹤,沒什麽。”謝孤白剛說完,小八立刻又接著說:“唐孤也起身了。”
沈玉傾轉過頭去看,唐孤正與唐絕一同起身,往祠堂後方走去。
眾人面面相覷,沈玉傾道:“若這樣處置,倒也不是壞事。”
“找個人去把唐錦陽打暈。”小八道,“若說朱大夫是惹事的樣子,我瞧他在那裡,就是個壞事的樣子。”
朱門殤白了他一眼道:“我幾時惹事了?”
眼看門人聚集將進,唐錦陽果然起身,也往祠堂後方走去。
“不好,這人一去,怕要壞事。”小八道,“想辦法攔著他。”
沈未辰道:“我去!”她剛站起身來,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道:“請掌門夫人!”
只見冷面夫人周圍跟著八名護衛,自大門走入,眾人皆都站立起來迎接。沈未辰此時要動,不免引人注目,隻得站在原地。
冷面夫人自大門走至祠堂前,眾人都是低頭恭敬的模樣。那八名侍衛分成四批,兩兩一組,就站在祠堂門口兩姐妹左右邊,恰恰把兩姐妹給夾起。
沈玉傾心想這八名護衛不能入祠堂也還罷了,這位置也站得古怪,這兩兩一組夾著兩位姑娘,倒像是在保護兩人似的。
※
唐孤跟著唐絕走到祠堂後方,那有棟四居的大屋,又稱冷香院,往例是立志給唐門守節的寡婦所用。唐門重要人物中,若有早夭,妻子想守節,遠避俗世的,都會來此避居,生活所需用度具由唐門支應。
唐孤邊走邊問道:“你說有證據證明二丫頭是親生的,要我來看,是什麽證據?”
唐絕道:“你來了便知。”
唐絕說完,推開門。唐孤剛一走入,就見著唐柳、唐奕、唐少卯三人坐在椅子上,身旁都有一人持刀架在他們脖子上。唐柳一見唐孤,忙喊道:“七叔!救我!”
唐孤吃了一驚,轉身要走,只見唐絕守在門口,周圍站著二十余名勁裝衛士。
唐孤又悲又怒,冷聲道:“二哥,你真要這樣對我?”
唐絕低頭,表情甚是無奈:“我不都勸過你,都有了年紀,年輕人的事,給年輕人煩惱去。像我這樣不挺好的?”他停了一下,又道,“等祭祖大典過去,留你們住幾天,就放你們回去了。”
唐孤道:“嫂子就這麽偏愛,非要讓二丫頭當繼承人?”
唐絕道:“我不知她打什麽主意,我就照她說的話把你引來這,其他的,我不管事。”
唐孤怒道:“二哥,到這時候你還聽她的?唐門的基業就要落到外姓手上去了!這還是唐門嗎?你就這麽怕嫂子,不敢反抗她一次?她是你一手扶起來的,你就能管住她!”
“我為什麽要管她?”唐絕說著,眼神中沒有不甘,也沒有憤怒,只是平靜,一如他語氣的平靜,“這四十年多年來,我學會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聽她的。”唐絕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也沒有卑下與屈辱的感覺,這是一種平等的服從,這平等來自於了解與尊重。他相信他的妻子會做下最好的決定,而這個決定也必然考慮到他的心情,若有讓他傷心的事,那也是妻子不得已而為之。
“你嫂子當上掌事的那天起,她做的事,都是為了唐門。”
“若不服呢?”唐孤挺胸道,“要我死?”
唐絕默然不語。
這不回答,已經是回答了。
唐孤道:“我也六十了,活到這把年紀,不屈了。”他雙手握拳,指節嘎嘎作響,那是深厚的內家功夫。唐門雖以毒物暗器著稱,但長久以來廣收轄內門派的頂尖武學,或修習,或鑽研,另成一路獨門武學。唐絕一系兄弟中就以唐孤武功最高,遠勝其他兄弟。
“待會交手,二哥你退遠些,我不想傷你。”唐孤道,“我就看看你們怎麽攔我?”他目光如電,環顧周圍,二十余名勁裝漢子見著他眼神,不禁凜然。
唐絕淡淡道:“你嫂子早料到你不肯就范,她說,你若動手,就先殺了三位侄子。”唐孤吃了一驚,萬沒想到唐絕竟拿自己親侄子的性命作威脅。
“那是你四哥五哥的兒子,是你侄子!”唐孤怒道,“二哥,你瘋了嗎?!”
“我沒瘋,我只是比你懂你嫂子。”唐絕道,“你也懂她。這裡都是你嫂子的手下,我管不了他們。”
唐孤隻氣得咬牙切齒,怒目相視,唐絕避開了他眼神,找個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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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朱門殤說的一樣,長命香前架起了梯台。九尺高的香,梯子也有八尺高。朱門殤道:“這梯台瞧著對老人家危險呢。”
沈玉傾道:“你就專注看著你的唐二小姐,別費心看別的地方,看哪都沒一句好話。”他又看了看前排空著的位置,那些離開的都沒回來,唐飛也不以為然。
冷面夫人先是誦念了禱詞,對著祖宗牌位行禮,接著轉過身來,對著台下眾人道:“承蒙不棄,這次家祭,來了幾位客人。青城的沈公子兄妹。”沈玉傾兄妹聽她點名,忙站起身來回禮,在場群眾不知他們兄妹前來求親,不由得發出驚訝聲。冷面夫人又接著介紹:“華山的嚴公子。”嚴青峰也起身行禮。他來到唐門已久,不少人都已知道,驚訝聲便小了些。冷面夫人繼續說道:“他們具是青城、華山兩派的嫡子,今日撥冗前來,實是給了唐門極大面子。”冷面夫人說完,底下眾人紛紛點頭,冷面夫人又繼續介紹,“還有兩位貴客,都是唐門轄下。峨眉的孟兄弟。”孟渡江起身道:“峨眉孟渡江,向唐門各位前輩請安。”
峨眉份屬唐門轄下,雖同為客座,身份實不能與嚴青峰、沈玉傾兄妹並列。
“最後一位,是五毒門的巫教主。”她話一說完,屋簷上忽地跳上一名女子,生得極為矮胖,約摸只有六尺高,腰圍怕不有七八尺,滿臉雀斑,厚唇蒜鼻,五官全擠在一起。眾人見她跳上屋簷,極為無禮,紛紛大罵。
巫教主卻叫道:“今日唐門大祭,蒙老夫人垂青,派我帶了弟子們見識,各位勿怪。”說罷,周圍屋簷又跳上數十名弟子,有男有女,也有老少,個個手持兵器。
底下唐門眾人見了這態勢,心想五毒門竟如此大膽,敢在祭祖大典上鬧事。卻沒聽到有人喝止,這才發現除了唐飛外,包括唐孤等幾位大人物均已不在。不由得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冷面夫人拿拐杖敲了一下地,說道:“不是說了不許帶兵器嗎?”
巫教主道:“我們一時忘了,所以沒進祠堂,不算犯戒。老夫人,您包容個,別怪罪弟兄。”
冷面夫人點點頭,說道:“把兵器收起,別嚇著人了。”
隻這幾句交談,眾人便知五毒門是受了冷面夫人吩咐。今天怕不要有大事?有人心知肚明,也有人猜測,更有人暗自懊悔,早知道今天就在家裡焚香遙拜,何苦來淌這混水,今年要能活著回去,明年死也不來了。
沈未辰低聲問道:“哥,屋簷上不過五十來人,這底下最少五百人,大半都會武功,這五十人鎮得住?”
沈玉傾道:“沒了帶頭人,這五百多人不可能都反對老夫人。五十幾人只是威嚇,誰先出頭就殺誰,殺了幾個後,就沒人敢出頭了。”
沈未辰點頭道:“冷面夫人果然老謀深算。”
沈玉傾低聲道:“稍後冷面夫人立了二小姐,我們再說幾句好話,站在唐二小姐那邊,正如謝先生所說的,這事就這樣過了。只是事後……免不了又要有一番肅清,唐二小姐的位置才能坐得穩當。”說著,不禁眉頭深鎖。他雖知這道理,只是想到日後冷面夫人肅清,又有不知多少唐門族人遭殃,這些人雖與他無關,卻也不免心下不忍。
冷面夫人控住了場面,又說道:“老身受先人賞識,一介女流的身份,接了掌事一職,長久以來,兢兢業業,轉眼三十年過去。而今發皓齒搖,年事已高,今日趁著祭祖,還有一件大事要向各位宣布。”
她正說著,一名侍衛走上,在台下比了個手勢,冷面夫人點點頭,一名侍衛手持火把,恭敬遞給她。冷面夫人接過火把道:“時辰到了,眾人誠心祝禱。九九不熄,生生不滅,祖佑唐門,保我光華。”
只見底下唐門中人個個雙手合十,隨著冷面夫人齊聲喊道:“九九不熄,生生不滅,祖佑唐門,保我光華!”說完便低頭祝禱,連嚴青峰、孟渡江也跟著祝禱。沈玉傾等人也隻好雙手合十,低頭禱告。
冷面夫人走上梯台,將火把遞向長命香,果然頂端藏著硫磺磷粉等易燃物, 立時燃燒起來。冷面夫人高舉火把道:“祖佑唐門,保我光華!”
底下眾人也跟著齊聲大喊,祖佑唐門,保我光華。眾人喊完,方才睜開眼睛,卻見冷面夫人站在梯台上,忽地重心不穩,身軀搖搖晃晃,竟似醉了般。唐絕豔隻喊了一聲:“太婆小心!”話猶在耳,冷面夫人一個滑倒,從梯台上摔了下來。八名護衛連忙搶上,仍是慢了一步,咚的一聲,冷面夫人重重摔落地面。唐絕豔驚喊一聲:“朱大夫!”聲音甚是焦急。朱門殤颼地快步搶上,還未近身,八名護衛當中一名見他靠近冷面夫人,探爪攔阻。這一爪好不凌厲,朱門殤還未靠近,隻覺勁風撲面,只怕一爪便要重傷。此時唐絕豔第二句話剛好來到:“別攔他,他是神醫!”
別攔他這三個字方才說完,那護衛虎爪急轉,隻這短短一瞬間,朱門殤剛剛略過護衛身旁,後四個字才說完。這句話實是間不容發,慢了一點朱門殤都要受傷。
只是事後看來,或許朱門殤當時受傷會更好些。那一爪轉得太急,來不急閃避,鉤住了朱門殤右手袖口,嘶的一聲響,將袖口齊齊撕下。朱門殤略微受阻,仍上前要看冷面夫人狀況。
他剛才奔得甚急,不免大口吸氣,忽覺一陣暈眩,正疑心難道是體內余毒未解,周圍幾名侍衛身軀忽地搖晃了一下。當中一人似是驚覺了,喊道:“是五裡霧中!長命香裡被人下了五裡霧中!”
就在這時,從朱門殤被撕裂的袖口口袋裡緩緩滾出了一顆紫色小藥丸,正是那日他從內坊中偷出來的那顆五裡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