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會,兩人便到了李員外府上,楊衍敲了門,裡頭的家丁開了門,問什麽事?楊衍說紅孩兒被人毒死了。家丁趕緊通知了李員外。
李員外家的豪華氣派,此刻楊衍也無心欣賞,他隻想著把這事盡快了結,等到彭老丐把紅孩兒的屍體拎出時,李員外大吃一驚,接過紅孩兒的屍體,甚是難過,怒道:“這是怎麽回事?”
楊衍把李府家丁委托保鏢之事說了,說中途紅孩兒暴斃,分析應是被人毒死無誤。
李員外甚是惋惜,怒道:“這隻紅孩兒還沒上過陣,我才想在百雞宴上亮亮相,讓大家欣賞欣賞它的風采,是哪個沒的毒害了他?”
楊衍道:“也許是他太過神駿,惹人忌憚。李員外若不信,找個大夫來驗,或者找隻野狗試試也行。”
李員外看著紅孩兒,突然察覺自己滿手鮮血,再一細看,見紅孩兒少了一截屁股,問道:“它屁股呢?”
他這一問,楊衍頓時語塞,他方才跳過了彭老丐想毀屍滅跡一段,卻沒想到如何掩蓋屁股這塊,心中慌亂,忙看向彭老丐。
彭老丐卻是一臉懵懂,似在深思。
李員外語氣加重,沉聲問道:“我說,紅孩兒的屁股呢?”
楊衍忙道:“這……我們覺得紅孩兒死因有異,所以,試毒,驗屍,這驗屍,驗雞屍,得從雞屁股,所以……我們就切了一塊下來。大叔,對不對?”
李員外一臉狐疑,顯是並未深信,楊衍見彭老丐不答腔,又心虛起來。
李員外又看了一眼紅孩兒,道:“這屁股傷口不齊,明明是被咬下的,是誰咬的?”
楊衍道:“我……我咬的。要驗屍,不得已。”
李員外道:“毛都沒拔你就咬?”
楊衍道:“帶著毛好點。少點雞屎味。”
李員外罵道:“當我是笨蛋嗎?紅孩兒是不是你們害死的?”
楊衍忙揮手道:“不是!真是被毒死的!”
李員外怒道:“百雞宴上的雞隻能看不能碰,又無吃食,誰有辦法下毒?隻有你們了,說,你們是不是弄死了我的紅孩兒,又下毒想要蒙混過去。”
楊衍忙道:“我幹嘛要這樣做?沒道理啊!”
彭老丐突然道:“沒錯,就是這樣,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楊衍聽他突然說這話,吃了一驚。李員外大怒,喝道:“來人!把他們給我抓起來!”
他這一聲喝,十數名保鏢護院登時衝入,要來抓楊衍,楊衍忙道:“大叔,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那十幾名護院拳腳齊上,彭老丐像是突然醒過神來,身子一扭,這尋常護院怎是彭老丐對手,楊衍只見到拳腳齊飛,十幾名護院飛的飛,倒的倒,哀嚎的哀嚎,尖叫的尖叫。
楊衍脖子一緊,隨即身子離地,聽到嘩啦啦的一聲,原來是彭老丐抓著他上躍,竟將屋頂撞破一個窟隆。
李員外放聲大叫:“快叫趙教頭過來!”
楊衍到了屋頂,見彭老丐四處張望,楊衍問道:“大叔你找什麽?”
彭老丐道:“雞舍!雞舍在哪?”
楊衍見他著急,指著一方空地道:“是不是那?”
彭老丐拎著楊衍飛身而去。
此時後方傳來聲音道:“歹徒休走!”
楊衍回頭看,一名綠衣客從後追來,他見那人雙手抖動,頓時金光爆射,雖看不清對方丟來的是什麽,但料想必是暗器。
那暗器又急又快,
彭老丐不能不回頭應敵,他一落地,轉過身來,接住一道金光,反射回去,隨即擊落一道金光。那金光鋪天蓋地射來,他便鋪天蓋地射了回去,每射回必中對方一道暗器。楊衍看不清他雙手如何擺動,就聽到鏘鏘各種撞擊聲不絕於耳。那綠衣客越射越逼近,方向也越來越是刁鑽,彭老丐也越接越快。楊衍低頭一看,見到滿地金錢鏢。綠衣客逼近一丈左右時,最後一道聲響乍停。身上金錢鏢已然用盡。 綠衣客臉色一變,立刻雙膝跪地,連連叩頭道:“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楊衍後來才知道,他是李員外家的護院領頭。姓趙,一手十八路飛梭金錢鏢出神入化,雙手左右連發,能一口氣射出十八隻金錢鏢。曲折急緩各自不同。就方才這短短交接,他連射一百零八道金錢鏢,被彭老丐接了五十四道,擊落五十四道。把他嚇得膽汁都吐出來,隻好跪地求饒。
楊衍忙喊道:“他是彭老丐,沒事的!”見他驚疑不信,又道:“除了他!江西哪來這麽厲害的老頭?”
“我才二十七歲,別瞎說!”彭老丐回道。
楊衍連說是,見趙教頭已然信了,忙問彭老丐道:“怎麽回事?”
“紅孩兒沒上過鬥陣圖,怎知道實力如何,漂亮架子輸給不起眼的,常有!”
楊衍想起雪裡紅跟好兆頭之戰,覺得有理。
“既然不知道,幹嘛毒死它?再說,百雞宴上的雞,沒機會吃東西。紅孩兒的毒,是在別的地方中毒的。目的,也不是要毒死它。”
楊衍道:“你認為是雞舍下的毒?”
楊衍看了看這雞舍,范圍甚大,不是隻馴養鬥雞,間且一些其他品種,其貌不揚的雞。於是問趙教頭道:“這個雞舍不是隻有鬥雞?”
趙教頭忙道:“小人姓趙,叫我小趙即可,小英雄,李員外是江西最大的養雞戶,這不過是他其中一處產業,你在撫州吃到的麻雞,十隻有九隻是他這邊來的。”
彭老丐抄起一顆雞飼料,對趙教頭說道:“吃吃看。”
趙教頭不明所以,照著指示吃了一顆。
楊衍心想:現在就算彭老丐要他吃雞屎,隻怕他也照吃。
彭老丐問:“感覺怎樣?”
趙教頭搖搖頭道:“不好吃。”
彭老丐又皺起眉頭,拿了一顆放入嘴裡,楊衍忙阻止道:“別!我來!你功力厚,試不出來!”
彭老丐看看楊衍,想了想,點點頭。
楊衍吃下飼料,過了一會,道:“沒感覺,奇怪。”
彭老丐道:“飼料無毒?那毒在哪裡?還有,幹嘛跟李員外家的雞過不去?”他又轉頭問趙教頭,“你家主子有仇人嗎?”
趙教頭道:“商場上哪沒些對手,不過這雞場守衛甚嚴,不是您老這樣的高手,也闖不進來。”
闖進來,也沒道理專門毒殺一隻雞,何況是一隻鬥雞。楊衍四處觀看,突然叫了一聲:“大叔,那裡還有一隻死雞。”
彭老丐看去,那個雞舍遠大於尋常雞舍,裡頭隻有一隻鬥雞,已經僵直,死狀一如紅孩兒。
趙教頭道:“唉,怎麽又死了,最近雞舍裡頭鬧雞瘟,死的都是上好的名種鬥雞啊。”
彭老丐疑惑道:“怎麽其他雞就沒事?隻對鬥雞有用,是品種關系?你,去抓隻狗來!”
楊衍忽見一隻肉雞額頭禿了一塊,腦中靈光一閃,問道:“那隻雞的雞冠少了一塊,是怎麽回事?”
趙教頭道:“這鬥雞有操練時間,時間一到便要放出操練,那鬥雞比尋常公雞更是好鬥,有時不受管訓,會啄傷其他肉雞。”
楊衍大叫道:“在雞冠!不是一隻雞,是全部的雞!都在雞冠上!”
他這一叫沒頭沒腦,彭老丐卻立時醒悟,抓過一隻雞來,扭下一小塊雞冠,遞給趙教頭道:“試試!”
趙教頭面有難色。待要拒絕,彭老丐問:“你說你叫啥名字?”
趙教頭忙道:“我……”
他剛說完我字,彭老丐屈指一彈,將雞冠送入趙教頭口中,趙教頭吐之不及,竟吞了下去。
彭老丐問道:“感覺如何?”
過了一會,趙教頭閉上眼,吸了一口氣,回道:“沒事,這雞我們自己也是吃的,沒事。”
彭老丐道:“沒事,那多吃點。”說罷把個雞冠摘下,強塞給趙教頭。趙教頭無奈,隻得吃下。
彭老丐又問:“如何?”
趙教頭吸了口氣,道:“氣息有些不順,但……不礙事。”過了會,又道:“現在想想,這幾日吃麻雞,偶而會有這種情形,隻是不嚴重,便不當一回事。”
彭老丐道:“隻有雞冠有毒,這份量毒不死人,隻能毒死雞。”
此時李員外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罵道:“你們兩個歹徒,想對我的雞做什麽?天殺的,誰叫你們過來害我?”
楊衍道:“不就是你的下……”他與彭老丐互看一眼,忽問道:“今早去百雞宴的兩個下人,是不是負責喂雞的?”
李員外道:“是阿,要不是他們倆跑了,哪會請你們兩個瘟神過來!”
趙教頭忙解釋道:“李員外,他是彭老丐!不可怠慢!”
李員外一驚,看著彭老丐。猶有不信。
彭老丐又問:“他們是不是新來的?”
李員外點點頭道:“三個月前來的。”
楊衍問:“這批麻雞要出到哪裡?”
李員外道:“出到哪裡?哪裡都出啊。今天晚上的百雞宴,就是用我這雞場的雞!唉,你們去哪!”
彭老丐抓住楊衍,飛身而起,快步衝向富貴賭坊。
楊衍知道,他與彭老丐都想到同一件事。
“百代封冠!”
一個雞冠毒不死人,一百個雞冠絕對足夠。
這道菜,隻給百雞宴上身份最尊貴的人獨享!
丐幫幫主不在,富貴賭坊百雞宴上,最尊貴的人隻有一個。
有人要殺彭小丐!
※
時近黃昏,百雞宴就要開始。
彭老丐跑得飛快!極快!他簡直拚了命地在跑!
富貴賭坊已在眼前,就在此時,彭老丐卻慢了腳步。
楊衍回過頭去,彭老丐眼神忽爾呆滯。
楊衍忙道:“大叔,富貴賭坊到了,你快進去阿!”
彭老丐疑問道:“進去幹嘛?”
楊衍急道:“有人要殺你兒子彭小丐!”
彭老丐皺起眉頭:“我哪來的兒子?別瞎鬧了。啊,你又是誰?”
楊衍道:“我是楊衍!你的兄弟,楊衍!我們在當鋪前見面,你教了我一招黑虎偷心,一招雙龍出海,還有一招縱橫天下!”
彭老丐哈哈笑道:“我哪會縱橫天下這招,胡說八道。”
楊衍道:“你會的,你說這招以前叫猛虎下山!”
彭老丐道:“縱橫天下連個虎字都沒有,跟猛虎下山哪來的關系,瞎毛亂扯!”
楊衍看看富貴賭坊,又看看彭老丐!
他拔腿衝向富貴賭坊。
沒時間了,百雞宴已經開始了。
賭坊門口站著兩個護院的,他們不認識楊衍,但他們知道百雞宴上有重要貴賓,不能怠慢。
楊衍一邊衝,一邊喊:“百代封冠有毒,有人要毒殺彭小丐。”
楊衍看到他們拔劍,但他們聽到楊衍說的話,露出了遲疑。他腳步不停,身子一鑽,溜向前去,但他的衣領被抓住了!
他當機立斷,抽出匕首將衣領劃斷,嘶地一聲,衣領斷裂,楊衍腳步雖然受到阻礙,但仍向前衝。
守衛追上了,扭住他的胳臂,
楊衍喊道:“救命阿,殺人阿!”
在這裡喊這句話,未必有用。
但此刻或許有用。
他知道富貴賭坊外有個人,他叫彭老丐。
無論他的記憶是停在二十七到八十七當中的任何一年。他都是那樣一個人。
絕不會見死不救的人。
啪啪兩聲,他知道那是抓住他的人被打翻在地的聲音,他聽到彭老丐的聲音,但他沒聽清楚他說什麽。
然後他到了後院,那裡才是丐幫重兵把守的要點。那裡有些人認得他,他見到了殷宏。
“殷宏,有人要害總舵!別攔我!”
殷宏一愣,沒去攔他,撫州分舵的人都沒有攔他。
楊衍衝下階梯,到了舉辦百雞宴的破陣圖場地。
彭天放坐在首位,拿著調羹,杓起一匙放入口中。
楊衍大喊道:“有毒!別吃!”
彭天放聽到時已經吞下!眉頭一皺。
終究來不及了!
楊衍雙腳一軟,坐倒在地。
所有人都看向他。全場俱靜。
完了,一切都完了嗎?他還在懊悔。
突然,樂曲響起,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幾名少女,盤發如雞冠,娉婷走入,當中一名,雙手捧著一個餐盤。他聽到台上的人說道:“下一道菜,是由我們總舵獨享的百代封冠!在總舵帶領下,我們富貴賭坊……”
楊衍笑了。
※※※
“你救我一命,於私,我欠你一條人命。”彭天放道,“但你的家事,仍要照規矩來。”
楊衍點點頭,說道:“我懂。”
石九、吳歡、秦九獻,被丐幫的人帶了進來。
那是楊衍永遠忘不掉的臉。
唯獨缺了那名黑袍人。
刑堂上的主位,坐著謝玉良。一旁的客座首席,是彭天放。
楊衍站在一旁。
謝玉良問:“華山派石九,吳歡,臨川楊家一門,是否你們所害?”
石九道:“是!我們是來報仇的!”
謝玉良又問:“秦九獻,你當時是否目睹?”
秦九獻點點頭。
謝玉良又問:“是他們嗎?”
秦九獻看向石九,見到石九陰狠的目光,一時不敢說話。
謝玉良怒道:“秦九獻!你他娘啞了阿?”
秦九獻忙點頭道:“是,沒錯,是他們!”
謝玉良又看向石九,問道:“這二十五年來,沒聽說仙霞派,也沒聽說楊正德一家人,我找不到仇名狀,你們跟他有什麽仇?”
石九一愣,訝異道:“不可能,一定有!”
謝玉良道:“真有?那就提出。”
石九一愣,道:“你知道我們是誰!”
謝玉良大罵道:“誰你娘,我是問你仇名狀!”
他知道此時楊衍在彭天放心中的地位。他必須盡力偏袒楊衍。
吳歡忙道:“我們是奉命……”
謝玉良怒吼道:“奉誰的命都一樣,我就問你們有沒有仇名狀!有!沒有?有,幾時發出,哪裡發出?你們跟我扯這麽多牌じ陝錚空饈秦ぐ鐧男燙茫皇腔降牡嘏蹋
石九與吳歡訥訥地答不出來。
終於,大仇得報的感覺,這一刻,楊衍終於覺得舒坦,這段日子的壓抑,終於得到釋放。
謝玉良道:“若無仇名狀,便是挑釁殺人!丐幫可以對你發仇名狀,矮狼石九,你到底有沒有仇名狀。”
“有!”
楊衍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那個北方口音。雖然隻有一句話,但永遠會記得的口音。
黑袍人緩緩走進丐幫刑堂,與他並肩的,另有一人。方面大耳,利眼鷹隼。楊衍不認得。
但丐幫其他人認得,他們同時站起身來,連彭天放也站起身。對那人行禮。
“參見幫主。”
那個人是丐幫幫主?楊衍心想:“他怎麽會跟我的仇人在一起?”
黑袍客道:“我有仇名狀。在下……”他頓了一下,環顧四周,淡淡道:“華山掌門嚴非錫。”
楊衍終於聽到了他仇人的名字,華山,九大家之一的華山,華山派的掌門。嚴非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