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刺客之事,諸葛然沒有追問下去,但提到了李景風與小八。“聽說客棧裡還有一個活口,以及那名書生身邊一個伴讀,兩個人證,得找回來,把這事厘清了才好。”諸葛然拄起拐杖站起身,又說了一句:“本來一個小小使者也不用費多大心,這趟來主要還是跟沈掌門談正事。沈掌門斟酌一下,我累了,先告退。”說著彎腰行禮,等沈庸辭起身還禮,就一拐一拐地往門口走去。
沈玉傾想著父親與大伯要怎麽處置這件事,沈雅言正要開口,沈庸辭一揮手道:“到謙堂說去。”
三人到了謙堂,敘了座次,沈庸辭便看著沈雅言,低聲問道:“大哥,怎麽回事?”沈雅言支吾了半天,仍說道:“現今九大家的勢態,東西照輪,我們西五派中,唐門、華山、跟咱們青城只有投票的份。我的意思是,西五派已經穩固了五票,真要輪,怎麽不是我們五派照輪?還比之前少了一派。副掌說的也是理,唐門能傳外姓,規矩能改,更何況這不算規矩。”
“東四西五,那是外人的說法,青城居中,九大家中就挨著六個門派。先人說的中道,是個持中不敗的理。倒是副掌口口聲聲,暗示使者是我們青城殺的,這是什麽理?”沈庸辭看著沈雅言,說道,“大哥,你有什麽事瞞我?”
沈雅言猶豫片刻,道:“掌門稍待,我稍後再來。”說完起身便走。沈庸辭看向沈玉傾,問道:“玉兒,你知道什麽嗎?”
沈玉傾搖搖頭道:“還是等伯父回來再向掌門稟告。”
“你也瞞著我?”沈庸辭皺起眉頭,“四天過去,前天抓了兩個人,你卻說這兩個是無辜,在城外死了四個點蒼弟子,你說是夜榜的殺手乾的。夜榜的殺手,為何要殺四個點蒼弟子?”
“殺四個點蒼弟子,或許反而是點蒼的意思。”沈玉傾說著,他看到父親眉毛微微一揚。
“你的意思是,他們想用這個借口威逼青城?”沈庸辭道,“要我在昆侖共議倒戈?”
沈玉傾道:“使者來點蒼談什麽?談的是同一件事。一個使者,爹有的是辦法打發,但來的是副掌,那又不同。”
沈庸辭說:“你認為殺手是點蒼派的?”
“沒有實據。”沈玉傾這樣回答。小八並沒有給他明確的答案,只是給了他“可能的答案”。或許,這也是讓他不用對父親說謊的好意,父親若這樣認為,應該是最好的。至於大伯方面,他希望這件事情之後,大伯能三思而後行。
“若真是如此,青城可不能任人欺凌。”沈庸辭閉上眼睛,似乎在沉思,“大牢裡那兩個,真的跟夜榜無關?”
要怎麽幫謝孤白和朱門殤安然脫身,也是個難題。為了避免父親追問下去,沈玉傾反問道:“掌門對副掌的提議,怎麽看?”他道,“諸葛副掌是有備而來的。”
“不妥。”沈庸辭闔上的眼睛始終沒張開,“規矩壞了,就會出事。點蒼唱了這出大戲,想威逼我們,只要佔著理字,其他七大家能坐視?”
沈玉傾點頭道:“父親說得極是。”父親的意思也是暗示青城絕不能失了“理”,但父親並不知道,事情可不是如此簡單。
過一會,沈雅言回來,見沈庸辭正在閉目沉思,像是下定決心似的,上前叫了聲掌門。
沈庸辭張開眼,沈雅言從袖中掏出一根細長物品來。
是一根沾滿了鮮血的紅木,尖端碎裂,裡頭露出一截尖物。
“這是什麽?”沈庸辭接過一看,
訝異道,“這是烏金玄鐵?”沈玉傾走上前,沈庸辭把紅木遞給沈玉傾。那紅木果真是二胡的弓,裡頭藏著一根細長金屬,前端已經磨得尖平,猶如箭簇一般,果然是沈家的寶物烏金玄鐵條。 “這是怎麽回事?”沈庸辭問道,“是誰的?”
“我在使者被射殺的轎中見到的,裡頭的烏金玄鐵確實是我們沈家的,前端被改過,磨尖了,這是凶器。”沈雅言道。
“這是凶器?”沈庸辭再問,“你為什麽藏起來?”
“我見了凶器,怕與家人有關,預先收藏起來。”沈雅言道,“我回到家裡翻找,我收藏的那兩根烏金玄鐵不知何時竟失竊了一支。”
“誰有本事能從你房裡偷走東西?”沈庸辭道,“青城有內奸?”
沈雅言道:“這兩支烏金玄鐵收藏隱密,平時也不拿出來把玩,何時失竊,誰有嫌疑,毫無著落。”
“既然找到這箭,為何不早點拿出來?”沈庸辭說道,“藏到現在?莫怪副掌要看我們家傳寶物,只要拿這支箭出去,豈不是百口莫辯?”他雖未見怒容,但音量已然提高,沈玉傾知道,父親動了怒。
沈雅言默然無語,過了會,忽道:“掌門且看,這箭外麵包著一層木材,像是什麽?”
沈玉傾一驚,看向父親,只聽沈庸辭說道:“這是紅木……像是……二胡的琴弓?”
沈雅言道:“當日福居館,那名叫朱門殤的大夫醫治了一名拉二胡的盲眼琴師。盲眼琴師就是箭似光陰,朱門殤跟夜榜脫不了乾系。”
沈玉傾道:“朱大夫不是夜榜中人。”
沈雅言道:“那為何這玄鐵要藏在琴弓之中?真有這麽巧的事?”他又轉頭對沈庸辭道,“謝孤白不論,朱門殤必須死。對他用刑,逼問出夜榜的消息,把他正法,給點蒼一個交代。”
沈庸辭想了想,道:“若罪證確鑿,那是不能放過。”
“朱大夫沒罪。”沈玉傾道,“他必須無罪。”
沈雅言冷笑道:“到現在你還袒護他?你是跟他有什麽關系嗎?”
“他必須沒罪。”沈玉傾又說了一次,“除非他跟這件事沒乾系,青城才會跟這件事沒乾系。”他見沈雅言露出狐疑的表情,繼續解釋道,“諸葛副掌的目的就不是使者的死因,只要掌門不答應與點蒼結盟,他就會要求看烏金玄鐵,這支玄鐵尖端已經被磨尖,拿出去就是凶器。”
“說是被夜榜偷走,這是嫁禍。”沈雅言道,“難道點蒼真要跟我們翻臉?”
“他壓根不想相信。”沈玉傾道,“只要他問起大伯為何把箭藏起,大伯怎麽交代?”
沈雅言大怒,拍桌大罵道:“渾小子,你……”沈庸辭插嘴道:“你先讓玉兒說完。”又轉頭問沈玉傾:“你有什麽見解?”
“朱大夫若有罪,琴師就是凶手,人是從福居樓走出去的,諸葛副掌就有借口,再見到這玄鐵,青城怎樣都脫不了乾系。”他放慢了說話的語調,繼續說道:“如果盲眼琴師就只是個尋常琴師,乾這件事的人是要挑起青城點蒼兩派之間的紛爭,就這樣結案,是最好不過。”
他這話一出,沈庸辭、沈雅言兩人默然不語。確實,如果這事能這樣了結,那是最好,成了一樁懸案,誰都沒乾系。
“欺之以方,非君子所為。”沈庸辭沉吟道,“再說,朱門殤若真是夜榜的人,難道就這樣放過他?”
“朱大夫的事之後再做處置,眼前的要務是諸葛副掌。”
“烏金玄鐵要怎麽交代?”沈雅言問道,“他硬要看,用什麽話推托?”
“讓他看。”沈玉傾道,“還有一個時辰就晚宴了,讓孩兒跟他說。”
“怎麽看?一看就露餡了。”沈雅言疑問,連沈庸辭也納悶了起來。
沈玉傾從懷中取出自己收藏的那支玄鐵烏金,交給沈雅言道:“孩兒出去會,若晚宴時孩兒未回,請父親大伯代為拖延一時。他若要看烏金玄鐵,給他看這個。”
※
諸葛然離開鈞天殿,上了馬車。
再一個時辰就晚宴了,得讓沈庸辭松口才行,如此這趟青城之行才算達到目的。至於幕後主使是誰,八九不離十該是沈雅言了,這叔侄倆爭權,倒讓自己鑽了空子。這事查下去,青城得內訌,不查,就得低頭。
他忽地瞧見前方一輛金頂馬車駛來,他認出車駕,喊了聲停,跳下馬車。
對面的那輛馬車見他站在路口,也停了下來,車上走下一名華服美婦,說道:“副掌好久不見。”
諸葛然行了個禮,說道:“楚夫人安好。”
“不過死一個使者,竟然叫你來,諸葛焉是手下沒人了,還是不懂怎麽使喚人?”楚夫人道:“不過你腳程真快,四天時間就到了青城。”
“騎上馬,矮子跟高個的步伐就一樣大。誰的馬好,誰就快點。”諸葛然微微笑道:“這趟是我自己要來的。”
“這麽勤勞,小題大作了。”
“那倒不,我哥還希望親自來呢。”他轉了轉手上的拐杖,“我得攔著他,才能獨佔見著你的機會。”
楚夫人咯咯大笑:“跟以前一樣滑舌,小心我拔了你的舌頭。”
“那不如殺了我算了。”諸葛然道,“我就只有嘴上功夫厲害點。”
“誰不知道你嘴巴尖酸刻薄。”楚靜曇道,“享譽武林呢。”
“他們只知道一半厲害。”諸葛然露出得意的微笑,“另一半厲害只有運氣好的姑娘們知道。”
“得了,這些胡話去跟窯子的姑娘說去。青城有杏花樓,你要不識路,我派人帶你去。”楚靜曇挑了一下眉毛,“給我老公聽到,另一隻腳也給你打瘸了。”
“你老公太拘謹了,沒趣得很。”諸葛然道,“我只有嘴巴騙人,有人渾身上下都在騙人,比起來,我身上老實的部分還多些。”
“瞧你說的,意有所指呢?”楚靜曇道,“敘舊到此為止,說多了傷感情。”
諸葛然彎腰行禮,道:“失禮了,夫人。這禮貌,只有你才有資格。”
楚夫人咯咯笑道:“又貧嘴。”說完上了馬車,正待要走,諸葛然又道:“尊夫現在可能有些麻煩,怕有氣性,夫人若是要往鈞天殿,還是緩些吧。”
楚夫人道:“有麻煩也是你們給添的,你勸諸葛焉少惹點事。”
年華雖長,芳韻不減,諸葛然在車上想著。楚靜曇足可當個掌門夫人,最少也是個大門派二把手的夫人,她天生有那條件,直爽豪邁,不像那些世家女子扭捏作態,嫁給沈庸辭,真的可惜了。他輕輕挑起眉毛,在自己短了一截的左腳大腿上,不重不輕地拍了一下。
※
沈玉傾避開了諸葛然的馬車,從如意門離開青城派,到了城內,將馬栓在一間客棧的馬廊裡,向西北胡同走去。
他轉過幾條街,這才見到一間小鐵鋪,門已經掩上,裡頭傳出厚重的打鐵聲。
沈玉傾在門上敲了三下,裡頭的打鐵聲頓停,沈玉傾又敲了兩下,打鐵的聲音又繼續。木板門被取了下來,一名二十多歲的精壯漢子披著一件布衫前來應門。沈玉傾走了進去,才剛到前院,就感受到一股熱風撲面而來,正看見沈未辰正與一名老人輪流捶打著一塊燒紅的鐵塊,露出新奇又認真的神情。
“我們勸過小姐,她非要幫忙。”精壯青年連忙解釋。沈玉傾笑道:“沒關系。”沈未辰睨了眼這邊,說道:“哥,快好了,等會。”沈玉傾問:“還有一個時辰,夠嗎?”
老鐵匠忙道:“夠了夠了,快好了。”
正在打鐵的鐵匠姓丁,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雖然老,卻跟他兒子一樣,有身精壯結實的肌肉。此刻他袒胸露背,露出像是鐵錘敲打過似的平整胸膛,一手拿著火鉗,一手拿著鐵錘,與沈未辰輪流敲打著鐵塊,那鐵塊形狀已扁平,似乎是劍的模樣。沈玉傾看著小妹,見她滿頭是汗,站在爐火旁也不嫌熱,眼中神采飛揚,似是玩上癮了。
過了會,丁鐵匠笑道:“好了。”舉起鐵塊,插入一旁的水桶中,頓時滿屋煙霧彌漫,觸面生熱。
“大小姐的手勁好大。”丁鐵匠呵呵笑道,“這把劍是大小姐鑄的,大小姐賜個名吧。”
沈未辰道:“我就出個力,這劍都給打壞了,只怕也賣不出去。”
丁鐵匠道:“不賣,等大小姐取了名,當傳家寶。”
沈未辰想了想,轉頭問沈玉傾道:“哥,幫忙想個名。”
沈玉傾笑道:“這是你第一次鑄劍,說不定也是最後一次,雖然是貪玩,也有幾分認真勁,便叫初衷吧。日後你想起鑄這劍的初衷,也會覺得有趣。”
沈未辰笑道:“也只有你會取這文雅的名字,聽著就不是個兵器。”
沈玉傾取出銀兩道:“這柄初衷我先定下了,還望丁老先生割愛。”丁鐵匠見有五兩之多,眼睛都發直了,忙不迭地感謝,說自己會好生為這劍開鋒,整理整理,才不失了大小姐的顏面。
沈未辰笑道:“你都有無為了,買這柄初衷做啥?”
沈玉傾道:“送你,你就打這主意對吧。”
沈未辰嘻嘻一笑。沈玉傾見她身上衣服多處被火星灼破,幾個零零碎碎的小洞,道:“大伯母看見,定會問起的。晚宴就要開始,那是招待點蒼副掌門,你若缺席,伯父會不開心。再說,你也出來一天了吧。”
沈未辰道:“催我走就是了。”
沈玉傾轉頭問丁鐵匠道:“東西好了嗎?”
丁鐵匠連忙取出一個約一尺有余的木匣,恭敬獻上,說道:“小的連趕了兩天工,總算及時。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沈未辰道:“我看過了,沒問題。”
沈玉傾點點頭,收下木匣,囑咐道:“我兄妹來這的事,千萬不可泄漏。”
丁鐵匠忙點頭說是。沈玉傾兩人正要離開,那鐵匠的兒子見沈未辰要走,訥訥地問了句:“大小姐,幾時還會再來嗎?”
沈未辰笑道:“以後若再鑄造兵器,肯定要來的。”
丁鐵匠的兒子臉現喜色,忙點頭稱是。
兩人離了鐵鋪,沈玉傾笑道:“瞧,那小鐵匠被你迷倒了。”
沈未辰道:“是個勤奮誠懇的老實人。父子兩個感情好,丁家鐵鋪以後肯定要興旺。”
“小八和李景風呢?”沈玉傾又問:“安全嗎?”
“大元師叔帶了幾個人護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都沒跟我說清楚呢。”沈未辰問道:“諸葛副掌刁難掌門?”
“等這事了結了再說。”沈玉傾道,“晚宴要開始了。”
※
“副掌請!”沈庸辭行禮示意。諸葛然上了席,眼前都是他認識的熟面孔,沈庸辭、楚夫人,還有沈雅言夫妻,另有兩個空位。
諸葛然皺了一下眉頭:“公子與二姑娘還沒來嗎?”
“犬子奉命找那兩個在逃的,正在交辦事情。”沈庸辭道,“大概耽擱了時間,稍後便到。”
“小小又去了哪?”沈雅言問。雅夫人道:“她大清早就出門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有人陪著嗎?”沈雅言又問,“沒人通知她今晚有客人嗎?”語氣中似乎頗為不悅。
“一時找不著人,玉兒說會通知她。”雅夫人答道。
沈雅言皺起眉頭,沒再多問。
“晚輩欠教養,別等了,副掌一天奔波,先上菜吧。”沈庸辭道。
“沈掌門的兒子肯定不會沒教養。”諸葛然道,“我隨便,主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諸葛然雖這麽說,心底卻在琢磨,沈玉傾是個禮貌聰明的青年才俊,跟他老爹年輕時倒有幾分相似。一念及此,不由得起疑:“敢讓一桌子長輩等著,不是十足充分的理由,就是另有安排了。”
只見沈庸辭吩咐下人,沒多久,侍從上菜。楚夫人道:“副掌愛吃魚,特地為你準備河鮮,你且嘗嘗這清蒸江團。”
諸葛然夾了幾口,讚道:“好手藝。”忽地舉杯道,“沈掌門,我敬你一杯。”
沈庸辭也舉杯起身道:“副掌是客,應該是我敬你一杯才是。”
諸葛然應了聲客氣,仰頭喝下,火辣辣的,是頂級的劍南春。楚夫人、沈雅言夫妻跟著也依次敬酒。喝完一輪後,諸葛然又斟了一杯,問道:“下午的事,沈掌門考慮得怎樣?”
沈庸辭放下杯子,道:“今日是宴會,招待客人,飯桌上不討論公事。”
諸葛然道:“我倒覺得飯桌上好談事,美食在前,脾氣也好些,喝點酒,什麽話都敢說,不像平常遮遮掩掩。”
他站起身來,作勢要替沈庸辭斟酒,只是個子矮,伸長了手也斟不著,見沈庸辭把杯子遞前,順勢就斟滿一杯,又說:“我以前替掌門出使公務,最愛在飯桌上談事,一杯談不成,兩杯三杯,喝得多了,腦袋胡塗了,平常不會答應的都會答應。我得了便宜,付了酒錢也盡興。”
沈庸辭笑道:“副掌想灌醉我?”
諸葛然道:“不知沈掌門酒量如何?”說完,兩人又幹了一杯。諸葛然又道:“兩杯下肚了,沈掌門考慮得怎樣?”
楚夫人也斟了一杯道:“我們夫妻是一體,你一個要跟我們兩夫妻喝酒,怕是難贏。”說著也一飲而盡。
諸葛然也喝了一杯,笑道:“這可不公平。雅爺,而今我在青城受困,你念不念情?幫我一把,擋個幾杯?”
沈雅言尷尬地笑了笑,諸葛然知道他在猶豫。這小子,還得再逼他一點,但不能過了頭。場面可以尷尬,卻不能弄僵。於是說道:“早些時候我說要見識貴派的烏金玄鐵針,不知可有此眼福?”
沈雅言道:“不急於一時,吃完飯再說吧。”
諸葛然笑道:“那你得替我擋擋酒才好。”
楚夫人道:“副掌要看烏金玄鐵,這有什麽難處?吃完飯,要是沒人醉倒,馬上就能帶來。”
看來楚夫人還不知道底細,諸葛然笑道:“楚夫人,你就知道我性子急,等不了。”
楚夫人見沈雅言臉色不對,看了沈庸辭一眼,沈庸辭隻說道:“副掌,喝酒吧。”說著,諸葛然應了一杯,笑道:“這酒後勁強啊,怕撐不了幾杯。要是醉了,就錯過欣賞寶貝的時機了。”
沈庸辭忽道:“怎地現在才來?”
又聽得一個聲音道:“我換了衣服,耽擱了時間。掌門、楚夫人、爹、娘。”這聲音好聽,輕婉悅耳,一名年約十八,穿著鵝黃衣衫的女子跟著沈玉傾走進宴廳。
好一個佳人,是沈雅言的女兒?諸葛然打量著沈雅言夫妻。雅夫人是美貌,不過也就是世俗常見的美人,自己見得多了,這樣的父母生得出這樣的女兒?嗯,眼角眉梢鼻子都像。這世上就有這種事,同一個爹娘,有的就是集兩家之大成,有的就是合兩家之衰敗,自己跟大哥,就是極端的例子。
他聽見沈玉傾問安的聲音,但沒去注意,等兩人上了座,沈玉傾舉起酒杯道:“晚輩遲來,罰酒一杯。”
誰想看你喝酒,看姑娘喝酒有趣多了,諸葛然想著,卻笑道:“要罰就罰三杯才夠誠意,要不等會你們一家連手起來對付我,我可不是對手。”
沈玉傾喝了三杯,酒氣上湧,登時臉紅了起來。沈未辰道:“我酒量不好,喝三杯明早要鬧頭疼呢。”說著也喝了一杯。
“姑娘家還是得練點酒量。再喝一杯,當練酒。”諸葛然舉起杯子,“我陪你喝。”說著舉杯喝下去,沈未辰也舉杯相迎。
沈玉傾道:“下午副掌說要看青城的烏金玄鐵,大伯帶了嗎?”
沈雅言眉頭一皺,道:“帶了。”
這小子怎會主動提起這事,難道他真是繡花枕頭,還沒弄清狀況?
沈雅言從懷中取出兩支烏金玄鐵,遞給諸葛然。
“兩支?放在青城的不是該有五支嗎?”諸葛然笑道,“這樣可打發不了我。”
“我這還有兩支。”沈未辰從腰間取出峨眉刺,遞給諸葛然。諸葛然見是木製的,在手中卻是沉甸甸,頗有份量,料到有機關,轉開了前頭木栓,露出了兩頭尖銳的玄鐵。
“用玄鐵做峨眉刺,挺別致的,還用木頭掩飾。”
沈未辰笑道:“這是十八歲那年爹送我的禮物,這一對叫鳳凰。”
“鳳凰,這名字不錯。”諸葛然道。
“我還有一支。”沈玉傾從懷中取出一支一模一樣的烏金玄鐵,至此,整整齊齊五支便放在面前。“這是五根烏金玄鐵,副掌你慢慢欣賞。”沈玉傾道。
諸葛然心中一驚,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自己弄錯了,還是兄弟之中還有其他人與沈雅言共謀?他轉頭再看沈雅言,只見他神情慎重,看不出破綻。隻這一個時辰之間,去哪變出第五支烏金玄鐵?
自己定是哪裡想差了,他把弄手上的烏金玄鐵,歎道:“即便在崆峒,這東西也是珍貴。一口氣送出十六支,就算過了四十年,還是讓人羨慕得緊。”他一邊把玩,一邊掂著份量,五支一般無二,唯有那對峨眉刺重些,那是外頭裹了硬木所致,但也相差無幾。
他再看沈玉傾,只見他伸出筷子正在夾魚。忽地筷子掉落,沈玉傾忙笑道:“剛才喝得太急,失禮了。”楚夫人皺起眉頭,說道:“換一雙吧。”沈玉傾應聲是。
這小子手在發抖?他心虛?諸葛然看著手中峨眉刺,忽地靈光一閃,笑道:“只看這頭尾兩端,不知裡頭是怎麽回事呢。”
沈玉傾聽他這話,吃了一驚,說道:“副掌說什麽?”他雖壓抑,語音中仍有些古怪,沈庸辭聽出問題,沉聲道:“玉兒,你酒量沒這麽差,在外頭喝過了?”沈玉傾忙道:“是喝了些。副掌,這對鳳凰是雅爺送給小妹的禮物,你欣賞完了,可得還她。”
諸葛然笑道:“這種把戲可瞞不了我。”他雙手握住一支峨眉刺兩端,掌運真力,雙手一凹,這裡頭雖藏玄鐵,但畢竟不過繡針粗細,諸葛然功力深厚,峨眉刺頓時從中彎曲。中間一截木柴崩裂開來,露出約一寸長的金屬。
這小子,把一根玄鐵剪成四段,裝在兩支峨眉刺頭尾,就想以一作二,諸葛然本來成竹在胸,卻見當中露出那一小截,竟也是烏金玄鐵。
諸葛然一愣,只聽沈未辰驚叫一聲,搶上前來,將一對峨眉刺搶了過去,哭喊道:“你幹嘛折我鳳凰?”
諸葛然未及分辯,沈未辰大哭一聲,拿著一對峨眉刺轉頭就跑。沈玉傾忙喊道:“小妹!”
諸葛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環顧左右,沈庸辭、沈雅言夫妻四雙眼睛正盯著他看,好不尷尬。
不,這不只是尷尬,而是弄僵了。
沈雅言淡淡道:“晚輩失禮了,得罪副掌,莫怪。”
沈庸辭隻道:“吃飯吧。”
五人默然片刻,隻吃了幾口,沈雅言忍俊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再也難以收拾,不住狂笑。楚夫人也掩著嘴,扭過頭去,身子顫抖,發出咯咯的笑聲。沈庸辭叨念了兩句,也不禁莞爾。唯一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雅夫人也被逗樂了,忍不住笑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大夥這麽樂。”沈雅言只是揉著肚子推說沒事。
諸葛然默默吃完這餐飯,心中惱恨,再也無語。
※
到了深夜,一名侍從敲了沈玉傾的房門,原來是楚夫人怕沈玉傾餓著,派人準備飯菜送來。侍從又說,等沈玉傾吃完後,到軒轅閣一趟,掌門要見他。
沈玉傾到了軒轅閣,這裡是掌門居所,沈玉傾十五歲之前都住在這,之後才搬去現在的君子閣。他見周圍沒有侍從,知道是父親故意遣退,伸手敲門,說道:“爹,孩兒來了。”
君子閣是私居,到了這裡,便無須以掌門相稱。
只聽沈庸辭道:“進來吧。”
沈玉傾推開門,只見父親與楚夫人坐在椅子上。楚夫人問道:“吃過飯了?”
沈玉傾回道:“吃過了。”
楚夫人道:“辛苦你了,我聽你父親說過了,這事……雅爺做的吧?”
沈玉傾道:“沒有證據。”
楚夫人道:“你也跟我打這官腔。若不是雅爺,他房裡戒備森嚴,誰能偷他的烏金玄鐵?使這一招,不過是怨你分權。他既無兒子,又能掌多久的權,這次被諸葛然鑽了空子,險些惹下大禍。”隨即想了想,又道,“這也好,你這番幫他,之後他要再跟你爭權,面子上也過不去。”
沈庸辭道:“我會勸他。終究是該給玉兒磨練,不然他日怎麽接這掌門。”又轉頭問沈玉傾道,“今天是怎麽回事?你說說,四支烏金玄鐵怎麽變成五支的?”
楚夫人也問道:“你是怎麽變的戲法?讓小諸葛出醜的?”
沈玉傾道:“孩兒變的戲法,諸葛副掌已經識破了。”
沈庸辭道:“你真把烏金玄鐵截成四段,換了小小的鳳凰?”
“不是四段,是六段,頭中尾各一段,中間用精鋼鑄黏,重量是算過的,與原本的鳳凰一般無二。”
“六段?”沈庸辭問:“烏金玄鐵難以鎔鑄,你離開不過一個多時辰,怎麽辦到的?”
“孩兒兩天前就已經準備了。”沈玉傾道,“我把小妹的鳳凰拆了,取出裡頭的烏金玄鐵,截成六截,做成新的一對。”
“兩天前你便知會有這事?”沈庸辭更是訝異,又問:“烏金玄鐵長八寸,你截成六截,每截不過一寸長,若是斷折處錯了,便要露出破綻,又怎辦?”
沈玉傾搖搖頭,道:“不會錯的。”說著從懷中取出另一支沒斷折的鳳凰,遞給父親道:“爹你試試。”
楚夫人見到鳳凰,想起今日晚宴時諸葛然的窘態,忍不住又笑了出來,道:“你把這支也給折了,小小又要哭一次了。”
沈玉傾笑道:“我答應幫小妹重做一對。這裡頭的玄鐵,我還得取出來才行。”
沈庸辭雙手握住兩端,他存心測試,運力時左重右輕,想要偏折一邊,不料這一凹,又是從中間斷折,露出一小截烏金玄鐵。
他訝異道:“怎會如此?”他再細細觀察,見那峨眉刺內部已被鋸出兩條小小的裂縫。
“你在裡頭動了手腳?”沈庸辭問道。
“孩兒在裡頭鋸開了兩條細縫。玄鐵比精鋼堅硬,先彎曲的必然是精鋼,只要一用力就會從隙縫中斷折。”沈玉傾道,“無論怎麽都只會露出這一截。”
“他若細看定然發現。”沈庸辭又道。
“他沒法細看。”沈玉傾笑道,“小妹這樣哭跑,他好意思追?他要真追了,大伯還不出手教訓他?”
“他若當下沒有發難,事後再索討這對鳳凰檢查,那又……”沈庸辭忽地明白了,“你在晚宴上掉筷子引他注意,又露出心虛的模樣,就是故意引他起疑,讓他在晚宴上折斷鳳凰。弄得如此尷尬,就沒法細究。你連這都算計到了?”
楚夫人聽得目瞪口呆,讚道:“玉兒,你比你爹還聰明百倍呢。”沈庸辭笑道:“胡說,還不是我生的。”
沈玉傾忙道:“這不是我想的,是有人相助。”
這話一出,沈庸辭與楚夫人都感訝異,齊聲問道:“是誰?”
沈玉傾道:“是被關在牢中的謝孤白謝公子獻的策。”
沈庸辭皺起眉頭道:“牢裡的謝孤白?”
沈玉傾點頭道:“就是他。”之後把客棧中遇到謝孤白,與他結交,之後抓到夜榜奸細,又將人放走,謝孤白讓小八代傳謀略,解了這個困局的事說了。這當中唯獨沒提到李景風,這也是小八轉述謝孤白的囑咐,既與李景風無關,也免節外生枝。
“他說他是鬼谷傳人,天下大亂,會從青城起,他是來阻止天下大亂的。”沈庸辭沉吟道,“鬼谷門,九大家中從沒聽說過這門派,若說是縱橫家鬼谷一脈,似乎也無記載。”
沈玉傾道:“孩兒想延請他當謀士。”
沈庸辭訝異道:“你想請他當謀士?他肯嗎?”
沈玉傾道:“孩兒覺得,比起朱大夫,他更可能願意幫助孩兒。”
楚夫人道:“有這樣的人輔佐玉兒肯定是好的,如果不能收為己用,讓這樣的人跑去其他幾大家……”她說著皺起眉頭。
沈玉傾知道母親想什麽,忙道:“娘,他是孩兒的朋友。”
楚夫人歎口氣道:“能用則用之,不能用則殺之,莫說他對青城有這番恩情,就算不是你朋友,也不能乾這陰損事。我只是想說,那就可惜了而已。”
沈庸辭道:“這人運籌帷幄,洞燭機先,這等精明,你……”他拍拍沈玉傾的肩膀,道,“聰明仁善,也得有防人之心。這次追根究底,是你放走了盲眼琴師,才鬧出這事。謝公子或許說得沒錯,你不放人走,他死在青城,那支烏金玄鐵箭便成了鐵證。但他這樣的人,若是有心害你,你又如何是對手?”
沈玉傾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是爹親的教誨嗎?”
沈庸辭道:“這樣的人才,只怕志比天高。”
沈玉傾問道:“爹親是反對嗎?”
“我只是提醒你而已。”沈庸辭道,“這樣的人才若為他人所用,那也太可惜了。”
沈玉傾道:“朱大夫妙手神醫,謝孤白又是智囊,有他們幫忙,此行無虞。”
沈庸辭疑問道:“此行?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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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傾剛進大牢,就聽朱門殤埋怨道:“總算來啦。”
只見朱門殤靠在牆角,謝孤白則是席地而坐,兩人都看著自己。
“死還是活?”朱門殤問道,“那矮子還在青城嗎?”
“他說不定還會再來盤問你們,不過沒事了,只要你們一口咬定什麽都不知道,他奈何不了你們。”沈玉傾道,“這事弄成懸案,是最好的結果。”
謝孤白微微笑道:“我想也是。”
“有件事,我想請兩位幫忙。”
“沒興趣。”“什麽事?”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又互看了一眼。朱門殤道:“我就是個遊方郎中,沒卷入這麽多是非的打算。這次差點把命送了,再有什麽事,別往我身上攬。”
沈玉傾道:“等諸葛副掌離開青城後,我想去唐門一趟,懇請兩位隨行,也好有個照應。”
“唐門?”謝孤白輕輕挑了下眉毛,“為什麽要去唐門?”
“三叔喪偶,聽說唐家兩位小姐美豔絕倫,想替青城求聘。”
謝孤白微笑道:“挺好的。”
朱門殤露出一臉嫌惡的表情,道:“就是這模樣,好像什麽你都猜到了似的。那你猜我要去還是不去?”
謝孤白道:“你會去的。”
朱門殤笑道:“那你真猜錯了。”
謝孤白道:“猜本就有對有錯,不過這次我倒不是猜。你一定會去。”
朱門殤嘿嘿笑道:“我還真不會去。”又轉頭問:“什麽時候放我們出去?”
沈玉傾道:“在下前往唐門前,或在下從唐門回來後。”
朱門殤眉頭一皺,問道:“什麽意思?”
沈玉傾道:“雅爺還有些話想問你,等他問完了就放你走。不過要是我人不在青城,還得等我回來拿主意。”
“有什麽問題,叫他要問快問。”朱門殤道。
“雅爺最近忙得很,可能得過幾天,不知道我出門前有沒有空。要不你跟我去唐門,我在路上慢慢盤問,問完了你就可以走。”
“你去蜀中多久?”朱門殤又問。
“三四五個月,或許半年。我就怕事情多,回來時忘了,要是沒人提醒,可能還會忘記幾個月。總之一年內總有消息。”
朱門殤怒道:“這擺明坑我!”
謝孤白道:“這事因你而起,將功補過,不算太坑。要不,坐幾個月的牢,也算償還罪孽。”
朱門殤不怒反笑,道:“我懂了,智多星,全被你料中了行吧?”
有腳步聲走近,只聽一個溫婉的女子聲音,甚是動聽,溫聲道:“哥,爹他們答應了。”
朱門殤看向那姑娘,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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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然沒有再去見朱門殤與謝孤白,他知道,在青城的大牢裡頭,他什麽都問不出來。這兩人無論如何都必須是“清白”的。他派人在附近搜索,也沒找到小八跟李景風,刺殺使者的事也就無論如何拉不到青城頭上去,這案子勢必成了懸案,閑聊了幾天,就要告辭。
沈庸辭夫妻和沈玉傾三人都來送行,沈雅言一家借口沈未辰還在為鳳凰的事情賭氣,避了見面。諸葛然先拜別了沈庸辭,讓沈玉傾送到車駕前,這回他坐上了馬車。沈玉傾正要退開,諸葛然忽地從懷裡掏出一根細長木棍遞給沈玉傾,沈玉傾見木棍上面劃著兩條紅線,紅線下被鋸開了一小斷。
“我賭一百兩,你要是用力一凹,這木棍會從紅線這折斷。”他拄著拐杖,抬頭望天。沈玉傾知道,諸葛然已經識破他的機關,不禁佩服他的機智。
“我想了一整天才明白怎麽回事。你那小妹不錯,跟你娘一樣,色藝雙全。別誤會,無調侃之意,女人有了美貌之外的東西,都是值得尊敬的。那天她這樣一撲一搶,我沒料到她身法武功這樣高明,回過神時,已經給她逃了去。”
“至於你。”他舉起拐杖,指著沈玉傾,就像初見時那樣比劃著,“我跟你說過,你得低著頭說話,我才聽得清楚,那是我小覷了沈庸辭的兒子,是我失言,向你賠罪。”說著,他竟真的彎腰賠罪。沈玉傾忙上前扶住道:“副掌不可。”
“今後你說的話,無論多遠多小聲,我都會聽得很仔細,這是我對你的尊敬。”諸葛然在沈玉傾耳邊低聲說著,沈玉傾一時愕然。
諸葛然直起身子,對著沈玉傾微笑,又對著沈庸辭夫妻揮手示意。珠簾垂下,上百人的車隊緩緩駛離了青城。
或許以後他會後悔今天的聰明反倒害了青城,坐在馬車上的諸葛然心想。管他呢,鹿死誰手,天下誰屬,明天的事,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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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名船夫正把行李搬上船,沈玉傾站在碼頭旁,想著兩天前諸葛然對他說的話。他顯然認為一切都是自己布置的,沈玉傾突然覺得對這名狡獪的前輩有些抱歉。
他該尊敬的對象,是船艙裡的謝孤白才是。
沈未辰、小八都已上了主船。那是一艘十二丈長的樓船,另有三艘滿載著聘禮與數十名保鏢的運船,要走水路到唐門。
行李與人員已就緒,又過了會,幾名青城弟子領著兩個人來到,小八舉起手喊道:“公子!”
遠遠走來的正是噘著嘴的朱門殤與帶著微笑的謝孤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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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辰進了艙房,彎下腰,找到一塊木板,向上一掀,一條人影從裡頭鑽出來,只是不住咳嗽。
沈未辰歉然道:“委屈你了, 哥說你待在青城會有危險,點蒼跟夜榜的人說不定還在找你,隻得用這種方式帶你走了。”
那人正是李景風,他與小八躲了幾天,被沈玉傾安排躲在船艙裡的夾層,避開耳目。李景風忙道:“沒關系,沒關系。”
沈未辰道:“你哪裡有親戚要投靠,還是要去哪定居?我們找個地方放你下船。”
李景風猶豫道:“我沒其他親戚了,你們……要去蜀中?”
沈未辰點點頭,李景風道:“那……我也去蜀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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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孤白領著小八到了自己的艙房。謝孤白伸個懶腰,坐上床,笑道:“這麽好的棉被跟床,好幾天沒躺著了。”
小八道:“就算住牢裡,沈公子也不會虧待你們。”
謝孤白道:“總是不如外面舒服。”樓船忽地晃了一下,謝孤白回過頭來,見小八正站在窗邊,窗外的景色漸次倒退,船已出港,向西而去。
“辛苦你了。”小八看著窗外,淡淡道。
“我說……”謝孤白問道:“你覺得沈公子還行嗎?謝先生。”
站在窗邊的小八只是望著逐漸遠去的碼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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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沈玉傾與朱門殤相對而坐。
朱門殤道:“你不是有話問我?問吧。”
沈玉傾道:“仍是老話一句,你為何要幫夜榜?我希望先生能說得詳細點。”
“要聽故事嗎?”朱門殤道,“別你問一次他問一次的,把人叫齊全了,我一次說完。”
沈玉傾笑道:“有何不可。”
一箭如故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