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找個理由將二人驅逐出門,簫拽籮快速關上了門,背靠著牆壁深吸了口:“究竟是冤家路窄還是孽緣未了,時隔一年我竟然以這種方式與你重逢。”
一步一步向著床榻走去,她不禁皺起眉頭:“若是救不活你,我指定沒辦法向瑤柯交代。真是不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好端端的為何要去招惹金斬?”
隨意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頭,簫拽籮死死盯著床上那人:“你真可恨,給自己添麻煩也給我添麻煩!”
越想越氣,她竟拔下頭上銀簪對著那人頭頂的百會穴刺去:“弄死你算了!我好拿著你的人頭向金斬求和。”
就在銀簪距離百會穴僅有一指之遙時,她又將其停在了半空,怒氣也消了大半:“看在瑤柯的面上,我救你一命又有何妨!”
漫長的自言自語終於在她不斷轉換的情緒中結束,她正襟危坐於床前,拿出剪刀拆下男子殘破的衣袖,一隻帶血的臂膀刹那暴露於眼前,散發著若隱若無的腥惡味道。
細細對著男子打量,見他上臂有幾道明顯抓痕,明顯是武功不如他之人所留,致使他昏厥未醒的應是前下臂接近腕處的劍傷。
姑娘尚未見過如此觸目驚心場面,莫名感到一絲恐懼,男子前臂拐肘處的肉險些被削掉,全靠森森白骨上兩條肉絲相連呈岌岌可危之勢,隨時都能掉落。
這些劍傷均為純陽之力所創,傷口外翻成十字狀且異常工整,沒有三十年內力基礎是不會將劍法使的這般輕巧又滿帶戾氣,傷人者必是金斬本尊。
“一介後輩能從機關重重的五行門逃脫,運氣也好,實力也罷……就這樣死了委實可惜。”
小聲呢喃著,簫拽籮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精致的藥瓶,從中掏出一些粉末灑在了傷口之上:“這可是我從小舅舅那裡騙來的寶貝,不僅能幫你止血去痛,還有去腐肉生新肌之效。”
包扎過程中,簫拽籮的動作很是溫柔憐惜,接連為他服食三粒藥丸護住心脈,才算松了口氣。
“你便是如此給人醫病的?除了上藥包扎,你似乎沒做其他。”
聽到熟悉的聲音,簫拽籮禁不住打了一個機靈。那瓶藥果然神效,傷者很快便能回轉,躺在床上的男子十分吃力的想要坐起身來。
驚慌失措的看著眼前人,簫拽籮二話不說將他摁了回去:“窮途末路得我相助,就別再呈口舌之快了。上天待你已經很眷顧,不僅沒讓金斬把你砍死,還讓你遇見程遺策有了絕處逢生的機會。”
男子有氣無力的說道:“想把我往鬼門關裡推,那也要看閻王爺敢不敢收我。”
“沒有我,你這隻手就沒了。”“劍客斷腕不是常有的事嗎?”男子無論如何也不肯在言語上做退路,即使是在重傷之際。
簫拽籮強忍著揍人的欲望瞪了他一眼,半晌才心平氣和的開了口:“墨墨,你現在應該好生待我,是我保全了你的身體。”
“休要胡亂相稱!”男子的語氣忽而變的急促起來,眼神中亦透露著一絲慌亂,抬頭看向簫拽籮之際似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你叫什麽名字?”簫拽籮並沒有注意到他眼神流轉中的神態變換,沒好氣的問道。
“周、凌……”這兩個字是男子思考很久才給出的回答。
身處陌生的環境,縱使樸實無華的裝修讓他不排斥,警惕心還是升起:“這是何處?你又為何在此?”
簫拽籮沒有作答,男子不緊不慢的舉起了雙手,態度急驟轉變。
“你喜歡我這雙手,因為我能用其彈出美妙絕倫的曲子,也能用它在紙上揮毫出水墨丹青……所以你才要保全它。”
頓了頓,他又道:“這是你的個人愛好,我覺得……我用不著因此對你另眼相待。”
長久的沉默終是在開門聲中結束,簫拽籮標志性的笑容讓人看了如沐春風,實在難以想象她不久前還和人拌過嘴。
“周凌找你。”
“周凌!?”程遺策快速進門盯著男子看去,似笑非笑的念出這個名字。
自稱周凌的男子快速點頭應和著:“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有必要這麽驚訝嗎?”
阮志南與簫拽籮就在門口,程遺策俯身附在周凌耳邊,用極小的聲音問道:“你化名周凌,是為了躲避仇家追殺嗎?”
周凌面無表情的推了他一把:“少管閑事,速將我的布包拿來,裡頭有非常重要的東西。”
因著擔心周凌的安危,程遺策一直在門外守著屋裡的動靜,因見阮志南心善老實便將布包交其保管。
手持布包的阮志南進門時,簫拽籮很是自然的接過了手,順道白了程遺策一眼:“請你以後不要隨便支使我老板。”
阮志南正為自己有這樣護主的員工而暗自欣喜,卻在看到布包掉落之物後嚇的渾身顫抖。
簫拽籮亦是一驚,心中有了思量:“難怪金斬一定要置墨墨於死地。”
一隻手掌赫然由布包掉落在地,望著上頭熟悉的鷹首刺青,程遺策最先出了聲:“這手是、是……趙菁的?”
聽到熟悉的名諱,阮志南大喜過望:“趙菁?誰把他手砍了?這小子沒了手,斷然無法在賞玉大會奪魁,那我就算完成任務了!”
“你一個開醫館的,賞玉大會與你何乾?”程遺策很是鄙夷的朝他瞥去一眼。
簫拽籮以同樣的方式瞥向了程遺策:“橫豎這賞玉大會也開不成了,大家還是少關心為好。”
聞聽此話,阮志南那顆跳動的心瞬間涼了大半:“開不成?這是何故?”
若是這賞玉大會不能如約開展,阮信無法奪魁,自己豈非岌岌可危?
簫拽籮強忍著惡心用布包捏住了那隻手,快速將其遞至阮志南跟前:“任何人,若是生前被砍斷肢體,傷口都該是凹凸不平的。趙菁這隻斷手,傷口表面平整且周圍沒有血淤,說明……”
周凌伸手將那布包接過,道:“說明這隻手是在死後被人砍下的。”
程遺策忍不住搖了搖頭:“趙菁是金斬最得意的徒弟,這賞玉大會便是為他設立。主角都死了,這出戲自然沒得唱了。”
你一言,我一語,阮志南隻覺心跳加速,意識越發渙散,腦殼嗡嗡作響。眼前一黑竟昏了過去,周凌躺過的那張床再次派上了用場。
多次確認周凌已無性命之憂,程遺策才下定決心要將人帶走。
簫拽籮卻是千百萬個不願意,死死拽著周凌那隻好手不肯松開:“我救你,你可以不感恩,但你不能不感激我老板!至少也得把床位費和藥費付了,瞧你這氣度不凡的模樣也不是那欠錢不還之人。”
“他欠你們老板多少錢,我替他還!”程遺策第一時間站了出來。
簫拽籮使勁晃悠著周凌的袖口,言語頗為嚴峻:“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借助他人?自己欠下的債隻能自己償還。區區千兩白銀,對周少俠來說該也不難。”
程遺策狠狠剜了她一眼,怒道:“你何不佔山為王,每日帶幾個小混混攔路打劫。如此這般,錢豈非來的更快?”
耐心安撫完程遺策越發暴躁的情緒,周凌朝著床上之人瞥了一眼:“我倒樂意還你老板錢,可我囊中羞澀……”
簫拽籮接話極為迅速:“沒錢不要緊,打工還債也是可以的。”不待周凌反駁,她再次舉起了藥瓶:“我這可是稀世良藥,值錢的緊!沒個六七八年,這債可是還不清。”
“好啊,我就留在這裡打六七八年的工。”這一次,周凌答應的十分爽快。
程遺策雖有不放心,可見他如此執著也便不再堅持,好生叮囑一番即乘著月色離去,當真是多一刻都不願意與礙眼之人同室共處。
余下三人中,除了熟睡的阮志南,周凌與簫拽籮各懷心事卻又不敢輕舉妄動,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家常,極為裝腔作勢。
直至天際漸明,臥房才安靜下來,靜到隻有阮志南夢中囈語。
第一聲雞鳴啼起之際,小蔥已然端著早膳推開了阮志南的房門,卻只見他如灘爛泥般倚在床前,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下墜,衣裳早已被血染紅。
受苦之人似是已經麻木,雙目無神的望著窗外。
小蔥登時心頭一緊,趕忙跑了過去:“哥哥,你怎麽了?舊傷又複發了嗎?”
阮志南緩緩脫下寢衣,露出胸口仍舊滲血的洞,低下頭去,苦笑道:“姐姐說過,隻有完成任務,我才能恢復記憶,才能不必承受傷痛,才能變成正常人。可一切根本就不按話本來演,趙菁死了,賞玉大會作罷……我怕是沒多久好活了。”
“姐姐永遠是姐姐,她若有心害你,你根本沒機會與我訴苦。事事本就多變,哥哥無需苦惱。”
此刻的小蔥倒像是千帆過盡,與前幾日相比,多了一份沉著冷靜,憑白讓阮志南多了一份安全感。
說來奇怪,於胸口劇痛而蘇醒的阮志南竟意外舒爽起來,滲血之處也不敢再有放肆,病懨懨的人即刻生龍活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