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不是瘋了?”話音落,程遺策毫無預兆的將簫曳籮拖至身旁,一舉一動都是對花泠悅的提防,連方聽灼何時離去都未曾在意。
簫曳籮十分驚詫程遺策的舉措:“你管我做什麽?”
程遺策無比嫌棄的將臉扭到一旁:“我是懶的管你,但我不想讓我兄弟回來以後因為死了徒弟而傷心難過。”
二人本是死對手,簫曳籮卻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一股溫暖,開心之余不忘耐心做出解釋:“她不會害我的,我死了她才算真的沒有家了。”
沉默良久,程遺策才以恨鐵不成鋼的口吻低吼道:“她害人手段如此暴戾,你怎麽敢說這種話?給她一個家?怕是你不想要家了,也不想等你師父回來了罷!”
簫曳籮道:“遺策……你信我一次,她大仇已報,絕對不會再害人了。”
不管她說什麽,程遺策都搖頭否認,不自覺加重了握住她手腕的力度。
“為姐報仇無可厚非,我可以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但我不準許你帶她回家。我不喜歡她害人的手腕,不喜歡她害人後毫無悔改的樣子……她簡直就是魔鬼轉世!”
二人各執己見,花泠悅始終一語不發的坐在原位,隻是怔怔的望著藥罐愣神,滿腦子想的都是那根“稻草”。
拗不過簫曳籮的孤注一擲,程遺策隻得將二女一並帶回醫館,卻在同一天將行李拖至此處,且就住在簫曳籮的隔壁。
表面上是要替周凌照顧徒弟,實則是為了監視花泠悅,以便尋到她的錯處順理成章將其攆走。
不明就裡的小蔥全以為是多了個漂亮妹妹,妹妹的歌聲似未琢璞玉,不帶刻意的修飾如長亭水潺,妙曼之中輕而易舉便俘獲了人心。
謫仙模樣的小哥哥待自己這般親厚,每日噓寒問暖無比殷勤,花泠悅自是歡喜,又哪敢惹是生非,就連說出口的每個字都經過無數次斟酌。
半月光景轉瞬即過。
這日,天還未亮,程遺策便從床上爬了起來,因見隔壁燭火通明便敲了兩下:“你是醒的早,還是睡的晚?”
“睡不著,你進來陪我說說話也好。”得到指令,程遺策方才推門而入,一眼便瞧見被布匹針線團團圍住的簫曳籮,忍不住笑道:“你這小妖女,又在幹嘛?”
“做衣裳。”簫曳籮頭也不抬的答道,一雙巧手穿針引線卻是異常吸引人。
“給誰做的?”“泠悅。”
聽到這個個人名,程遺策瞬間拉下臉來:“我真是見識淺薄,居然沒見過像你這麽愛自找麻煩的人。”
面色不悅的簫曳籮快速將頂針脫下,“嗖”的一下砸向程遺策肩頭。
“你自幼享受父母親友的疼愛,自是不懂我們生命裡的苦。隻要有人稍微給我一點甜,我就會永遠記在心裡,會一直對那個人好。我不過是想讓她將我記在心裡,讓她對我好罷了……”
越往後說,簫曳籮的語氣便越發沉重,續續斷斷的抽噎聲緊隨其後,這可把程遺策嚇壞了。
生怕她會將難過升級,脫口問出一言借以岔開話題:“你先前曾說過,你學醫是為了治自己的病,你有何病?倒是看不出來。”
簫曳籮不假思索的回道:“身體的確無大礙,熬了數年心病未曾治愈而已。”
程遺策又好氣又好笑的望著她:“心病?會死人嗎?”
轉頭望著一臉無知的程遺策,簫曳籮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或許我看上去與你們沒有區別,可日子久了……此病不僅能累傷身體,還會讓人越發覺得自己被世界所厭棄,每日沉浸在無言以說的巨大傷痛之中,直至自盡而亡。”
精致的步搖插在姑娘家頭上,長流蘇甩在臉上為其增添些許嬌媚,看的程遺策竟一時失了神,想起她的話便又無比關切的問道:“如此嚴重?我該如何幫你。”
很快,他又補充道:“就算我幫不了你,還有你師父呢!他的本事可不是你能想象到的。”
簫曳籮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趕忙別過頭去:“隻要我師父能將志南完好帶回,我的病或許會有轉機。”
“乾他何事?”程遺策問的極為謹慎。
放下手中活計,簫曳籮卻是一臉雲淡風輕:“志南重傷之際,我曾以自身鮮血為藥引入藥。待他身體快速康健,我便知道我二人可互通融血,所以我才要慫恿他去遍布殺機的流血域。他吃了龍心草能活命,我喝了他的血也一樣能活命。
我雖不知我師父的身份來歷,可他一身凜然正氣,向來言出必行。他答應了我保志南周全,就一定會將他平安帶回。”
聽罷這話,程遺策心中剛剛湧起的喜愛之情便於頃刻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僅有憤怒:“你自己怎麽不去?志南天真純良,你也舍得利用他?”
面對質問,簫曳籮心中反倒勾起一陣酸楚:“既然危險,我為何要去?再說了,我隻是借他一些血來治病,又不是要他的命。”
程遺策被氣的牙癢癢:“你明知道流血域危險重重,還讓你師父陪志南同去?為了自身利益驅使無辜之人做自己的棋子,這般心腸比惡鬼也好不了多少,根本不值得我同情。”
簫曳籮忽而冷笑了一聲:“咱們二人過往嫌隙諸多,我從沒指望你來同情我。但我生來驕傲,從不將脆弱之處展現人前,連我家人亦不清楚我患有心疾。”
程遺策心中猛然一驚,百感交集:“既是如此,你為何肯說與我聽?”簫曳籮十分肯定的答道:“因為你會替我保密,還會保護我不受人傷害。”
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程遺策眼角眉梢盡是鄙夷之色:“我又沒瘋,豈會保護你?”簫曳籮胸有成竹的笑了笑:“你會的,除非你不在乎你的小辭了。”
“此話何意?”程遺策愈加心慌,簫曳籮的笑聲卻越發猖狂:“當年是我推宮換穴救了小辭的性命,她對我信任的很,我給她吃點什麽她都不會懷疑的。你若不想她年紀輕輕枉死,最好按我說的做。”
提及小辭的名諱,程遺策渾身上下就像打了雞血一般,歡愉的同時又添了幾分惱怒:“你敢威脅我?”
簫曳籮氣定神閑的由懷中摸出一個小藥瓶:“溫水衝服,每月一次即可解毒。”
“你當真給小辭下了毒?”
避重就輕的簫曳籮緩緩拿下牆上的瑤琴置於腿上,溫柔的說道:“我是不敢威脅城主大人的,但我想……你應該也希望她能好好活著。”
手指碰觸琴弦的瞬間,簫曳籮又道:“我師父臨行前授我一首新曲子,名為希望,這便奏與城主大人聽。”
嗚咽哭泣般的曲子尚未過半,程遺策便聽不下去了:“如此哀傷悲涼的曲調,為何要以希望命名?”
稍做停頓,後半段的曲子卻又偏向激昂,好似人在囹圄中僅剩下無窮無盡的絕望後又重新看到了曙光。
暴躁的程遺策逐漸安靜下來:“你不配這修身養性之物,隻有你師父那顆心才不會玷汙它們。”
一曲結束,簫曳籮主動將藥瓶塞到了程遺策手中:“來日,若是我與那姓周的情分生疏了,便再也製不出解藥了。”
“你到底想怎麽樣?”程遺策問話的口吻中飽含一抹無可奈何之意。
“你們兄弟二人如此親近,你說的話他一定會信。 隻要你在他面前多替我美言幾句,他自會對我另眼相待。”
程遺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我這人最不會誇人了。”
簫曳籮笑的十分溫柔,說出口的話卻冷冰冰沒有一絲溫度:“城主大人一定會的,除非你不想讓小辭活著。”
心中已然升起騰騰怒火,程遺策緊咬牙關,似是敢怒不敢言一般忍的十分辛苦。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程遺策忍不住歎了口氣:“在小辭眼中,你是一個救人危難於水火之中的好人,你今日所做未免會寒了她的心。”
簫曳籮嗤笑了一聲:“城主大人在我師父面前可以多說,在小辭面前最好少說或者不說,我也希望我們之間的姐妹情誼能夠長久一些。像我和我師父那樣,一生一世才好。”
此時的周凌,全然忘卻他還有個徒弟。
此舉,純屬臨危受命,不過是希望程遺策看在他的薄面上不要過多為難這姑娘。他在來的路上便和阮志南說過,這隻是權宜之計,二人遲早要劃分界限的。
還有半日即可抵達流血域,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活著回到中原。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殺害趙菁,為了替師父尋回本該屬於他老人家盟主指環,他拚死都會回去。
活著回去。
可現實往往事與願違,即將著陸的船隻竟然遭到了一夥歹徒襲擊,船夫當場斃命。周凌雖有心救人,奈何他受傷未愈,身邊又有個武功不濟的阮志南,隻得自行逃命而去。
流血域有沒有傳說中的詭異無從可知,但它地貌奇特無比確是不爭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