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二人還在蔚藍的海洋航行中說說笑笑。現在,僅百米不到的距離,二人面前赫然呈現出一片荒漠。
處在海洋與荒漠的交界處,前進或者後退都是極為艱難的選擇。經過一番細致的討論,周凌還是決計要成全阮志南的夙願。
徒步前往流血域,本就不是易事。他們的處境實則比想象中要艱難數倍不止,在沙漠中行進,每時每刻都很煎熬。
不僅晝夜溫差巨大,倉皇逃命的兄弟倆由於食物和水源匱乏,身體每況愈下,隨時都有送命的可能。
阮志南更為後悔不迭,他去流血域本是為了續命,現在卻要連累青春大好的周凌與他一同赴死。
歷盡辛酸熬過一天又一天,兄弟倆嘴唇全部乾裂爆出血痕。
負傷在身的周凌將所有替換藥物都落在了船上,忍受傷痛的同時,滿腦子回蕩的都是臨別前夜授給簫曳籮那首曲子――希望。
事已至此,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後退了。
這日,傷口發炎的周凌實在走不動了,又因高燒導致意識混亂,時不時的便從嘴裡吐出兩句阮志南聽不清也聽不懂的話來。
無奈之下,阮志南隻得咬破手指將自己的血喂給他。人命關天,他早已忘記自己還有個學壞的目標。
得到阮志南的幫助,周凌漸漸恢復了一絲神智,黯淡的眸子寫滿愧疚:“志南,我怕是要死了……”
“休要胡言!你不過是身體有些虛罷了。你是陪我來的,我一定會毫發無損的將你帶回去。”
自然,他沒有讓周凌知道自己獻血之事,他不想讓別人覺得欠他的。饑餓、又有傷在身的周凌根本適應不了如此惡劣的環境,沒走幾步路便再次昏厥。
炎炎烈日下,不算魁梧的阮志南毅然決然將這要死的人背在了身上:“隻要你還有一口氣在,我便說什麽也不會拋下你。”
重生之人,比誰都明白生命的可貴,龍心草是他志在必得之物。
雖然有龍心草做精神支柱,但連續幾日不吃不喝、不斷的為周凌割血,還要背負傷患前行,哪怕是頭雄獅也難以扛住罷。
何況他武功甚微,內力更是不足,體力消耗殆盡是遲早的事。
果不其然,當他第三次將周凌背到肩上的時候,在一滑坡處不慎跌落,二人齊刷刷順著陡峭的斜坡滾了下去。
夜,來的很快。
寒風呼嘯中的阮志南被凍醒,隻能揉搓手臂試圖讓自己好受一些,又因觸碰到周凌的身體而安下心來。
稍作休息,他勉為其難的支撐著軟弱無力又疲憊不堪的身子站了起來。雖說黑夜會令人類的視線變的狹隘,可他還是清楚的知道――莫說是充饑之物,連一株綠植都沒有。
重重的歎了口氣,他重新坐了回去。
待到月光逐漸明朗,阮志南才意識到,原來他們倆是掉入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洞中,且這洞中四面皆是銅牆鐵壁,隻有頭頂一片明亮。
“大漠為何會有銅鐵?還這般方正?”自言自語結束,阮志南情不自禁笑出了聲。
盡管他不知道身在何處,也不知如何逃脫,卻無比堅定的認為這四周一定有人,有人就有希望。
用手四處敲擊牆壁,感到疲累的阮志南緩緩癱倒在地:“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活著回到醫館,小蔥和曳籮還在等著我們!”
信念越來越堅強,體力不支的阮志南竟還豁得出力氣去捶牆。然而,正是這一用力,卻奇跡般的為他和瀕死的周凌帶來了轉機。
阮志南於無意間碰觸到了牆壁上的機關,久違的光明瞬間呈現眼前,徐徐而來的清風吹在身上好不舒爽。
“兄弟,醒醒……咱們有救了。”
在阮志南輕搖慢晃之下,周凌才十分勉強的睜開了雙眼,高燒久久不退的他似是已經出現了幻覺:“這是地獄還是閻羅殿?”
“說什麽傻話呢,咱們可都還活著。”有了希望,阮志南的氣力也逐漸在好心態下恢復,扶起周凌便向出路走去。
那卻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密道,可事到如今他們又有什麽法子呢?是生是死都得賭一把,不管前路為何都得勇敢的走下去。
勉強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眼前的光越來越明亮,心中那份潛藏的信念更是噴薄而出。
偏就此時,周凌因為手臂炎症複發再次昏厥,在其強大牽引力之下,體力本就不支的阮志南也隨之暈倒人事不省。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甘甜緩緩由阮志南口中流入,猶如乾涸貧瘠的土地突然下了一場甘霖,又是希望重現的感覺。
阮志南用力吮吸著得來不易的恩典,很是害怕這恩典會消失不見。
得到水的滋潤,他慢慢睜開了雙眼,只見一身穿棉布衣袍的女子正捧著一隻銀碗站在他跟前。
女子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正衝著他盈盈而笑:“你都昏迷三天啦,終於醒了。”頓了頓,女子又道:“你們倒是厲害,居然能來到這裡,一般人可不知道那裡還有機關。”
吃力的從床上坐起後,阮志南快速轉動眼球環顧了下四周,這才確信自己竟躺在一張松軟舒適的床上。屋內陳設雖然極其簡單,卻都是他平生從未見過的。
就連被女子捧在手中的銀碗,都比他平日使用的陶瓷茶具大上數倍不止。不僅如此,此女打扮也多與尋常女子不同。
阮志南不住的點頭致謝,眉眼之間卻又透漏著擔憂之意:“多謝姑娘贈水之恩,但不知……我的周凌兄弟現身在何處?”
“周凌?”女子眨巴著眼睛問道:“你說的那人身上可帶著一塊令牌?他比你早醒一天,奈何傷口感染嚴重,身子更是虛的要命,連下床都很費勁。”
問聽此話,阮志南於激動之中滾下了床,雙手匍匐著向前行進:“我兄弟在哪兒?我要去看他……”
女子趕忙將他扶了起來:“他隻是重傷,死不了的!而且我師父很厲害的,一定能治好他。”
“你師父?”“對,我師父正在照顧他,你且放心,待你稍稍好些,我自會帶你們去見他。”
女子言辭甚是篤定,阮志南這才放下心來:“姑娘與尊師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女子笑著擺了擺手:“這都不算什麽,別說是兩個大活人,即便是一頭牲畜,我們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聽過此話,阮志南止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姑娘果然心善,但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以便來日報恩。”
“我是蒙古人,叫通拉嘎,就是漢文中的明淨之意,你呢?”
望著女子雙眸中的明淨,阮志南笑吟吟的報上了名字。
盯著他看了許久,通拉嘎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你果真是漢人,和我師父一樣,但不知……我是否有機會去中原遊歷一番。”
語畢,女子眼中的光芒逐漸暗淡下來:“我還從沒有見識過外面的世界,師父也從來不肯放我離去。”
阮志南這才明白為何她的衣著打扮如此與眾不同,她身上的衣裳雖然陳舊卻無比鮮豔奪目,頭上更是佩戴著許多亮眼的紅珊瑚,原是蒙古女子之故。
似是於他眼中看出疑惑,通拉格極為耐心的解釋道:“我的家鄉在克什克騰,那是一個很美的地方,只因父母早亡才被師父收養。”
阮志南這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通拉嘎笑嘻嘻的將銀碗遞了過去:“你再喝些水吧,瞧瞧你這乾裂爆皮的嘴唇。”
“多謝姑娘美意。”臉上洋溢著笑容,卻在伸手接碗時意外看到她手上早已結痂的傷痕,笑容瞬間消退無蹤:“姑娘,你的手……”
通拉嘎趕忙將手背到身後,一臉波瀾不驚的模樣:“不妨事,這都是我不好好練劍惹師父生氣的後果。”
為了防止尷尬,阮志南以困倦為由將通拉嘎支了出去,一人獨處時卻又不免哀傷歎氣。
雖然得救保命,可此處到底是一望無垠的沙漠,如此人跡罕至,連通拉嘎都說自己從未去過中原,他們二人想要出去怕也不是朝夕之事。
住在沙漠的這段日子,兄弟倆在通拉嘎的照顧下身體恢復的很快,周凌更是得了不少空閑教授阮志南武功。
心中謹記對簫曳籮的承諾,周凌半分不敢懈怠,更是不願將自己當做兄弟的他成為任人宰割的羔羊。
周凌從恩師處得過一些速成之法,便將其轉化到了阮志南身上,直至確認他有獨當一半的能力後才肯歇息下來。
圓月當空,周凌親自監督阮志南練完劍才肯放他回房就寢,才走進房門便聽見外頭赫然響起皮鞭抽打的聲音。
緊隨其後便是一老者滄桑卻又略帶沙啞的聲音:“真是不爭氣,我養你這個廢物又有何用?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
“師父息怒,徒兒知錯了……求師傅再給徒兒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努力練習劍法。”這是通拉嘎哽咽倔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