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詹由武私下裡將詹本棟受傷的原因告訴世禮。

　　那是下雪前一天的上午，大清早，詹本棟、由武牽著馬要去山店買年貨。

　　山店是方圓幾十裡唯一的山區小鎮，百多戶人家，有幾家店鋪。年關趕集的人多，道路擁擠，他們就把馬栓在山店鎮頭一顆樹下，父子二人輕裝去趕集采買。

　　詹本棟買了東西回來，卻見到五個毛頭後生正在用樹枝抽打自家的棗紅馬，馬背已是血跡道道。

　　“你們為什麽打我的馬?”詹本棟見到有人打他的馬，心痛得緊，怒聲問道。

　　“是你的馬?它踢我。”一個小孩氣勢洶洶地答道。

　　“這馬被我好好拴在樹上，你要不惹它怎會踢你呢?”詹本棟也是霸道性子，更何況這次還佔了理，見他蠻橫，火氣就上來了。

　　“本大爺見它挺漂亮的，心裡喜歡。誰知這畜牲不識抬舉，竟敢踢我，這馬是你從那兒偷來的?”那小孩子反問道。

　　詹本棟也生氣了:“是你想偷馬吧?反問我是從哪兒偷來的！這馬是我花錢買來的，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瞧你那德行。”

　　那小孩愈發蠻橫起來:“他媽的，教訓誰呢?大爺就這德行，也不打聽打聽大爺是誰?”

　　“啪”詹本棟也是火暴脾氣，一個大嘴巴扇過去，然後旁若無人地放下東西，上前看馬。

　　“呸”那人覺得嘴有腥味，看到自己竟吐了一口血，勃然大怒說:“敢打大爺我，弟兄們，給我上。”

　　那家夥見詹本棟隻一個人，還拿著不少東西，竟敢打他，那還了得。幾個人上來就踢翻本棟的年貨，然後揮拳就打。

　　詹本棟是習武人，見他們五人圍上，便蹲身一個掃堂腿，踹倒兩人。

　　那個為首的受傷最凶，腳被踢中，脫臼了。其余人看這陣勢，駭了一跳，不敢上前。

　　“好個老不死的，你給我等著！”說完，他們幾人扶起受傷的人，架著傷員齊走了。

　　詹本棟自己就是地方一霸，沒把那群小毛孩子放在眼裡，也不在意他們是誰。只顧撿起被他們踢散的東西，然後想去為馬買點藥擦傷，又擔心那幾人回來欺負馬，隻好站在那裡等由武。好一會兒，由武回來。

　　詹本棟說:“你在這等我一會，看好馬，剛有幾個毛賊偷它不成，把它打傷了。我再去為它買點療傷藥。”說著一個人進集市去了。

　　不一會兒，集市那邊傳來槍聲。詹由武心中一驚，忙朝槍聲處跑去。

　　只見一個頭頂光光、胡須蓬勃、面色凶惡如沙僧的人正用槍指著詹本棟罵道:“媽的，竟欺負我兒子，大爺家的人是隨便打的嗎?詹二肚子，你號稱鐵腿，也是江湖上響當當一號人物，居然仗著功夫四處欺負小孩子，這回我叫你鐵腿變瘸腿，看你還敢踢人不?”

　　詹由武一見這人，心道不好:怎麽是這個老對頭?

　　這人姓龐，因面相凶惡，被人叫做鬼頭龐。本是山店鄉一霸，小保隊隊長，管著十幾個兵，有四五支槍，平日裡就與詹本棟素有積怨。

　　詹本棟罵道:“鬼頭龐，你不問青紅皂白，就要往老子頭上潑髒水?還敢當街開槍傷人，老子決不放過你。”

　　“不放過我?怎不放過我?”鬼頭龐斜睨他一眼:“文的來，想告狀，你就得去我的鎮公所;武的來，大爺我手中有槍，身後有兵，怕你不成?你那個鳥詹家寨算個屁，惹火了老子，我給你那賊窩一窩兒端了，讓我也立個剿匪的大功！”

　　他這句話聽得詹由武心頭一跳:這可不像是隨口說說，

搞不好，這鬼頭龐是早有心思，要拿詹家寨和紅槍會當成“剿匪”立功的靶子。若說之前只是有心思，加上今天這樁怨，可能性又得提到七八分。　　“鬼頭龐，算你狠，有種你再補一槍，把老子殺了，要不你就把命養好，甭先死了，等老子養好傷自會來找你。”詹本棟說著狠話，掙扎著站起來，由武連忙過去扶住養父。

　　鬼頭龐輕蔑地說:“想從大爺槍下討活命不是?好，大爺今日就放過你，我隨時恭候。”說著倒扛著槍揚長而去，後面跟著兩個兵。

　　古世禮聽到這裡，怒氣填滿胸膛，大叫道:“由武大哥，今晚就領我去宰了他。”

　　詹由武自己也早有報仇的念頭，兩人一拍即合:“好。”

　　大雪紛紛揚揚，山川白白茫茫。飛禽走獸無蹤影，夜色中卻有疾行人。

　　這疾行人正是古世禮和詹由武。二人摸黑冒雪來到了山店鄉，由武指出鬼頭龐的住處後，世禮說:“你先回鎮頭那棵樹下等我。”

　　“咱倆一塊乾。 ”

　　“不，人多目標大，聽我的。”世禮摸出懷裡的精鋼鷹爪索。

　　詹由武惴惴不安地回到鎮西頭大槐樹後，不時向鎮子裡張望。不到半個時辰，世禮肩上扛了杆子，杆子上挑個包袱，悠悠哉哉回來了。由武迎上前去問:“怎樣?”

　　“咱們回去吧。”世禮輕描淡寫地說。

　　天亮時，二人回到詹家寨，老管家詹由正迎了出來:“你二人上哪去了，老叔半夜發現你們不在，著急了一晚上。”

　　二人相視一眼，笑而不答。進屋後，世禮從肩上拿下杆子，原來那是一支新槍。槍上包袱解開，一顆人頭出現了，那頭頂光光的，根毛都沒有，連腮胡子倒是又多又長，整個人頭好像長倒了似的。

　　這正是擊傷了詹本棟的鬼頭龐的人頭，連同那柄槍，都被古世禮連夜之間帶了過來。包裹底和人頭下糊了一層蠟，一路上也沒流出多少血。

　　詹本棟見了，哈哈大笑，接著就是一巴掌:“叫你養好狗命，好等到我腿好了去報仇，你這麽快就死了，我這賊窩等誰來端呢?哈哈，好侄子，辦得好！哎呀，你和由武跑了一夜，累了吧?先去睡一覺。”

　　“大伯，你先躺好。仇報了，我得回去。說實在話，我們連一粒米都沒有了。”世禮說出了心中的苦處。

　　詹本棟心正沸騰，人也大氣:“人是鐵，飯是鋼，一日不吃餓得慌。由正，準備二十斤掛面，二十斤糍粑，二十斤臘肉。由武你挑著送去，讓他們先吃一頓，填個肚子，再把他們都帶過來。鬼頭龐的敵人，就是我詹家寨的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