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張燕自從被趙二海送到醫院搶救過來，住了幾天醫院就回家養傷。這一天，張老三出去找活兒乾，她一個人悶得慌，出來找趙三鳳說會兒話。

　　趙三鳳正在院子內洗衣裳。張燕要幫她，趙三鳳見她身子還沒好，連忙讓她坐在院中間的石凳上，邊洗邊與她聊起天來。

　　張燕拿起放在旁邊準備洗的一件髒背心，問:“鳳兒，這是二哥的吧?”

　　趙三鳳說:“可不怎的。穿了都快倆月了。我讓他脫下來洗洗，怎麽也不脫。這還是我死磨硬纏，才脫下來的。你聞聞，都餿了。你說他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又是公家的人，上外面辦事，那味兒，還不把人家頂一跟頭?”

　　張燕抿嘴一笑，又問趙三鳳:“鳳兒，這幾天怎麽沒見二哥?”

　　“好幾天沒回來了。可能是事太多。”趙三鳳一邊往繩子上搭著濕衣裳一邊回答。

　　張燕一臉仰慕地說:“前些日子，我看見二哥穿著警察衣裳，還挎著槍，在街上巡邏，真威風。”

　　“那是。”說起趙二海，趙三鳳滿臉自豪，“俺二哥說了，以前是警察幫壞人欺負窮人，現在是警察幫窮人抓壞人。世道變了。”

　　張燕又問:“鳳兒，二哥屬什麽的?”

　　“屬牛啊。”

　　張燕掰著手指算了算:“那今年應該二十二了吧?”

　　“可不，要是別人，孩子都好幾個了。可俺二哥，沒事兒人似的，也不著個急。”趙三鳳無奈地搖了搖頭。

　　“二哥是乾大事兒的，要找也得找個配得上的。你說是不，鳳兒?”張燕像是試探地問。

　　“我哪知道他怎麽想的?他回來就是吃飯睡覺，爬起來就走。我問過他幾次，什麽時侯給我娶嫂子?你猜他怎麽說?”

　　張燕好奇地望著趙三鳳:“怎麽說?”

　　趙三鳳學著趙二海的腔調:“你個小丫頭片子，是不是自己想找婆家了，拿我說事兒?”

　　張燕“撲嗤”一下笑出聲來。二人笑了一會兒，張燕才有意無意地問道:“二哥是不是在外面有相好的了，才不急著張羅?”

　　“就他?”趙三鳳不屑地一撇嘴，“木頭人一個，還會找相好?找塊木頭還差不多。”

　　張燕又是抿嘴一樂。

　　趙三鳳轉過話題，問起張燕來:“姐，我記得你好象比我大一歲。”

　　“嗯，過年就十七了。”張燕答道。

　　趙三鳳調皮地看著張燕:“那俺張叔怎沒給你說婆家?”

　　張燕伸手捶了趙三鳳一下，嬌叱著:“說啥呢?不害臊。”

　　“說說怕啥?又沒外人。前街王嬸說過，閨女大了不能拖。有好人家，趕快讓你爹找個媒人說說。”

　　“我才不呢。我要找，就找自己喜歡的。”張燕說。

　　趙三鳳不認識似地打量著張燕:“沒看出來，你還新思想呢。是不是也要學公家人那樣，婦女解放什麽的?”

　　張燕又捶打了趙三鳳一下。倆人又笑鬧了一會兒，停下來，張燕又悶悶地問了一句:“二哥不是跟曉月姐好嗎?”

　　“那是當然。曉月姐從小就跟俺二哥在一起，要我看，他倆準能成。”趙三鳳滿心歡喜地說。

　　張燕眼睛裡忽然露出一絲悵惘，坐在石凳上發起呆來。趙三鳳沒發現張燕情緒的變化，繼續說著:“不過，他倆誰也不先張口提這事兒。看來，這層窗戶紙，還得俺來捅破。你說是不是，姐?”

　　趙三鳳一回頭，

才發現張燕已經站起來回家去了。趙三鳳嘟噥了一句:“真是的，也不吭一聲就走了。我還有好東西要給你呢。”　　趙二海這時從外面風風火火地回來。他剛進家，就問趙三鳳:“飯好了沒?吃完飯我還有事兒。”趙三鳳數落他:“還知道回來啊?多少天都不見個人影兒，快把家忘了吧?”

　　趙三鳳把飯端上桌，趙二海扒拉了幾口，拿起一塊菜餅子就要走。趙三鳳急忙攔住他，說:“說走就走啊。等會兒。”她轉身從灶間端出一個砂鍋，塞給趙二海。

　　“這是什麽?”趙二海打開砂鍋蓋看了看，驚訝地叫起來，“雞湯?”他湊近聞了聞，“真香。”然後疑惑地問趙三鳳:“不年不節的，你給我喝雞湯幹啥?”

　　“想的美。”趙三鳳打了他一下，“這是給燕兒燉的。你給她送去。你說你，光把人家送到醫院就完了?也不知道去看看。張叔他家對咱家多好呀，咱可不能知恩不報。早該打打人情了。”

　　趙二海點點頭，說:“好。我去。”他端著砂鍋剛要出門，又被趙三鳳拉住，說:“二哥，你別告訴燕兒，說雞是我買的。就說是你買的。”

　　“那為啥?”趙二海不明白。

　　趙三鳳解釋道:“俺跟燕兒從小一起長大，親姐妹似的，買不買的意思不大。你就不一樣了，你是咱一家之主，你買的，就代表咱老趙家的一番心意。這是人情往來。別什麽都不懂。”

　　“哪那麽多講究?”趙二海不以為然。他還想說點兒什麽，已經被趙三鳳推出門去。

　　張燕正坐在炕上想著心事。趙二海在門外喊:“燕兒，在家嗎?”

　　“二哥?”張燕喜出望外，急忙對門外喊道:“在家。快進來吧。”

　　趙二海小心翼翼地端著砂鍋進來，把砂鍋放在炕桌上，說:“燕兒，雞湯。香著哪。”

　　“呦，哪來的?”張燕驚喜地問道。

　　“鳳兒給你熬的。”

　　“又麻煩鳳兒。”

　　“麻煩啥?只要你能早些好就行。快趁熱喝吧。我還有事，先走了。”趙二海轉身要走。

　　張燕急忙拉住他，說:“不忙。二哥，你坐會兒。”趙二海隻好坐在炕沿邊。

　　張燕問趙二海:“鳳兒怎麽想起給我送雞湯了?”

　　趙二海突然壓低了聲音，說:“燕兒，我跟你說個事兒，你可別告訴鳳兒……”

　　見趙二海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張燕忽然感到有些心跳，她按住心口，害羞地小聲問道:“啥事?”

　　趙二海說:“鳳兒讓我跟你說，這個雞是我給你買的。可明明是她買的，非讓說是我買的，你說怪不怪?”

　　張燕愣了一下，“噗哧”一下笑出聲來。趙二海也跟著“呵呵”地傻笑。

　　二人正笑著，張老三從外面回來。趙二海急忙站起來，親熱地打著招呼:“叔，您回來了?”

　　沒想到，張老三衝著趙二海就要跪下。趙二海嚇了一跳，慌忙扶住張老三，說:“叔，您這鬧的是哪一出?”

　　張老三抺著眼淚，哭著說:“二海，要是沒有你，俺爺倆這輩子就見不著面了。燕兒要不在了，我也不活了。你救了俺爺倆的命啊。”張老三又要跪下。張燕也扭過頭去抺眼淚。

　　趙二海扶住張老三，說:“叔，你別謝我。要謝，就謝民主政府。是民主政府為咱老百姓撐腰，我才能把那些壞蛋抓起來，給燕兒和受欺負的老百姓報了仇。以後可不能再信那些謠言了。”

　　張老三擦著眼淚點頭答應。

　　趙二海接著說:“叔，我還有事兒，先走了。”說完，就出了張家。

　　張老三把趙二海送出門口，說:“二海，有空兒過來坐。”

　　趙二海答應著離開。張燕趴在窗前，惆悵地望著趙二海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