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崗子警察署管轄下的西崗地區，自上世紀三十年代以後，由於大量的中國人居住在西崗，各行各業應運而生。但這個地區裡的道路，全都是石子石板路，或是土路，行走很不方便。而大連東部的日本人生活區，早已鋪上了柏油馬路。於是，在西崗一帶經商的中國商人，便向日本當局要求，要在這裡的商業區修條柏油馬路。

　　盡管當時西崗地區的中國人繳納的稅款，已經佔了大連財政收入的多半，而且是中國人自籌修路資金，日本殖民當局就是不批準。後來經過多方周旋，才勉強批下來。經過三年的修建，1933年夏天完工。又經過中國人的力爭，命名為“新開大街”。

　　新開大街建成後，各路商賈紛紛而來，大連市最大的中國人開的買賣，幾乎都在這條街上落了戶。雜貨鋪、照相館、裁縫鋪、理發店、浴池、錢莊、當鋪、飯館、商店……一家挨著一家。鼎盛時期，新開大街及周圍一帶，商戶達到2000余家，從早到晚，人流不斷，熱鬧非凡。營業時間到深夜，連大連東部的日本人商業區也自歎不如。

　　有了這樣一條像水一樣流著錢的大街，還愁沒錢花嗎?日本人統治時期，小崗子警察署的偽警察們，在這條街上敲詐勒索，撈足了油水。可現在日本人倒了，商戶們依法向自治政府納稅，再沒人給他們上貢了。這可把花慣了不義之財的吳承祖愁壞了，他手下的弟兄們也一個個牢騷滿腹。吳承祖隻好讓他的表弟胡二狗，以土匪猖獗，需要增加夜班巡邏為名，向那些商家收保護費。可胡二狗卻碰了一鼻子灰回來，說趙二海早就通知了商家，保護轄區的安全是警察的職責，不需要再繳保護費。唯一這麽一條來錢的路，又被趙二海堵住了。為這事兒，他跟趙二海狠狠地吵了一架，可趙二海就是不同意，吳承祖氣得牙根直癢癢。

　　可吳承祖畢竟是吳承祖，他小眼珠一轉，又想出個辦法來。他要叫那些舍不得出血的商戶，自己乖乖地把錢送來。於是，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新開大街的一個商戶，深更半夜被人闖進店裡搶了個精光，還差點兒傷了住在店裡的商戶家人。第二天一大早，新開大街的商戶，就選出幾個代表來警察署報案。

　　望著愁眉不展的商戶代表們，吳承祖心裡直樂:誰叫你們給臉不要臉呢?這下子舒服了吧。不是不想掏錢嗎?這回不但要掏，還要掏得更多。吳承祖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坐在皮圈椅裡，兩隻腳放在桌上。

　　“吳署長，快想想辦法吧。這土匪也太猖狂了，昨天夜裡，蘇杭綢緞莊又被搶了。警察署負責地方治安，你們不能不管啊。”一個商戶代表焦急地說。

　　其他商戶代表也都附合著。

　　吳承祖不耐煩地瞪著他們，說:“行了，別吵吵了。我說過不管嗎?小崗子地面太大，每天都有案子發生，我們警署就這麽點兒人，已經忙得腳後跟打後腦杓了，實在顧不過來呀。”

　　“吳署長，我們也知道您和弟兄們辛苦，可新開大街是商業街，你們是不是應該多派些人夜裡巡邏?”另一個商戶代表央求著。

　　“我是想多派人，可得有經費呀，總不能不給錢就讓人白乾活吧?”吳承祖又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吳署長，咱們新開大街的每家商戶都向政府交稅，從沒欠過。你們警署的經費，也是從我們交的稅裡撥出來的，就等於我們掏了錢。怎麽能說白乾呢?”一個商戶代表不滿地說。

　　“就那點兒錢，你們還好意思說?都不夠弟兄們喝苞米糊子的。你們說，光喝苞米糊子，能乾動活嗎?”吳承祖臉一繃，硬綁綁地扔出幾句話來。

　　“吳署長，話可不能這麽說，政府給你們的餉錢，那是經過核算的。讓弟兄們整天吃大米白面是不夠，但維持個溫飽，應該綽綽有余。”另一個商戶代表委婉地說。

　　“有余個屁。反正，沒有錢，我的弟兄們就不能保你們平安。你們願找誰就找誰吧。”吳承祖翻了臉。

　　見吳承祖蠻橫不講理，商戶代表們面面相覤，不知怎麽辦好。

　　一個外號叫“高大梗梗”的商戶代表本來坐在一旁沒吭聲。見吳承祖如此霸道，他“噌”地一下子站起來，氣憤地說:“吳署長，我想問問你， 警察署的職責是不是維持社會治安?老百姓的安全你們該不該保護?如果這些都做不到，你們這個警察署還有什麽用?你這個警察署長的位子是不是也該讓出來?”

　　吳承祖沒想到平時低聲下氣的商戶，竟然有人敢跟他叫板。他也站了起來，打量了高大梗梗兩眼，說:“哎喲嗬，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咱小崗子赫赫有名的高大梗梗。跑我這裡梗梗來了?說我們警察署沒用?那我告訴你，沒我這幫弟兄，你們在小崗子，一天都別想過安生日子。”

　　“有了你們，我們也沒過上安生日子。”高大梗梗頂了吳承祖一句。

　　吳承祖一拍桌子，吼道:“跑我這兒撒野來了是不是?再撒野，老子把你抓起來。”

　　“你敢?你抓試試?你今天要不把我抓了，我還不走了。”高大梗梗果然梗梗，他上來了倔脾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跟吳承祖杠上了。

　　本來以為嚇唬幾句，這些商戶代表就會乖乖地掏錢，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高大梗梗，把眼看要成了的事攪黃了。吳承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高大梗梗罵道:“好你個兔崽子，敢跟我叫號！我今天非要讓你瞧瞧，是你硬還是爺硬。”吳承祖抓起電話就要喊手下抓人，眾商人急忙兩邊勸著，拉著高大梗梗離開。

　　吳承祖辦公室裡的吵鬧，隔壁的胡二狗早已聽見。見商戶代表離開，他進來安慰吳承祖，說今天晚上再乾一票。就去高大梗梗家，讓他破點兒財，就不敢跟咱們作對了。吳承祖把高大梗梗恨到骨髓裡，同意他去，但叮囑他小心點兒，別露了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