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趙二海和吳大棒子兩夥人被正式收編進小崗子警察署後，雙方的關系可想而知。兩幫人都是各乾各的，互不來往。偶有磨擦，也是都吹胡子瞪眼，誰也不讓誰。趙二海遇見吳承祖，更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想一下子乾死吳承祖。可有這身警服約束著，他只能強忍著。吳承祖卻比趙二海老道得多，他像以前的事沒發生過似的，見了趙二海，還主動打招呼，“趙督察長”長，“趙督察長”短的，恨得趙二海牙根都要咬斷了。

　　收編沒幾天，小崗子警署開始了整訓。所有的警員，每天除了要學習警察條例，還要到操場上練隊列。

　　警察署後面的操場上，東西兩頭各自站著一隊整訓的警員。雖然他們都穿著一樣的警服，手裡的武器卻不一樣。操場東頭的警察二中隊，由青年自衛隊和新擴充進來的貧苦青年組成，他們背著木刻的長槍，在中隊長劉喜的口令下，精神抖擻、步伐整齊。操場外面圍觀的老百姓，一個勁兒地拍手叫好。

　　在操場西頭練隊列的是吳承祖的手下胡二狗帶領的警察一中隊。這支隊伍都是留用的偽警察，他們雖然背著嶄新的日本三八大蓋，卻走得松松垮垮、亂七八糟，惹得圍觀的人們不斷哄笑，氣得胡二狗朝幾個走得不好的警察身上狠狠踹了幾腳。

　　走完隊列，劉喜讓隊伍舉著木槍在操場上練習射擊，自己跑去問趙二海，什麽時侯發槍?說胡二狗那幫人背的都是真槍，一天到晚牛烘烘的，弟兄們都快憋屈死了。趙二海安慰他說，總局已經同蘇軍交涉好，從收繳的日軍槍支中，撥出一些給小崗子警署，明天就送到。他囑咐劉喜，自己明天去總局開會，你在家多留點兒神，別讓吳承祖那幫人趁機搞名堂。

　　可第二天晚上，趙二海從總局回來，發現二中隊的人一個個都垂頭喪氣。他一問劉喜，才知道，蘇軍運來的槍，都被吳承祖分給了一中隊。一中隊的人現在每人都有兩支槍，有的還有三支，二中隊卻一支也沒撈著。這也太欺負人了！見趙二海回來，大家情緒激動地把他圍起來，幾名警察還抹起了眼淚。

　　趙二海安慰了一下大夥。他想了想，把劉喜叫到跟前，低聲商量了一會兒，劉喜的臉上才露出笑容。

　　第二天天剛亮，小崗子警察署的操場上，響起急促的集合哨音。警察們跑到操場上分兩隊站好，其中一些人還打著哈欠。趙二海威嚴地站在前面，面朝著隊伍。只見一中隊的警察每人都背著兩支三八大蓋，有的人腰間還插著支短槍。二中隊的警察仍都背著木槍。

　　吳承祖揉著惺松的小眼睛，一邊系著腰帶，一邊走過來問趙二海:“什麽事?集合幹什麽?”

　　趙二海沒理他，面對著警察隊伍，說:“按照警察訓練條例，以後我們每天除了出早操，還要加強體能訓練。從今天開始，每天早上集體跑步。今天的要求是，圍著操場跑10圈，必須完成。”

　　一中隊的警察頓時面露難色，嘁嘁喳喳地議論:“啊?跑10圈呀?……”

　　趙二海小跑到隊伍前面，喊道:“全體注意了，聽我的口令。立正！向右轉！跑步走！”

　　警察們在趙二海的帶領下，列著隊，圍著操場跑起來。兩圈下來，一中隊的警察就累得一個個東倒西歪，跟不上隊伍了。胡二狗也氣喘噓噓地快跑不動了。趙二海和二中隊的警察們卻越跑越有勁兒。

　　一中隊的幾名警察朝胡二狗哭咧咧地說:“隊長，

快跟督察長說說吧，別跑了。再跑，弟兄們的腿就斷了。”　　胡二狗咬著牙緊跑幾步，來到趙二海的身邊，說:“督察長，弟兄們實在跑不動了，今天就到這裡吧。”

　　“不行。這是總局的規定，任何人不得違反。快跑！”趙二海不容商量。

　　胡二狗又跑到站在一旁觀看的吳承祖面前，說:“大哥，你跟督察長說說，饒了弟兄們吧。”

　　吳承祖知道趙二海這是在故意整自己這夥人。但他看到自己的手下這麽個熊樣，心裡也恨鐵不成鋼。他衝胡二狗罵道:“沒用的東西！告訴你們平時少抽點兒大煙，沒一個聽的。現在舒服了吧?不讓你們遭點兒罪，以後還不聽話。跑！一個都不許停！”

　　胡二狗隻好跌跌撞撞地回到隊列裡繼續跑。

　　又跑了兩圈，一中隊裡的幾名警察實在跑不動了，摘下身上的長短槍支，扔在操場邊，然後空著手繼續跑。一中隊其他的警察也效仿著將槍都卸在了操場邊。

　　10圈跑畢。趙二海喊了聲:“立——定！”

　　隊伍停下來。劉喜帶的二中隊仍隊列整齊。胡二狗帶的一中隊卻一個個累得癱倒在地上，呲牙咧嘴地直喊:“媽呀，累死俺了。……”

　　趙二海站在隊列前，高聲說道:“大家聽好了。這次我去總局開會，總局要求，所有的槍支彈藥都要嚴格管理，重新登記造冊，今後哪支槍出了問題，就追究哪個人的責任。我們署的槍，也要收上來，登記後再統一下發。劉喜負責登記，登記完重新發放。”

　　“是。”劉喜上前，開始登記槍支。

　　吳承祖臉色陡變，立刻明白了趙二海這是要從他的人手裡奪槍。

　　吳承祖太知道槍的重要了！自從他跟趙二海帶著各自的人收編到一起後，雙方每次發生衝突，他這邊的氣勢都壓趙二海那邊一頭，就是因為他這邊有槍，趙二海那邊沒槍。火車站廣場那回，他也是先下了青年自衛隊的槍，才敢槍擊趙二海。這次警局發槍，他趁趙二海不在，全發給了自己的手下，就是還想把槍全部掌握在自己手裡。只要槍在手，趙二海就是再狠，也不敢拿他怎樣，小崗子警署還得他吳承祖說了算。可現在，趙二海竟要奪槍了！如果讓趙二海他們也有了槍，那可就……吳承祖不敢往下想了。

　　吳承祖馬上朝坐在地上的胡二狗使了個眼色。胡二狗會意，“騰”地一下子跳起來，大聲嚷道:“不行。我們的槍我們自己管，用不著別人操心。弟兄們，操家夥。”胡二狗一揮手，一中隊的警察都站了起來，跟著胡二狗上前拿槍。

　　“啪——”的一聲槍響，上前拿槍的一中隊警察愣住了。他們抬頭一看，原來是趙二海舉著手槍，朝天放了一槍。趙二海大聲喝道:“這是總局的規定，誰敢違反，警紀處分。”

　　跟著上前拿槍的警察們都猶豫起來。胡二狗見狀，急忙喊道:“別怕，弟兄們，他不敢開槍打咱們。上。”胡二狗又上前拿槍，一中隊的警察們跟在他後面。

　　“啪——”，趙二海抬手又是一槍， 子彈從胡二狗的頭頂飛過，警帽都被打掉了。胡二狗捂著腦袋一屁股坐在地上，失聲喊道:“哎喲媽呀，真打呀?”

　　趙二海舉著槍，滿臉威嚴地大聲說道:“誰敢不服從命令，以搶劫軍械論處，就地槍斃！”一中隊的警察都被震住了。

　　吳承祖剛要發作，但轉念一想，趙二海這是借著總局的命令，有上方寶劍呢。雖然他有市長潘智仁撐腰，但在警察總局裡沒有靠山。現在也不比日本人在的時侯，凡事都要小心，免得因小失大。所以，他強忍住氣，說:“督察長，不必這麽認真吧?收上來再發下去，太麻煩了。我看，誰的槍，還是歸誰使用，不用收了。登記一下就可以了。”

　　“不行。”趙二海堅決地說，“我們現在是穿警服的警察，不是自由散漫的老百姓。警察條例中規定，不執行上級的命令，一律撤消職務，開除警籍。總局的命令，必須堅決執行。這是我的槍，我先交。”趙二海把自己的手槍放在桌上。

　　吳承祖見再爭也沒用，隻好不再吭聲。

　　最後的結果是，二中隊所有的警察都發到了槍。一中隊的警察不但一支沒撈著，原來有兩枝、三支槍的，現在也只剩下一支。

　　吳承祖馬上展開報復，他利用二中隊的人手不夠，在二中隊的管轄區內，突然設了個派出所，並派自己的人當所長。沒想到，又被趙二海暗訪到這個派出所收受賄賂，把這個派出所撤了。他這才知道趙二海有勇也有謀，從此開始對趙二海有些怯意。他告訴手下，以後都小心點兒，盡量別惹趙二海那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