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邦興公與朱學休爺孫兩人談話期間,外面就傳來馬蹄聲。
深更半夜時發,馬蹄聲特別的清晰,由遠及近,很快就到了朱氏主房的院門外。
在仙霞貫這個地方,馬不算多,但也有數個大戶人家家裡有馬,不過最多的還是朱氏光裕堂。
深夜裡騎馬能在陂下村奔行的,自然是朱氏光裕堂的護衛。
兩騎同行,到了朱氏主房的院門外就下馬,快點走進院子,來到前廳。
“鄉長,洋田村已經進人了!”
朱氏光裕堂的護衛,有一半以上的人員不是朱氏族人,他們來自於仙霞貫各個村子。所以前來報告的護稱呼朱家老爺子為鄉長。
光裕堂護衛隊的前身是‘壯丁隊’。壯丁隊是按藍衣社的對各村壯丁的管制要求所組建。初時只是為了嚴格控制蘇區的男子。要求每天報道、集訓,不能遠行等等。
當時,壯丁隊就屬於鄉公所管轄。後來情勢稍為好轉之後,邦興公打通關系,壯丁隊就成了鄉公所的隊伍。只是這支隊伍雖然掛著政府名頭,但實質上屬於邦興公的私人武裝。
邦興公既是仙霞貫的鄉長,又是朱氏光裕堂的族長,所以這支隊伍也就半官半民,民多過於官。而且這支隊伍的集訓地和駐地都在朱氏光裕堂的境內,所以鄉民們都稱他們為光裕堂護衛隊。
當然,話是這樣說,但是邦興公主政仙霞貫期間,光裕堂這支隊伍一直在負責仙霞貫全境的民防和治安。
前來匯報的護衛沒有說進村的是什麽人,但廳裡的眾人都心知肚明。
塅坑村是仙霞貫最北的一個村落。地理位置最遠,離陂下村足有二十幾裡。
那護衛匯報過塅坑村的情況之後,接下來就說道:“路過觀田的時候,那裡也有人進了村,狗吠的厲害,甚至還傳出了槍響。”
聽到這裡,在廳裡等消息的幾個人全部感到驚訝。
仙霞貫雖然有山,但是大山不多,觀田村是仙霞墟難得的一塊平整地段。仙霞貫的五塊‘田’,其中兩塊‘田’就在仙霞墟的往北。觀田、福田兩個村莊連在一塊。那邊山少,村民們很少有獵槍。
邦興公也是面色一愣,過後才說道:“槍聲?……打槍的聲音多嗎?”
“不多,也就響了幾槍。我們聽到槍響之後,特意停下來等了幾分鍾,後面就沒聽到槍聲了。”
“嗯……”
邦興公只是嗯了一聲,沒有做任何表態,轉而問道:“福田呢,那邊有動靜嗎?山圾呢,山圾有動靜嗎?”
福田村緊鄰著觀田村,而山圾村就在塅村回來的路上。
“我們回來的時候福田還沒有動靜,不過觀田都進人了,相信福田也不會放過。”
那名護衛對著邦興公說道:“山圾倒是很安靜。畢竟它們在山溝溝裡面,也沒有幾戶人家,想要專門進去也不太好走。”
邦興公聽完,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並未說些其它,就此凝眉細想。
那名護衛隊成員看到邦興公沒有發話,也就不說其它,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一時間,前廳裡落針可聞。只有鍾聲在滴答滴答的作響!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又有護衛隊員快步進到了前廳。
“報告老爺子,憲兵隊進了洋田。一共拉走12個!”
洋田村是仙霞貫最大的一塊‘田’,就在紫溪河下遊。村裡面住著的是劉姓。劉姓是一個大族,光是這一個村子的人口,
就比朱氏光裕堂四個村子的總人口相接近。 它的地理位置就在仙霞墟東面不遠,雞公嶺過去往東就是洋田村,離陂下村只有六七裡的路程。
“怎麽拉走這麽多,沒有人通風報信的麽?”說話的不是朱家老爺子,而是一旁安坐的謝先生。
藍衣社多年來一直在鄉下捉民夫、拉壯丁,經過這些年,仙霞貫的壯年男子已經很少。而且經過這麽多年過後,村民們早有警惕,警覺性高,經常有人通風報信。這樣一來,一個村子就頂多也就只能抓住三五個最多,有時候更是連一個也抓不著。
因此,謝先生才會聽到拉走12人之後感到驚訝。
不過雖然謝先生發問,但廳裡卻是沒有人回答他的問話。護衛隊員和番薯顯然是不敢多說什麽,曾管家更是老神在在的定在那裡,一動不動。至於邦興公爺孫兩位卻是都在思索之中。
老爺子聽到洋田村的情況之後,一直在思索,愁眉不展。不過他的嘴裡始終不說話,更沒有回答謝先生的問話。臉色更顯陰沉。
一時之間,前廳裡的氣氛無比壓抑。
前廳裡其他人說話,朱學休卻是忍不住的開了口。
他說道:“難怪今天賽龍舟少了這麽多人,船都沒有幾隻。原來都是躲了出去!只有洋田的參賽人員還能看一看,哪知道卻是沒有人通風報信!”
朱家大少爺說到這裡,當即就扭頭對著邦興公問道:“阿公,你早就知道今晚會出事,怎麽不通知下他們?”
朱家大少爺神情焦爭,嘴裡忍不住的責怪自家阿公。“別的村子你都通知了,只有他家沒有通知。你這也太過了,……阿公!”
劉姓是仙霞貫人口最多的姓氏,平時與光裕堂、朱老爺子也是明爭暗鬥。所以大少爺以為邦興公因為這種原因,故意沒有知會對方。
老爺子聽到孫子抱怨,而管家老曾和謝先生等人也是面有訝色的望著他,老爺子當時怒了,把手裡的麒麟拐杖在地上一頓,下巴上的胡子登時就吹了起來。
“老夫身為鄉長,為黨國效力。怎麽可能出去告密!”
聽到邦興公的嘴裡這樣說,全廳的人全部換了顏色,面上大驚。好像今天才認識朱家老爺子一般。
謝先生的心裡更是搖頭暗歎。“唉,邦興公做事果然沒有立場,完全不依常理。隻憑個人喜好!”
不過,謝先生也就只能心裡這樣想,並不敢將它說出口。以他的身份根本無法去指責對方。
然而
就在大家的驚訝中,邦興公口風一變,嘴裡又說道:“我是沒出去告密,但是他們都知道這回事。只是有些人信,又有些人不信。還有的人心裡藏著蛇蠍!”
“現在出了這種事,能怪我嗎?……誰也不能怪我!”朱家老爺子話語聲不高,但卻是擲地有聲。
眾人聽到這番話,之後恍然大悟。
邦興公這是格於身份沒有對大家明說,但肯定有通過其它方式將藍衣社進村捉壯丁的事情透露了出去。只是各村各姓反應不一,所以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想通了這點,前廳裡的大夥面色就好看了許多。護衛們不再抬頭,老曾也再次恢復了之前的老神在在。
謝先生另是不慌不忙端過茶盞,優雅的捧著,慢條斯理的吹著茶水表面浮起的茶葉,輕呷慢飲。一副用心品嘗的樣子!
不過朱學休卻是知道他的茶水早就涼了,杯裡已經半個多小時沒有續過茶水!
聽到阿公嘴裡說有人心裡藏著蛇蠍,朱家大少爺就知道多半就是指的洋田村。只是當著前廳裡眾人的面,朱學休也不好開口向邦興公詢問其中詳情。
曾管家到底心細,早已注意到謝先生碗裡的茶水變冷,於是上前幫著他重新沏了一壺。
就在曾管家放下茶壺不久,外面就有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騎馬的人顯然是心情很急,駿馬被他勒得不斷的嘶叫。
“邦興叔,邦興叔……”
來人還在院外就不停的叫喊,惹得院裡院外的人都看著他。他毫不為意,快步穿過鄉親們讓他的道路,快步奔到前廳。
“阿叔,憲兵隊進了長坑和石圾……”
能夠這樣喊的,當然是光裕堂賢字輩的族人。只是他話還沒有說完,大少爺就跳了起來。
“什麽,石圾有人了?”
石圾就在陂下村西北方向,它們隻隔著一道山嶺。這道嶺並不高,所以叫陂,陂北是陂上村,陂南是陂下村。從陂下村穿過山嶺中的長垇,也就三裡不到的路程,就是石圾。
距離極近,所以朱學休才會吃驚。
這已經是敵人到了眼皮子底下, 朱家大少爺忍不住的扭頭轉向邦興公。
“阿公……”
朱學休心裡發急,邦興公卻是沉的住氣。大少爺剛開口就被老爺子打斷的話語。道:“不要多話,聽聽你稱生叔怎麽說。”
朱稱生聽到邦興公示意他繼續說話,這才喘順氣,趕緊說道:“就在前不久,長坑和石圾傳出了槍聲。我也是聽到聲音才知道是憲兵隊摸黑進了長坑和石圾,雙方已經打起來了。槍聲就沒停過!”
朱稱生是長房高公子孫,就住在蒲坑村。
蒲坑村離石圾更近,只有不到二裡的路程。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石圾村如果響起了槍聲,蒲坑村肯定能夠聽到。
“什麽,打起來了!”這回邦興公再也沒有坐住,如同前廳裡的其他人一樣。眼盯盯的看著前來報訊的朱稱生,面目裡滿是震驚。
“嗯,打起來了。槍聲特別多!”
朱稱生說到這裡,突然想到了什麽,接著又說道:“阿叔,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聽錯了。在回來的路上,好像有聽到嶺上有在放槍!”
朱稱生一邊回憶,一邊說話。他的神色疑惑,說話更是吞吞吐吐。但是邦興公等人都是登時換了臉色!
“什麽,嶺上有人在打槍?”
邦興公問過之後,【pi】股還沒有重新坐回凳子上,就聽到有槍聲傳到前廳。
“呯……”
“呯、呯……”
“呯、呯、呯……,呯……”
聽到槍聲,前廳裡的眾人全部驚起,相互側耳傾聽。
“阿公,後山。……是在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