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躬身告退,忽然又想起一事來。
向嘉靖告了個罪,嚴嵩道:“陛下,還有一事,讓老臣很是費解。前日鴻臚寺上本,言朝鮮使臣狀告遼東邊鎮禦下不嚴,致使軍器外流女真。今有建州女真,手持鳥銃眾多攻打會寧甚急,朝鮮兵將不敢浪戰於野。請天朝發大軍,平女真救藩屬。”
嘉靖對此沒有半點興趣,搖頭道:“朝鮮雖被太祖列為不征之國,但女真亦為朕之子民。朕聞朝鮮竊居漢四郡數十年,亦曾為女真故地。此事由他們爭去,邊鎮嚴防蒙元才是正事。”
“陛下,朝鮮使臣所說的鳥銃才是問題所在。”嚴嵩強調道:“火器向為軍中重器,豈能隨意販賣於他人?放眼天下,除西洋人外,還有何人的火器能與我大明相提並論?如此重要之物,竟大量落入女真人之手,怕是其中的問題不小。”
“遼東都司剛剛獲得如此大勝,豈能涼了眾將士的心。”嘉靖也皺起眉頭,“此事非朕不想查,而是不能查。若是軍中出售火器於女真人,查出來怕不是要引起嘩變?嚴閣老,這件事情可緩緩圖之,謀定而後動。”
嚴嵩拱手道:“陛下所言不錯,這也正是老臣的顧慮。可將女真的火器與此次大捷聯系起來,便能看出一些端倪。此次裕成商號護礦隊,也是持有大量火器與戰。而那些礦場,可也都是從女真人手中所換來的。”
嘉靖的眉頭高高挑起,“你是說,女真人的火器是從裕成商號之中買去的。”
“老臣正是如此猜測,他們瞞著陛下,竟如此膽大包天,將火器私相售予女真牟取暴利,置國法於不容!”嚴嵩此時才圖窮匕現道:“究境是誰給他們撐腰,做下這等害人害己之事!”
嚴嵩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這話中的意思指向的就是裕王朱載垕。
而且話裡最有殺傷力的就是,‘瞞著陛下’這四字,這等於在說朱載垕就沒有尊重他老爹。要知道嘉靖與朱載垕雖是父子也是君臣,瞞著嘉靖就是不忠不孝,這罪過可就大了。
嘉靖的臉上也泛起怒容,鼻中冷哼連連,幾乎要氣急而笑。
“陛下莫急,老臣以為,裕成商號內部可以徹查。免得被人操縱,瞞著陛下再犯大錯。”嚴嵩小心的看了一眼嘉靖的臉色,才又接著道:“他們能將火器賣與女真,想必也能將火器賣入京城,萬一惹出亂子……陛下不可不防。”
這下子嘉靖顧不上生氣,而是冒冷汗了。
嚴嵩說的對啊,火器要是運進京城許多,足以造成一場大亂。若是有人等不及,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都坐不安穩。
“依嚴閣老看,這裕成商號應該如何查辦?”嘉靖手中只有裕成商號的份子,有點無從下手。
“可讓景王入主裕成商號,帳冊等物皆由景王查驗。”嚴嵩此時當然要推出景王,“由景王殿下親赴遼東,徹查裕成商號私售火器之事。想必能給陛下一個滿意答案。至不濟,這些勳貴也不敢再做如此大膽之事。”
嚴嵩明白,如果真的想徹底控制裕成商號,怕是不好辦。萬一這些勳貴都不合作,那是真的玩不轉。但是由景王出面,應該可以讓這些勳貴都忌憚許多,不敢再做這犯禁之事。
最重要的,就是將裕成打上景王的烙印,從而弱化裕王的影響。
嘉靖點點頭,對於嚴嵩的主意還是認可的,“那就這麽辦,由景王入主裕成商號。”
嚴嵩告退之後,便回府將此事告知於兒子嚴世藩。
這下子嚴世藩簡直高興的跳起來,在屋中來回踱步不已,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裕成商號可是一塊大肥肉,景王入主裕成商號,那等於老鼠進了糧倉,不吃個肚子肥圓是不會出來的。
嚴世藩立刻便直奔景王府邸,不等人通報,就直闖了進去。
“殿下大喜,大喜啊!”嚴世藩哈哈大笑著一路進了景王府。
卻見景王正與一美人卿卿我我,被他這一嗓子嚇的兩人急忙分開。
朱載圳皺眉道:“嚴大人,這可是我的府邸,你這莽撞之態可不合適。”
“還請殿下息怒,有件大喜事要報與殿下得知,因此才有些失態。”嚴世藩急忙拱手,看了一眼那美人,卻沒說話。
景王對那美人揮了揮手,才冷著臉道:“你是有多大的喜事,居然還不能讓他人聽到嗎?”
嚴世藩道:“殿下這麽說可就不對了,臣可是一片好心,而且此事也是我父促成,才能讓殿下沾了如此的便宜。”
見到嚴世藩的態度強硬起來,景王反而心中好奇,“看來事情不小,你先說說看。”
“我父在陛下面前為殿下美言,因此陛下有意要讓殿下入主裕成商號。”嚴世藩鄭重道。
景王一愣,卻突然明白過來,不由得狂喜道:“此事當真?若是這樣,不過數日便能富可敵國,何愁大事不成!”
“殿下慎言。 ”嚴世藩嚇出一身冷汗,急忙阻止道。
“唔,是本王得意忘形。”景王拍了拍自己的嘴道:“何時開始?”
“要等陛下的消息,不過應該很快。”嚴世藩點頭,“想必不會太久。”
對於這件事,嘉靖比嚴世藩所想的還急,次日一早便派黃錦送來了他的禦筆手書。
讓景王持著他的手書,去裕成商號接管查驗帳冊等事物。
景王也不含糊,他第一件事就是帶著帳戶去了裕成銀行在京城的總行。
見到徐文壁,他直接亮出嘉靖的手書,便讓人去查帳。
徐文壁錯愕不已,怎麽是景王來查帳呢?
被人突擊查帳,這種事朱載垕早就防著這一手。當初將份子轉到嘉靖名下之時,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現在來的雖然是景王,其實也沒什麽區別。
景王的本意也沒想著找到裕成銀行的漏洞,他讓帳房去查看帳冊,而他自己則讓徐文壁帶著他轉一轉。
徐文壁領著景王去了金庫,銀行也就這裡有些看頭。當成堆的金銀堆放在面前,是個人就會被震憾。
朱載圳也不例外,看著眼前一座座金磚銀錠堆成的垛,他眼珠差點都不會轉了。
在這些金磚銀錠上摸挲了許久,景王才隨著徐文壁出去。
接著兩人又去了銀票房,這裡全是印刷精美的銀票,各種大小不同的數額,都分門別類的碼放在一起。
景王朱載圳拿起一遝萬兩面額的銀票,順手就揣入了懷中,“這銀票有些不妥,我拿去驗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