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心中一凜,卻沒再說什麽,轉身便要離去。
嚴嵩看到陸炳行出數步,便出聲道“陸都督,若是方便,今晚可到老夫的府中聚聚。到時吳尚書也來。”
“這……好吧。”陸炳腳步一頓,應了一聲便走遠。
嘉靖讓群臣議一議官紳一體繳納賦稅之事,群臣議了半日卻給擋了回去。表面上看,嘉靖似乎並沒什麽,可是嚴嵩知道陛下必定惱怒非常。
不過數日,便有給事中吳來時上本彈劾三名外臣,似乎與朝中的群臣無關。但是嚴嵩並不這麽看,他認為這是陛下在布局了。
當天晚上除了陸炳與吳鵬來到嚴府,還有工總尚書歐陽必進。
大家一起用了飯,便都到了嚴嵩的書房之中。
眾人落坐,嚴嵩咳了一聲道“今日,陛下對楊順、路楷、許論不滿,命陸都督抓人下了詔獄,大家如何看?”
“此事是楊順他們做的過火了,陛下忍無可忍,這才出手。若是他們知道收斂些,哪裡會惹來這等大禍。”歐陽必進搖頭道“從陛下哪裡要銀子也就罷了,竟然還殺良冒功。俺答汗殺我大明子民三千余人,他也無動於衷,且無半分建樹。陛下怎麽發火,都不為過。”
嚴世藩卻不這麽看,他眉頭皺起道,“我爹的意思,怕是覺得陛下並非想的這麽簡單。”
吳鵬與陸炳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也有些心虛,莫不是京察之事出了紕漏。但是如此長的時間,也沒見陛下有所動作,應該不是京察之事吧。
歐陽必進看向嚴世藩,“小閣老如此說,難道還有其他的事惹得陛下不快?”
“前幾日,陛下曾讓眾臣議一議官紳一體繳納賦稅之事。大家並沒討論出個結果,只是以歷來如此,便打發了陛下。”嚴世藩沉吟著道“陛下乃是一國之君上,群臣如此輕易應對,豈能不惹陛下暗怒。”
歐陽必進點點頭,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陛下今日,曾讓陸都督將楊順幾人抄沒家產。”嚴嵩看向陸炳道“陸都督覺得,陛下是想做什麽。”
陸炳不得不發話,他想了想道“這些日子,陛下在宮中做法事越加頻繁,動輒數萬兩銀子的花銷不算,還要賞賜各個道長真人,不下千兩赤金。所以,在下覺得陛下是……又缺錢了。”
幾個人都相顧無語,這位陛下還真是不省心。勳貴和宗室都已經吐出來不少,每年都增加許多賦稅。再加上京察之事,又抄沒了一百萬多萬兩的銀子。沒成想這些銀子還沒捂熱,便又被糟蹋的差不多了。
吳鵬忽然道“陸都督,我前些日子,曾聽市井流言,說你我京察舞弊營私。不知是誰傳出來的,詆毀你我二人的清名。錦衣衛消息靈通,難道就沒有查找出來,這等流言是從何處傳出?”
“這些流言我也聽手下人上報過,並無查出來源。”陸炳搖搖頭道“自我接掌錦衣衛以來,可沒有在大臣家中安排人的習慣。若是趄臣受京察之累而說閑話,也是有的。爾等空口白牙,不過是一時的叫囂罷了。”
歐陽必進此時忽然道“對了,前些日子東廠之人曾到過我工部,查一些負責修建道觀的官員。陸都督的錦衣衛,難道沒派人一起嗎。”
“東廠是黃錦來管,與我的錦衣衛可不是一起的。”陸炳呵呵一笑道“而且在東廠面前,我錦衣衛可只有陪笑的份。”
“原來如此,也不知道陛下是察什麽,怕是要看看都是誰修建的道觀,在這上面克扣了吧。”歐陽必進歎氣道“只怕除了楊順等人,陛下還盯上了一些人啊。”
陸炳與歐陽必進對答之時面不改色,可是趁眾人不注意,陸炳低頭之時的臉色立時變得猙獰無比。讓黃錦的東廠去察案,這擺明了不再信任他和他的錦衣衛。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是陛下聽到外間的流言,真的信了。陸炳覺得嘉靖不是一個輕易相信他人之人,便否定了這個想法。突然之間,陸炳想起來,自己聽到外間流言之時有些心虛,便沒將此事上報於嘉靖。
定是黃錦得到消息,便回報嘉靖,而自己卻隱瞞了下來,才使得嘉靖不再信任於他。
想通了這個關節,陸炳暗罵自己是個蠢貨,怎麽能如此不小心。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陸炳不小心,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都督位高權重,外間些許流言早就沒被當回事了。
要如何才能挽回嘉靖的信任,這讓陸炳十分費思量。
而與陸炳同時,嚴世藩聽到歐陽必進說,嘉靖命人查工部的帳,便立時緊張起來。
“歐陽尚書,我可沒少給陛下修道觀,莫不是陛下連我也要察吧。”嚴世藩皺眉道。
“小閣老不用緊張,凡是你所主持的工程,我都著人將帳做平了,豈會有何後顧之憂。”歐陽必進哈哈一笑,順勢賣了個人情,“只是其余那些被察到的,怕是要倒霉啊。”
嚴嵩一直在冷眼眼看著幾人說話, 此時才再次開口道“不要高興的太早,陛下既然已經讓黃錦去查帳了,怕是也沒那麽好蒙混。陛下所恨者,便是群臣在官紳一體繳納賦稅之事上的輕慢。更恨的,便是群臣自肥而損了陛下之利。只怕陛下會借題發揮,牽連進更多的朝臣,而後一個個的整治。直到最後,大家答應官紳一體繳納賦稅之事。”
陸炳沒有說話,但是他心裡卻忽上忽下,沒個安生的時候,惶惶不安到了極點。
“閣老,你說的這有些不太可能吧。”吏部尚書吳鵬接口道“陛下將這些臣子都收拾掉,誰來辦理國事。那豈不是自亂朝堂,得不償失啊。再說回來,就是朝臣們都答應了陛下的要求,可是地方上的諸官,還有天下士人,誰又能答應。我大明的官員,歷來俸祿極低,除了養一家老小,還要養些仆役轎夫。若是只靠俸祿,還如何為官,只怕也不比那些泥腿子體面。若是陛下上朝,看到面前這樣一批衣不遮體的官員,怕是也會後悔。”
嚴嵩搖搖頭道“若是前次群臣議事之時,先答應了陛下官紳一體繳納賦稅之議,而後再行勸阻,必能讓陛下放棄這個想法。可惜群臣輕慢在前,已經觸怒了陛下。就算是陛下明知會讓眾臣工失了體面,也定會實行。諸位莫非忘記了數年之久的大禮儀之爭?陛下性子極為執拗,只怕是沒有回頭路了。”
眾人一時無言,因為大家都知道,嚴閣老說的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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