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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命》211章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落月湖,方山客自山河園回來,就獨坐舟中,不見外客。
  江天曉與石波清知道這次關浮沉戰敗,洪武上層必有動作。三哥身為學宮高手,不可能置身事外。因此兩人不敢打擾,各自在院裡忙活。
  猛地院門被一腳踹開,兩人一驚,看過去,未見其人,首先就感到一股濃烈殺意。
  “小鈿?!”
  他倆驚訝站起來,好久沒見過小鈿這般生氣,不知發生了何事。
  茶小鈿怒目橫眉,手按長劍,淡淡掃了一圈,似冰豆子般從薄唇中迸出幾個字,“鍾自然呢?”
  江天曉道:“小六子回來一趟就走了。好像是去找滄浪三遊了。回來時帶上了離山飛星令,似乎要調動人手。”
  滄浪三遊是洪武鶴峰山三位顯赫高手,都是寒門出身,各懷絕技,平素與離山交好,亦曾受離山高手指點。這次來南都是為了參加學宮大比。
  而離山飛星令則是九位離山當家人人持有的令牌,憑此可號令調度離山人馬。
  茶小鈿揚眉道:“調動人手?他可說了要對誰動手?”
  江天曉道:“小六子語焉不詳,不過好像是要跟施如海一爭長短。問他需不需要我們幫忙,他隻說不用。”
  “施如海?”茶小鈿眸子微閃,一下全明白了。她冷笑一聲,意味深長道:“原來是這樣啊。”
  江天曉看的發毛,“四妹你問這個作甚?小六子有麻煩?”
  “沒有。”茶小鈿輕輕一笑,“正相反,他以後再也不會有麻煩纏身了。”
  茶小鈿什麽也不在乎,隻對公主情有獨鍾。鍾自然連累她在公主面前失了歡心,她毫不猶豫打算將他抹殺。並沒有覺得此事有何不妥。
  離山最忌手足相殘,她既然殺心已定,也就不打算與江天曉等人明說了。
  她掃了眼,問道:“啞巴人呢?”
  江天曉道:“三哥在閉關,準備對付常天慶。”他一頓,緊張道,“小鈿你有沒有聽說,十九爺要來南都了。”
  方山客閉關了,殺鍾自然最大的阻礙已失。茶小鈿心頭一松,但聽到七哥說到十九爺,她忍不住厭煩道:“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南都的廢物們信以為真,難道連你們也信?那個老東西怎敢來南都?”
  “我們很擔心。”江天曉神色凝重,“五哥九妹都在山裡,我去信問詢,至今沒得回音。差人回山打聽,也是了無音訊。”
  茶小鈿不禁動容,竟露出一絲慌亂。但她很快鎮定下來,咯咯笑道:“老東西絕對不會來南都的!不然嶽宗師和大當家不會放過他!別理會這些謠言,啞巴決戰在即,你倆現在應該好好守在他身邊。小六子的事就交給我,你們不用摻和。對了,姑且問一句,你們有誰把費九關的身份告訴外人嗎?”
  她漫不經心地問,眼睛漫不經心地看向別處,手指漫不經心地落在劍柄上。
  江天曉莫名其妙道:“九關兄?沒有啊?他發生何事了?”
  “沒什麽事,隨便問問。”
  茶小鈿笑得更加明媚,痛快離開。來去如風,徒留離山兩人相顧迷茫。
  一直沒說話的石波清此時忽然開口道:“小鈿是不是想弄死小六子?”
  江天曉吃了一驚,“你說什麽?”
  石波清撓撓頭皮,自己也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略有心虛道:“我記得以前小鈿殺人的時候,就喜歡這麽笑。”
  江天曉回憶了一下剛才茶小鈿的一番問答,搖頭道:“不可能。四妹與小六青梅竹馬,雖然平時嘴上不饒人,但畢竟是自家兄弟,又怎會真有殺心?——除非小六把她的錢全給花了。但你覺得小六有這個膽子嗎?”
  石波清哂笑,“也對!是我想多了。我這個腦子是越來越不好使了。”
  江天曉搖頭晃腦道:“八弟,戒酒戒色,方得清明。”
  石波清哈哈一笑,罵道:“戒你媽*!”
  賀蘭使者驛館內,聞有鼎與韓人在相顧對坐,常天慶精赤上身,盤膝坐在榻上,露出胸前那可怖的刀傷,任憑一旁太醫為他換藥。
  邊上放著一摞血跡斑斑的布條,這是剛剛換下的舊藥。
  太醫額上見汗,這一刀深入胸腔,只差半寸就能要了人性命。他作為大夫,見慣了各種傷勢,看到此傷都覺心驚。可眼前的年輕人卻是滿不在乎,好像只是一道無足輕重的小疤。
  待傷口包扎完畢,常天慶緩緩睜開眼,真誠道:“多謝馮太醫。”
  馮太醫連稱不敢,末了徐徐感歎,“雷守身體強健,外傷雖重,十天半月也可痊愈。這段時間還需靜臥調養,切記不可與人動武,以免舊傷破裂。”
  常天慶笑道:“是否動手,決定權可不在我的手上。完全取決於貴國上層是否願意放過天慶。”
  “這......呵呵,雷守說笑了。老朽告辭。”
  馮太醫唯唯以應,躬身告退。
  待人走了,聞有鼎這才歎道:“十天半月。昭明太子行事頗為光正,看來洪武再想有所動作,就是在十天半月之後了。”
  常天慶輕聲一歎,披上外衣,“隻勝了一場,就傷成這樣。往後的路,恐怕舉步維艱了。”
  聞有鼎意外道:“雷守何故如此意志消沉?難道洪武真敢拉下臉來,派人與你做車輪戰不成?”
  常天慶搖頭道:“我不擔心這個。諒洪武也做不出這等事來。只是與關浮沉一戰,管中窺豹,可見得洪武些許底蘊。八駿之中,相傳劍休猶勝他這個師弟一籌。可兩年前國韻學宮大比,那劍休只是第四名,由此推算,鐵掌無敵司徒小與泛海聽舟方山客又要強過劍休。這三人想來與我相差無幾了。更遑論他們之上還有一個鬼手神槍李懷淵。我曾得緣見過狼主一面,確是有經天緯地之才,我自歎弗如。那李懷淵能與狼主齊名,我想定然也有非常手段。”
  韓人在笑道:“雷守要是有這種顧慮,那也簡單。洪武不會將這四人一氣派出來的。否則縱然勝了,臉上也不好看。依我看,至多再打兩場,雷守必可全身而退。”
  常天慶擔憂道:“可我最多隻可再敵一人,之後擊雷山手段盡數被人看去,那就必敗無疑了。”
  韓人在心一沉,沒料到還有如此危機,不禁對常天慶往後之路心生惴惴。他是典型的北庭漢子,豪爽不拘小節。一路護持常天慶南下,對這個青年頗為欣賞。也答應了不將他的選擇告知帝師。因此不願意看他就此落敗。
  聞有鼎沉吟道:“雷守無需多慮。依我之見,南都未必會派李懷淵出手。人人皆知李懷淵是洪武第一俊傑,乃是動輒拿來與狼主作比的人物。豈可輕易下場?不說贏了也難漲國家臉面,要是輸了,豈不就是一敗塗地?”
  常天慶細細揣摩聞有鼎的話,釋然道:“聞老真知灼見,讓天慶歎服。的確是我多慮了,看來我的精力應放在剩下三人身上。”
  聞有鼎微笑道:“剩下三人確實是個麻煩。倘若雷守能有一個援手,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常天慶道:“我帶來的幾個人雖然是擊雷山精銳,但想與他們三人動手,還是有些差距。韓流主手下雖也不乏高手,恐怕也是難敵。”
  聞有鼎微笑道:“老朽今日無意間得了一個有趣的消息,倒可與雷守參詳。雷守可還記得昨日松坪山上,那個縱聲長嘯的青年?”
  “自然記得,好像姓樓。”常天慶點點頭,他對此人印象深刻。一來是驚訝此人氣機深厚之極,二來是完全沒有聽過這個人的名號。
  “原來此人大有來頭。他並非是洪武人士,而是出自燕雲。是倚晴樓主黃韻清的義子乾兒,天寒有雪的義弟。”
  “他就是費九關?!”常天慶愕然。
  一年前燕雲一戰,費九關橫空出世,鬥敗賀蘭雙刀四劍之一金無有,後被黃韻清收為義子,此事在北地廣為人知。
  他恍然道:“怪不得有如此功力。金無有敗在他手,不冤。”
  聞有鼎道:“如此天降之機,雷守就沒想過把握嗎?”
  常天慶沉吟,“聞老的意思是,拉攏此人對付洪武?”
  “正是。”
  韓人在反駁道:“此事不可為。燕雲去年才與三部一戰,新傷舊恨猶存。他不來犯我已是老實,怎能指望他來幫我?”
  聞有鼎不再多言,隻待常天慶決斷。
  常天慶思忖片刻,說道:“未必沒有機會。洪武視燕雲為叛逆,此人在南都必定不好過。與我攜手,也可自保。眼下他燕雲的身份對我們而來反倒是個好事。”
  聞有鼎捋須道:“這個費九關據傳聞乃是洪武過河卒周蠻的弟子。神兵照膽就在他手。按理說這等出身應當歸入洪武才是,可他卻投進燕雲黃韻清門下,可見此人心術不正,貪圖享樂。只要我們示之以誠,他未必不能替我們分擔一些壓力。”
  常天慶點頭道:“不錯。不管他要什麽,燕雲能給的,擊雷山也能給。此人若以後都能為我所用,我擊雷山如虎添翼!待我傷勢痊愈,我當親自與他一會!”
  ......
  茶小鈿走在街上,準備前往滄浪三遊的落腳處。隻待見到鍾自然,一劍取了他性命。
  嗯,鍾自然武藝高超,為了防止他有余力反擊,不如見面之後先給他幾分好臉色,待他放松警惕,再下重手。
  想到此處,她忍不住幽幽一歎,自語道:“小六子。你惹誰不好,非要惹上殿下。你叫我怎能不殺你?”
  街邊一棟酒樓的二層被做成了半露天的圍欄,樓上笑鬧喧嘩聲直傳入街上。茶小鈿心頭莫名煩躁,但這煩躁只是一瞬,立即被抹殺,隻留下對公主的眷戀。
  她定了定心神,繼續往前走,忽然酒樓上一個空酒壺飛落而下,正巧砸在她腳邊。
  她頓住,微微皺眉,下意識回頭向酒樓上望去。
  就聽樓上夥計慌忙喊道:“大大大爺!您可別亂扔東西!小的知錯了,知錯了還不行嗎!”
  樓上一個粗豪洪亮地聲音放聲大笑,“去你媽的!半年的白乾,兌了三成水,假裝五年老窖!當你爹喝不出來嗎!”
  接著只見一個小山般魁梧地身影靠在欄杆前,憑欄遠眺南都景致,似乎心情大好,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大笑。
  茶小鈿見到那身影攸然一驚,怔在原地,下意識地用手揉了揉眼睛。
  那巨漢老者也看到了茶小鈿,同樣愣住。雙目圓睜,笑聲戛然而止,隻留下張大了的嘴巴,兩膀肌肉都簌簌抖動。看上去滑稽之余,又讓人覺得有點害怕。
  兩人就這樣隔山跨海地對視。許久過去,茶小鈿率先從驚愕中醒悟,她站在街上,衝那老人露出了久別重逢的甜甜一笑,那笑容純真無邪,令人不禁陶醉。
  然後她扭頭就跑,身法快如靈狐,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他媽的!小鈿!”
  十九爺一聲暴喝,縱身躍下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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