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聽說眼前這個愣頭愣腦的姑娘是照顧費九關日常起居的近人，柯一塵聲音裡透著意味深長，細細打量荻悠悠，語帶盤問道:“費九關那個土包子還有近侍?近到什麽地步?”
　　荻悠悠放下書，懵懂看著她，“也沒什麽。吃飯、睡覺、穿衣、整理房間，平時少主就伺候我這些。”
　　柯一塵啞然，心道他倆誰是主子，費九關留在倚晴樓是做服務去了?
　　荷無擎也是楞了一下，深深看了眼荻悠悠。
　　這位姐妹素來是足不出戶，我行我素。除了柳宗，對誰都不假辭色。卻獨獨跟費九關親昵，在樓裡也是引為奇談。如今算是解了惑，感情她從頭至尾就沒盡過職。這聲少主，也不知是叫費九關還是自稱。
　　她輕咳一聲，揭過這篇，“倚晴樓中，易容之術以悠悠為最，有畫舸之名。副樓主命她來此，正是為解閣下之難。你讓她仔細端詳，仿出容貌，暫可由她頂替你一段時日。”
　　柯一塵在茶小鈿的攙扶下繞著荻悠悠轉了一圈，見她身材與自己相仿，滿意點頭，“這倒是個好法子。就這麽辦吧。”
　　忽然胳膊一緊，側頭一看，卻見茶小鈿默不作聲，執拗地望著自己。她低低歎了口氣，問荷無擎道:“再畫一張。小鈿與我同去。你們再出一人頂替。”
　　荷無擎頗感不悅，但畢竟有晏空花的囑咐，於是對那假山雨道:“襲衣，委屈你陪伴悠悠幾日。”
　　鬱襲衣吃驚道:“誒?！把我?留在洪武皇城裡?！！”
　　荷無擎沉重點頭，罕見地語帶寬慰，“不需幾日，你且擔待些。等這位公主回來，你們便可交差。”
　　鬱襲衣權衡再三，覺得留在皇城雖險，但不失為一個立功的機會，更兼能同時賣樓主兩位義子的人情，何樂而不為?遂一咬牙道:“可以！全聽荷副使吩咐！”
　　柯一塵猶豫了一下，閉口不言。她去見費九關，便是打定主意要與他共赴三山。這一去也不知何時能回來，幾日那是遠遠不夠的。
　　荷無擎等人似乎不清楚費九關要去三山之事，她生怕這幾人反悔不願助她，索性將此節隱瞞不說。
　　此時荻悠悠已經讓柯一塵與茶小鈿坐下，她解開那巨大包袱，頓時無數書籍傾瀉而出，還伴著許多諸如點心衣服之類的雜物。看得柯一塵頭皮發麻。
　　就見她在包袱裡翻找許久，抽出一個精巧的木盒來，揭開盒蓋，裡面盛放了許多肉色的玩意，除了自己用過的幾樣依稀眼熟，大多都是柯一塵不認識的。
　　荻悠悠伸手捧起柯一塵的臉，仔細端詳一陣，隨手撚出一掌薄如宣紙的皮面具開始鋪在她臉上。
　　柯一塵奇怪道:“你做什麽?”
　　荻悠悠指了指自己那張幽夢的臉，“給你化妝呀。”
　　“你不該先把自己畫成我嗎?幽夢這張，你揭下面具貼我臉上就是了。”
　　荻悠悠道:“哪有那麽容易。這些都是按照各自的臉型做的，只能用一次。你的長相我已經記下了。”原來剛才的端詳竟是暗記公主的容貌。
　　柯一塵這才停下掙扎，嘖嘖道:“看你這小丫頭傻裡傻氣，記性倒是不錯。”
　　“少主說了，我不傻，是心無旁騖。”
　　荻悠悠手一停，又拿出一塊東西墊在柯一塵鼻子上，失落道:“我就不該相信大小姐。把我騙出來，讓我乾活，還不許我
　　見少主。以後我再也不聽她的話了。”
　　柯一塵趁機拉攏道:“對。那個人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本宮不同，本宮可是知恩圖報。你幫了我，我要賞你，你想要什麽?”
　　荻悠悠掃了她一眼，“馬上我就要變成你了，你憑什麽賞我。”看來費九關說得沒錯，她確實不傻。
　　柯一塵失笑道:“也是。這座殿裡你看上什麽隻管拿去，缺了什麽，隻管吩咐。”
　　荻悠悠搖頭道:“我要求不高，只要有人能像少主那樣照顧我就行。”
　　荷無擎無奈又望向鬱襲衣，語重心長道:“你多擔待.....”
　　荻悠悠一直擔任倚晴樓群芳的副使，是柳寂寞的左右手。除開柳宗照顧她的原因，一手易容術確然可以冠絕燕雲。忙活了
　　一個多時辰，柯一塵與茶小鈿容貌煥然一新。換上衣服，顧鏡自盼，連她們自己也瞧不出半點破綻來。
　　柯一塵左右照了照，又看看身邊的扮作山雨的茶小鈿，歎服道:“像，太像了。你動作快些，扮成我來瞧瞧?”
　　她一時居然好奇荻悠悠扮作自己是何模樣，竟有些舍不得走了。
　　此時已是五更，天色漸白，隱隱有雞鳴傳來。荷無擎見荻悠悠還在慢條斯理地給鬱襲衣化妝，等一切妥當，少不得還需兩個時辰。出言催促道:“來不及了。我先帶兩位離開。”
　　柯一塵依依不舍地看向荻悠悠，卻也知道輕重緩急，無奈道:“走吧！”
　　兩人跟著荷無擎，撩開層層珠簾，正向殿門走。忽聽外面陳蹤萍高了八度的聲音，“殿下?您怎麽來了?”
　　緊接著一個男聲莫名其妙道:“我來瞧瞧露華，至於如此大驚小怪嗎?”
　　“可是......露華還沒起床。”
　　“都這個時辰了，我去叫醒她。”
　　......
　　外面的對答飄入，柯一塵悚然，“是皇兄！”
　　她回頭看，荻悠悠正在替鬱襲衣化妝，頓時為難起來。
　　這殿裡現在兩個幽夢、兩個山雨、一個傳心，唯獨沒有自己跟茶小鈿。皇兄一旦進來，只要他不瞎，殿裡的人就一個都跑不了。
　　她瞥見荷無擎與茶小鈿也都等著自己拿主意，當下一咬牙，蹣跚跑了回來，一口吹滅蠟燭，將荻悠悠與鬱襲衣推到床上，
　　用被子蒙住，低聲道:“裝睡！問你們什麽都不要答！”
　　隻做好這些，腳步聲已靠近，殿門被輕輕推開。她急忙跳開，與茶小鈿、荷無擎並排站好，裝作服侍公主起床。
　　昭明太子一開門，就見到漆黑的殿裡，三個人影靠床站作一排，詭異陰森，不禁嚇了一跳，嘟囔道:“黑燈瞎火，你們搞什麽名堂！”
　　柯一塵隻得上前蹲身行禮，壓低聲音道:“回稟殿下。公主......剛剛才睡下。”
　　初聽聲音，昭明太子愣了愣，待低頭看清來人，狐疑道:“幽夢?你的聲音......”
　　不等他懷疑，柯一塵忙示意小聲，“殿下，公主她幾夜未睡，可莫要驚擾了。”
　　昭明太子抬頭看了眼依稀隆起的床榻，滿臉疼惜之色，深深歎了口氣，果真把聲音放小，“這幾天她可曾用膳?”
　　“......沒有。”
　　“那這幾天她都在做什麽?”
　　柯一塵隻好如實道:“公主她......什麽也沒做，一直在哭，只有哭累了才肯入睡。”
　　自己描述自己，她才發覺原來自己這段時間竟沒過幾天像樣的日子。不禁苦笑，暗暗唾罵費九關這個混蛋害人不淺。
　　昭明太子更加心疼，輕輕擺手道:“聽你說話有氣無力，想必這些天也辛苦了。退下休息吧。”
　　說罷他撩簾就往床榻走。柯一塵瞪大了眼睛，哪裡敢輕易離開。與另外兩人對視一眼，三人磨磨蹭蹭向外挪移，半天才走出一尺遠。
　　就見昭明太子坐到床邊，手在被子上輕輕拍了拍，像是哄孩子般哄道:“露華，為兄近來陪伴父皇身邊，沒能來看你。你還在生氣嗎?”
　　被子抖了一下，沒做聲，卻看得外邊三人心驚膽戰。
　　“哦?你醒著呢?”昭明太子眉頭一喜，語氣更加溫柔，“今天是學宮大比。為兄陪你去好不好?眠兒這次也參加了，你不想去看看她?”
　　被子裡還是沒有回應。 看來荻悠悠二人倒是忠實的遵守了柯一塵的命令。
　　昭明太子歎道:“我知道你不高興。但你身為洪武公主，想嫁給誰可容不得自作主張。再說嫁給懷淵有什麽不好?你不是一直喜歡他嗎?要不咱們把懷淵香海叫上，為兄帶你們出城走走可好?”
　　他等了一會兒，還不見有回應，緊張的搓手道:“你賭氣罵人都可以，可別跟自己過不去呀。多少吃些東西，算為兄求你了好不好?”
　　柯一塵聽得眼眶一紅，站在旁觀的角度，她才明白皇兄對自己是何等疼愛。忍不住就想出口回話。
　　昭明太子這時見她們三個還杵在原地，愕然道:“你們怎麽還沒走?”
　　“啊，嗯，嗯......婢子，告退......”
　　柯一塵極力掩飾發顫的聲音，默默轉身，慢吞吞向外走。看著三人，昭明太子忽地皺眉，“慢！”
　　三人頓時一僵，心虛不已。
　　昭明太子仔細端詳三人背影，心裡疑雲乍起，沉吟道:“山雨，傳心。”
　　荷無擎與茶小鈿聽太子忽然叫自己，隻得硬著頭皮答道:“婢子在。”
　　“你倆......”他眯著眼，手隨意攀至被子邊緣，“你倆這身功夫，可是不差呀。”
　　三人一個激靈，忽見昭明太子猛地掀開被子，床上響起少女驚叫，聲音分明不是公主。
　　昭明太子厲喝道:“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