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關浮沉的消息?他在哪兒?”
謝墨林理所當然道:“快刀無痕人現在國韻學宮。據說是為了迎戰常天慶閉關。這也就是前幾日的事，在洪武不是什麽秘密。”
費九關不解，“他並不是國韻學宮的弟子。為何去能進學宮閉關?”
謝墨林道:“春雨兄這個問題問得好。許多世家子弟都有這樣的人質疑。快刀無痕就算名列八駿，但終究還未考入國韻學宮。就這麽堂而皇之的進去修行，難免惹人非議。聽說是學宮裡的大人物特別批準的。現在南都有傳言，說是關浮沉雖為寒族，但師父卻是國韻學宮的某個天地境教授。眼下大戰在即，那位師父坐不住了，這才將他喚入身邊教導。”
費九關恍然。他記得關浮沉曾說過，他與劍休是師兄弟。劍休上一次大比鬥敗了慕容寧，以第四的成績考入學宮，那麽在學宮裡，多半也是在自家老師座下修行。
如此想來，關浮沉在學宮閉關倒也是理所當然。
得知關浮沉的行蹤。他再也坐不住，起身道:“謝公子，多謝款待。我還有要事，咱們就此別過吧。”
謝墨林抹抹嘴，很自然的一同起身道:“哦。咱們要走了?我陪你去。”
費九關頭皮發麻，故作為難道:“這個......都是我的私事。不合適吧?”
謝墨林成竹在胸道:“要進國韻學宮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外人想要進去參觀，至少也需有人通秉。春雨兄，難道你還有別的熟人嗎?”
費九關黯然道:“那就有勞了。”
兩人離開酒肆，在謝墨林的帶領下直奔國韻學宮而去。
國韻學宮坐落在南都西郊。謝墨林弄了一匹馬來，與費九關並行。
一路上謝墨林使勁與費九關聊天套近乎。得知他要參與學宮大比，謝墨林驚訝道:“春雨兄。你這可有點晚呐。凡是想要參加考試的人，無論世家還是寒族，都需要先去戶部報名。由戶部專員審核背景來歷，確定來歷清白者才可參加考試。流程少說也需一個月左右。現在還不報名，恐怕就要來不及了。”
費九關第一次知道原來參加國韻學宮大比還需要報名，不由得慶幸自己早早來了南都。但隨即他又為難起來，“實不相瞞。我是北地人。戶部要如何審查我的來歷?”
謝墨林道:“這也簡單。幾次山河局下來，洪武失了十六州，每年都有許多十六州人士不忘故國，前來參加考試。這批人只需尋一個擔保人便可。由戶部審核保人身份，身份越高，自然就越容易通過。”
他說著說著閉上了嘴。費九關要考國韻學宮，自己不就是個現成的保人嗎?可是這人他到現在還沒弄清是什麽來歷，也不想摻和。倘若做了保人，一旦此人背景有異，自己多半會受牽連。
吃吃喝喝，幫點小忙也就罷了。引火燒身的事，他謝大公子是萬萬不會去做的。
於是他急忙轉過話題，“春雨兄。你為何要找那快刀無痕?”
費九關微笑道:“關大哥是我的好友。聽說他要與常天慶決戰，我當見面幫襯。”
“你跟快刀無痕是朋友?”
謝墨林頓覺不妙，心生警覺。
關浮沉是什麽人。那是洪武這兩年有名的煞星！仇家對頭遍地都是，還從未聽過他有什麽朋友。
再說能和煞星做朋友的，會是正常人嗎?正常人會去招惹煞星嗎?
謝墨林暗下決心，去完國韻學宮，

就該與這個人告辭作別了。這次跟他搭上了線，也算是對姑姑有了交待。
走了近兩個時辰，遠處忽見一座高山，道路兩邊繁花似錦，路也變作平整的青石板鋪就。謝墨林喜道:“咱們到了。”
那徇爛花道的盡頭是倚山連綿的精舍樓閣，仔細瞧去，屋舍上綠藤掛繞，天際彩禽往來。這座天下聞名的武學聖地絲毫沒有想象中的莊嚴神聖，反而顯得祥和安寧。
兩人在山坡上的一處石坪下了馬，謝墨林領著費九關走入正樓中。
這裡沒有授課，只有來往書童執事接待來客。謝墨林揮手拽住一個匆匆走過的執事，笑道:“致庸。好久不見啊。”
那執事突然被拽住，明顯一愣，待看清是謝墨林，頓時雙目圓睜，嘴巴張得老大，“謝公子?你，你回來了?”
謝墨林連連擺手，“休要胡說，休要胡說！我來是有別的事。我問你，關浮沉是不是在學宮閉關?”
那執事一聽，猶豫道:“是......倒是有這回事。謝公子你要找關浮沉作甚?難道你也要跟他比試?”
謝墨林哭笑不得道:“我哪兒有那種本事！”他一指費九關，“這位樓春雨樓公子是關浮沉的朋友。聽聞他在學宮閉關，特來相見，麻煩致庸你通秉一聲。”
那執事遲疑地審視費九關，“沒聽說關浮沉有朋友......這位公子，你不是來找關浮沉動手的吧?這兩天像你這樣的人可有不少。”
費九關笑道:“麻煩先生通秉。你只需說是北地故人來訪。他自會知曉。”
那執事看看費九關，又瞧瞧謝墨林。終究還是看在謝墨林的面子上答應下來，“既然是謝公子帶的人，那我就走一趟。兩位隨我來吧。”
穿過正樓，是一棟棟精舍。謝墨林隨意點指，為費九關講解道:“這裡是講學的所在。每間精舍都是一個班的學生。往那邊走是藏書樓，對學宮弟子是統一開放的，外人若想進去一觀，必須有兩位以上教授的準許才行。”
精舍大門敞開，費九關望去，見裡面桌椅間隔極大，松散的圍成一個空心圓形。學生們圍坐其中，講師則站在中間滔滔不絕的宣講，不時還提起拳頭擺出幾個架勢，學生低頭飛快記錄。
又經過一間精舍，依然是空心圓的布局，講師手持長劍，似癲癇般飛快舞動。學生們目不轉睛地盯著，不敢漏掉一個動作。
他略微瞥了幾眼，看得出這個講師是百川境修為，所使的劍法乃是快劍一路，看劍招雖然樸實無華，但基礎扎實，非常適合初學者練習。
謝墨林懷念地看了一眼，解釋道:“這些都是剛剛點勁開脈的學生。世家寒族皆可舉薦弟子入學。很多人都是從小就進來學習。自從三山斷絕，嶽宗師搜羅天下武學，這才有了如今的國韻學宮。在這裡沒有門戶之見，但凡學宮武藝，只要你想學，都可以由教授講師們傳授。剛才你看到的那套劍法，原本是淮綿州空谷嶺補風山人的獨門劍法。可在國韻學宮，它是所有學生都必須學會的基礎劍招。”
他起指輕輕掐算道:“補風劍、拙林劍、燎原七式、滄浪十二劍、摘星十九連環。學夠這五套劍法，才可算是合格，可繼續學習更高深的劍招。如果成績一直優異，甚至連天地境教授也會找上你，教你獨門絕技。”
費九關歎服道:“摒棄門戶之見，匯集百家之武學。嶽宗師此舉功在千秋，無怪洪武這些年風雲人物層出不窮。不過謝公子，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呀?”
那執事在前面帶路，聽聞此言，笑著搖頭道:“這位樓公子說話可真有意思。謝公子那當年可是......”
謝墨林突兀地一咳嗽，打斷了執事的話。他指了指前面，打岔道:“過了這棟，就是百川境的學生上課所在。裡面講課的多是天地境教授，快刀無痕若在學宮，當從那裡通秉。”
執事自知失言，連連道:“對對對！我得快些去通秉教習。”說罷他快步跑遠了。
費九關繞有深意地望向謝墨林，見他假意看向別處，微微一笑，也不再多問。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執事垂頭喪氣的走了回來，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豐神俊朗，身背長劍的青年人。
“蘇清濤?！”
謝墨林見那青年一愣，下意識移步想走，可那青年人先出聲道:“墨林兄。致庸說你來尋關浮沉，我還不信。哈哈哈，果真是你！”
謝墨林尷尬拱手道:“清濤兄。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怎生把你給驚動了?”
蘇清濤哈哈笑道:“還不是你找來要見關浮沉?”
他目光定在費九關身上，微微一愣，以他的目力，可以看出費九關功力匪淺。點首致意道:“閣下就是關浮沉的北地故人?”
費九關也頷首還禮。謝墨林連忙介紹道:“這位是樓春雨樓兄。與快刀無痕是舊識。春雨兄，這位是蘇清濤蘇兄，出身平丘蘇氏，劍法卓絕，乃是我世家青年劍手，現在孟教授座下修習。”
平丘蘇氏乃是洪武十二巨室之一，亦是洪武大族。但謝墨林介紹他是，只是將他出身略略提及，反而在“孟教授”三個字上咬地很重。
蘇清濤苦笑道:“什麽劍法卓絕，墨林兄是在取笑我了。清濤不過是教授門下一個不成器的弟子罷了。”
費九關搖頭，認真道:“蘇公子過謙了。”他能感受到蘇清濤精氣內斂，雙眸有神，已經是小天地境的實力。這樣的高手無論放在哪裡都是一方人物。
蘇清濤不再客套，衝兩人一拱手，“墨林兄，樓兄。關浮沉現在正在閉關，不見外客。聽說墨林兄來訪，教授覺得不可失禮，就讓蘇某過來知會。還請兩位見諒。等關浮沉出關，教授自會讓他前去與樓兄相會。”
原來蘇清濤之所以來，還是因為謝墨林的關系。謝氏乃六高門之首，地位尊崇。聽聞謝氏子孫要找關浮沉，雖然只是謝墨林這種不成器的廢物，學宮還是不願失禮，派了同樣身為世家弟子的蘇清濤前來客氣打發走。
謝墨林奇道:“哪位教授?”
蘇清濤笑了笑，“你看我是哪個教授門下的?”
謝墨林一哆嗦，好似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秘密，果斷拉著費九關扭頭就走，“那，那改日吧。多謝了。”
蘇清濤也不多言，笑吟吟的送別兩人。
費九關奇道:“你怎麽了?他是哪位教授門下的?”
謝墨林橫了他一眼，木然道:“孟教授！我不是說了麽！”
“孟教授是誰?”
謝墨林四下掃了掃，小聲道:“劍仙，孟凡真！”
費九關驚道:“關大哥是他的弟子?”
謝墨林不住扯著他的衣袖，惶急道:“你吼那麽大聲幹什麽！孟教授是什麽人物！他不願讓人知道，就不要外傳！要惹惱了他老人家，那當如何?你想惹事，我還不想惹事！”
劍仙孟凡真乃是洪武劍道巔峰宗師，亦被稱作天下第二劍。是公認的天下劍者中，劍聖古不平以下成就最高者。
此人如今已接近七十歲，與古不平是同時代人。自出道以來，便視古不平為頭號勁敵，第二場山河局，正是他們兩人的舞台。
那是屬於孟凡真與古不平的時代，同輩裡再沒有人能與他倆相抗衡。三十年間，兩人從山河局打到劍山，從安源城打到虎水，大小鬥劍四十七場。每一次都是以孟凡真戰敗而告終。
但這並不意味著孟凡真實力不夠，反而證明了他的強悍。需知古不平劍鋒無情，不論南北，劍下從無活口。孟凡真屢次挑戰，雖然落敗，但古不平亦無法將他擊殺。可見兩人實力只在伯仲之間。劍仙之名， 亦是實至名歸。
不論是洪武還是賀蘭，年輕的劍客們每每談及這位劍仙，崇敬之余也會扼腕歎息，悲哀其生不逢時。明明是一位承前啟後的劍道奇才，可偏偏遇上古不平這樣曠古爍今的劍聖。無奈只能一生都屈居人下，難以翻身。
據說孟凡真練劍成癡，性子孤僻，不近人情。實力又是洪武數一數二的人物。莫說世家，縱然是洪武皇室也需以禮相待。也無怪謝墨林聽到他的名字，立刻嚇得面無人色。
費九關震驚不已，關浮沉刀法犀利，出身名師也是意料之中。可居然來頭如此之大，這著實讓人始料未及。他想了想，無奈道:“那隻好等關大哥出關再來拜訪了。”
兩人一起往回走，準確的說，是費九關被謝墨林拉扯著往外走。見費九關興致索然，謝墨林也有些不好意思，隻覺把事情辦砸了。於是道:“春雨兄，也不要這般低落。難得來一趟國韻學宮，我也可陪你四下裡走走。你可有什麽想看的景致?”
費九關搖頭道:“不必了。多謝謝公子帶路，我也該走了。”
謝墨林如釋重負，笑道:“那倒可惜了。這國韻學宮還有不少地方名氣甚大，外人可不怎麽輕易見到。比如那山河園，就是供奉歷代山河局中殞命的先烈之所。去年威國公周老爺子的遺骨被迎回，舉國同悲，山河園擠滿了吊唁的百姓。場面蔚為......”
他忽覺胳膊一滯，詫異回頭望去，就見到費九關站定在原地，臉色鐵青，雙眸充血瞪著自己。
“你剛剛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