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刈很久都沒有喝這麽多過了,其實他的酒量本來也就很一般,夜裡他難受地醒過來,灌了一肚子涼水,又乾嘔了半天,這才重新睡下,再睜眼的時候,天光已是大亮了,劉刈揉著一跳一跳的太陽穴,暈暈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大帳裡一個人都沒有了,他看了看床頭的手表,已然是上午九點半了,他強撐著坐起來,隻覺口渴男人,趕忙舀了一瓢涼水大口喝淨,然後又用冷水澆了頭,這才算是清醒一點,但是頭依然是難受得要命,此刻的他什麽都不想做,只求能夠再睡上一會,等到再醒來的時候,都就不疼了,那才是他最希望的,可偏偏這種難受讓他想睡也睡不著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桌子上放著自己的早飯,不過他沒有胃口吃,他坐在椅子上喘著氣,想要克制這種難受,不過顯然這一切都是徒勞的,過了一會,左貴走進了大帳,劉刈趕忙問到:“我二弟呢?”
“回大人的話,少爺一早就跟著三小姐過江回去了。”按理說左良玉死後,左夢齡襲了爵,左貴就應該改口稱左夢齡為將軍或者伯爺,可是少爺這個稱呼叫得太久了,已經出了慣性了,再加上左夢齡尚未婚配成家,所以左貴還是有很大的慣性,改不過來。只聽左貴繼續道,“少爺本來想等大人醒來告辭後再走,但是他見大人酒醉難醒,就匆匆吃了早飯回去了,我覺得他是想著急把三小姐帶走,怕耽擱久了出麻煩。”
劉刈點點頭,這確實可能就是自己二弟心中所想的。他捏著太陽穴繼續問道:“昨天你陪著瑾兒都幹什麽去了,到晚上都不回來。”
“大人莫提了,三小姐離開帳篷就直奔著靶場去了,非要我陪著他打靶,我也沒辦法,結果三小姐,打了很久都不罷休,一邊打還一邊罵罵咧咧的,說什麽王八蛋忘恩負義什麽的。”左貴邊說邊看著劉刈的臉色,不過好在對方表情沒什麽變化,倒不是劉刈聽了一點感覺都沒有,而是頭實在是太難受,完全掩蓋了他的尷尬,他想做出點表情都會難受。只聽左貴繼續道,“三小姐一直打了得有一百多發鉛彈,胳膊都抬不起來了才罷手。”然後就問我這次去揚州的經歷,我開始就是大概其給她講了講,三小姐覺得不行,非要我詳詳細細地講,大人你也知道這次咱們經的事兒可多了,我這一講就沒了閘門,講到肚子餓了還沒完,三小姐就讓我一邊吃飯一邊和她說,他還問了好多問題,就比如說大人是怎麽救的四娘也就是史小姐,三小姐聽得很認真,結果連講帶問的就到了夜裡。”
“那她夜裡住到哪裡去了?”
“三小姐她,昨天是在船上過的夜,不過,不過。”
“不過什麽,你快說呀。”
“三小姐她上船之前還去了一個地方,她去了,去了史小姐的帳篷。”
劉刈聽到這,身上機靈一下就不由自主地站起來了,由於動作太猛,暈眩惡心的感覺隨之而來,他馬上又彎下腰坐了下去,盯著左貴道:“你怎麽能讓她到那裡去,你怎麽不管她呢。”
左貴睜圓了眼睛委屈地道:“大人莫是說笑我呢吧,就三小姐那個脾氣,我哪敢管,再說我管的了麽?三小姐三步兩步就跑進史小姐的帳篷裡去了,話說回來,就算我能管得了三小姐,你說我一個男人家,總不好進去把她拉出來吧,那可是史小姐睡覺的地方。”
“那你至少也要跟我說說吧,你管不了,這不還有我跟二爺呢麽?”
左貴聞言噘著嘴哭喪著臉道:“我怎麽沒來,三小姐剛一闖進史小姐的帳篷,我就跑來找大人示下,可惜您跟少將軍都醉的不行了,根本就叫不醒,當時急的我不行,不信您問問昨晚帳門外的衛士,他們可是能給我作證的。”
劉刈聞言有些沮喪地道:“我知道了,這事兒確實不能怪你,都怪我跟二弟慶賀這次出兵的成功,多貪了幾杯,這就叫樂極生悲吧。你快跟我說說,後來怎麽樣了,她們吵起來沒有?”
左貴搖了搖頭道:“三小姐在帳篷裡沒待多久就出來了,最多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我當時也跟您現在一樣,相當擔心,就豎著耳朵留著意呢,但是那畢竟是女人家住的地方,我也不好靠得太近,貼著帳篷聽牆根不是。我只能遠遠地留意著,只要是帳篷裡有不對的動靜,我再想辦法,結果只是聽到她們嘁嘁喳喳地說著什麽,聲音也不是很大,好像都是三小姐在說,後來三小姐走出來直奔碼頭而去了,史小姐並沒有出來。”
左貴正說著話,卻見劉刈把手指壓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左貴回頭一看,原來是碧桐走了進來,劉刈看著碧桐的臉,卻見她一點表情都沒有,甚至也不看劉刈,只是拿著一摞文件放到了辦公桌上,緊接著開始翻看桌子上的其他文件,取出了一部分需要處理的,拿在手裡,徑直向外走去,自始至終也沒有搭理劉刈,眼看就要這樣走出大帳了,劉刈終於忍不住了,說了一聲:“你吃飯了沒有?”
碧桐頭也不回地道:“回將軍的話,我吃了。”這句話說完以後,她就已經賣出邁出了帳門外,一轉彎,奔著自己的帳篷去了,看來是要把工作拿回去做,而不想留在這個大帳裡。劉刈跟左貴面面相覷,都是一腦門子的霧水,兩個人都在猜瑾兒到底是跟碧桐說了些什麽?劉刈有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頭更疼了,他趕忙追上去想要問個究竟,他來到碧桐的帳篷裡,只見碧桐正在專心致之地整理文件,根本就不理自己,他試探地問了句:“碧桐,你怎麽了?”
“將軍有事兒要吩咐麽,我這裡忙得緊,昨天耽誤了很多事兒,今天我要把時間搶回來。”碧桐的聲音很平靜,但是在劉刈聽來充滿著古怪,因為她的話語裡沒有一絲地情感。
劉刈愣了一下,正要再說什麽,碧桐繼續道:“想來大人今天也會很忙吧,咱們彼此就不要耽誤時間了,漢陽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
劉刈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麽來,碧桐眼下的意識裡,似乎有一種超級堅固的東西,劉刈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已經能夠明顯感覺到不是自己三言兩語能問出來,更不是自己一時半會能解決的,他猶豫了一下,只是說了一聲“好。”就退出來了。回到大帳中,左貴還在等他,他用眼神詢問了一下,劉刈搖了搖頭,表示一無所獲,左貴道:“大人莫要憂慮,女人嘛,有什麽事兒過兩天也就過去了,漢陽跟湖廣還要仰仗大人呢,還是先吃飯吧,哦,對了,這早飯可是史小姐給您送來的呢。”
劉刈點點頭,這也許是不好消息裡唯一的好消息了,這說明至少對方還是關心自己的,並沒有把自己隻當做一個工作夥伴關系來對待。劉刈勉強拿起吃的塞到嘴裡,雖然實在是沒胃口,但是還有很多工作等著自己呢,總不能沒力氣。
隨著運力的上升,漢陽工業區的飽和度也越來越好轉,小型蒸汽機也已經試產成功了,隨著不斷追加生產機械的打印力度還有技術工人的投入,目前每三天可以組裝一台100千瓦蒸汽機,當然輪機葉片、密封圈跟軸承這類核心部件是劉刈直接提供的。按照劉刈的計劃,月底前再投一條線,再加上熟練度的提升,爭取可以做到日產一台的水平,對於這些機器,劉刈優先分配到了礦井跟供水不暢的農田,一台蒸汽機的投入,可以使一個大型礦井的產出效率提升40倍左右。湖廣地區地下水資源十分豐富,如果小型蒸汽機用於灌溉,只要一台,就大概可以把十萬畝的低產田變成高產田,或者把六萬畝荒地變成良田,亦或是把一萬畝旱田變成水田,更可以開墾五千畝的山地水梯田。前提是只要有煤就行。煤的開采量目前並不是瓶頸,錳、鎳、鉻才是問題,劉刈準備投放最多三四台也就夠用了,其他大多數還是要用在農業上,有了蒸汽提水,佔湖廣面積一半左右的山地丘陵區域,就可以產水稻了,劉刈計劃年內最少再投150台蒸汽機到丘陵地區,另外再投50台用於開荒,年內,左家的地盤上,軍屯田畝要達到3000萬畝,其中一半是水田,明年這個數字還要翻翻。
劉刈準備長期把這項工作投入下去,蒸汽水泵的投入不但可以有效提升糧食產量,也可以抵禦旱澇災害,一舉兩得。當然,眼下的瓶頸還是生產線的產出能力,製造零件跟組裝,需要大量的高技術熟練工,這是最大的短板所在,這需要時間才能解決,盲目擴大只會生產出一堆廢品。
眼下劉刈最大的問題還是來自於基礎建設,比如水泥的產量還是遠遠不夠用,水泥的運用場景太多了,首先就是鋪路鋪地,劉刈想把漢陽都用水泥鋪上,省得下雨的時候就成了爛泥塘,而且還要修建以漢陽為核心的公路網,這樣就可以大幅提升運力,其次就是蓋樓房,磚瓦該民宅還可以,但是蓋廠房還是需要水泥,磚房的的空間利用率還是太低了。再有就是政府用建築,就比如說劉刈正在龜山裡修建一個大型金庫,這就需要很多的水泥,以保證它的安全性,劉刈的目標很簡單,就算是漢陽失守了,無論敵人鑽洞也罷,直接拿錘子鎬頭敲打,只要不動用烈性炸藥,休想在個把月以內打開這座金庫。
鋪設電網也是一項重要的基礎建設工程,劉刈把它作為夏天工作的重點,他希望在秋天以後逐漸把漢陽變為不夜城,這樣可以使工廠的有效產出時間從眼下的單班10小時提升到16小時甚至更長,而且夜晚用來做培訓或者學習,也可以最大程度減少對生產時間的擠佔。
電線的生產也要提上議事日程了,因為沒有這東西,發多少電都沒用,過去的工業電纜都是劉刈用打印機打出來的,但是對於一個城市來說,鋪設電網所消耗的電線,動輒就是幾千上萬公裡,那可不是打印機能打的出來的。
玻璃也是基礎設施的關鍵要素,一方面是平板玻璃的製造,可以大大提升廠房、教室、辦公場所還有住宅的采光率,采光率也是提升效率的關鍵因素,還有就是燈泡,這個都多重要就不用提了。
另外公共為生設施的修建也很重要,就比如說公共廁所,劉刈可不想生活在一個糞尿橫流的世界,隨時都是一場瘟疫,城市就會陷入停擺,還有就是公共澡堂,當然醫院衛生所也是問題的關鍵,不過這一點是最麻煩的,眼下都是中醫當道,自己也沒有西醫的知識儲備,當個護士都不稱職,除了少得可憐的醫學常識外,只不過是受過一些戰場救助訓練而已。總之,現在外患短時間不會有了,正是積極整頓內部的好時機。
劉刈把所有的問題劃分為三類,既有技術壁壘需要突破的,稍作技術升級就可以達成的,再有就是循序漸進就可以做到的,先說最後一類,這就好像是水泥的產量,隨著船隻,車輛的不斷追加投入,運力遲早可以上升到一個新的水平,到時候自然就會得到基本滿足,劉刈估算,這種滿足,最快也要來自半年以後,而且應付大面積地鋪路還是很困難。第二類就好像是平板玻璃跟衛生設施使用的瓷磚,這些東西劉刈都有現成的設備圖紙,只要打印出來調試一段時間就能投入製造,玻璃尤其是平板玻璃是很關鍵的工業產品,眼下漢陽擁有充足的鹼面、石灰、錫還有燃料,這都是必要的生產資源,可以直接上浮法玻璃,唯一的欠缺就是電力,不過這一點很快就會得到解決。關鍵在於第三類,這類看似簡單,卻最為麻煩,就比如說電線跟燈泡,這些劉刈一時還找不到好的製造方法,電線的難度在於外表皮,這東西一般都是用聚氯乙烯,但是生產這東西劉刈認為目前的技術條件還不夠,這根機床或衝壓不一樣,看看就能懂個五六成,這屬於高分子化學領域的產品,人員的技術跟不上基本就免談,可是在這個時代教化學,自己雖然是這個學科畢業的,但依然想想就頭疼,自己哪有那個時間跟精力呢?再說燈泡,做殼子、抽真空都不難,難在燈絲上,鎢絲就別想了,現在就沒有可開挖的鎢礦,所以別管打印還是生產,都沒機會。當然也可以用愛迪生最早的法子,就是用竹炭絲來做,但是這東西低功率的時候還好,功率大的時候壽命就難以讓人滿意了,而廠房往往需要的都是數百瓦的大燈泡,所以材料的選擇就成了核心問題。
目前漢陽有人口接近14萬,其中有6萬勞動力,劉刈原本規劃者營建6層住宅樓,主建築結構並不難,難的是上下水結構,這要建設自來水廠、水管制造廠不說,關鍵是建築設計難度跟施工難度眼前都不是一般地大,哪怕說每層隻留一個公共廁所跟公共洗漱間都有困難,所以樓房的高度被減到了四層,省的夜裡上公共廁所上下樓麻煩。劉刈邊指導工作,邊打印擴產設備,便思索電線跟燈泡的問題,第一個得到解決的是電線,劉刈畢竟是學高分子材料出身的,他知道的材料很多,最終他選定了聚乙烯作為導線絕緣層,他之所以這麽選,主要原因有兩點,首先就是原材料簡單,主要就是煤,加工對工人要求相對低。聚乙烯的用途廣泛,未來自己的軍用食品加工封裝,也可以依賴這種原材料。拉銅絲的機器早就通過試產了,只要聚乙烯顆粒生產出來,隨時都可以完成電線的包膠。
而燈絲材料的獲得,卻有點燈下黑的意味,如果拋開加工工藝,碳無疑要比鎢更適合做燈絲,首先就是熔點更高,這是燈絲的首要條件,因為根據黑體輻射原理,溫度直接決定了發光效率,也就是亮度,在這個層次上來說,碳肯定是上選,其次,碳的獲得比較容易,鎢礦畢竟是比較稀缺的資源。
竹炭燈絲之所以壽命小於鎢絲,核心原因就是加工粗糙的問題,這導致它物理性質不如鎢絲好,不耐震動,一致性也不高。但是這一切對於打印機來說卻不是問題,如果用碳納米管編織燈絲的話,一切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劉刈做了個實驗,他用碳納米管燈絲依照鎢絲燈的電阻發熱標準做了十個40瓦的燈泡,其中一個用標準電流點亮,此時燈絲的溫度為2200攝氏度,其他九個分別按20%逐個提升電流,最高的兩個幾乎瞬間就熔斷了,第三個堅持了十幾秒後也滅了,第四個堅持了兩天,他的燈絲溫度已經接近3300度了,而第五個的電流是標準品的兩倍,燈絲溫度提高到3000度,此時燈泡的發光量是標準品的2.5倍左右,也就是相當於一百瓦鎢絲燈的亮度,這支燈泡連續點亮了一周都還好好的,燈泡內部沒有明顯的碳單體升華的現象,這也就是說這個燈泡的壽命僅僅是開了個頭而已,這麽看,劉刈估計千小時不是什麽問題,不過燈泡的體積做得有點小,輻射熱烤得燈泡的表面溫度超過了300度,玻璃都快受不了了,劉刈以此為標準降低5%電流制定了通電標準,所有燈絲分為四個等級標準,分別為50瓦,100瓦,200瓦跟400瓦用銅製螺絲口作為標準接口,燈泡的體積也做了定義,其中燈絲用打印機制造,其他由工廠製造組裝。燈絲這東西很輕。以最常見的50瓦為例,500個燈泡的燈絲加在一起都不到1克,打印機一天的打印量,怕是湖廣全體人口每人每月一盞燈泡,一百年也用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