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刈報完價,眾人都是一陣肝顫,劉宗敏不由自主地搖頭道:“這可真是不便宜啊。”
劉刈道:“好馬配好鞍,才能發揮更好的作用,這彈丸製成繁瑣,但比起的箭頭,威力可大了不止一倍,劉將軍若嫌貴,那這火槍可就成了燒火棍了。”
李自成問道:“訓練這種火銃手,耗費如何?”
劉刈道:“那要看練到什麽程度了。”
李自成道:“就練到你帶來的這幾個軍卒這樣就可以。”
劉刈對著那幾個剛剛演練過三段擊的軍卒道:“你們每個人都報一下訓練中各打了多少發彈藥吧。”
幾個軍卒聞言都下意識先是一個立正,然後自左至右依次開始報數,只聽第一個人說道:“報告大人,我一共打了552發。”
話音剛落,第二個人緊接著道:“報告大人,共計打了603發。”
十個人報數完畢後,最少的一個也打了521發,最多的一個竟然差3發就到700了。就按最少的一個人算,訓練到這個程度,最少也要畫上13兩銀子,如果訓練10000名火銃手,彈藥要打上500萬發,銃管要打廢2500根,大約是二十七萬兩的樣子,雖然肉疼倒也勉強能接受。
李自成想了想道:“那我們先買上兩百萬發彈藥,一切訓練就拜托劉將軍你了。”
劉刈點頭道:“闖王放心,我定會盡心竭力。”
對於劉刈來說,他帶來的這些火銃樣品,都是不帶刺刀的,今後,他也不打算把刺刀賣給其他勢力,這個道理很簡單,有刺刀的話,火銃兵就有了防近距離突襲的能力,雖說刺刀未必比其他冷兵器好使,但是配合上板甲,就足以彌補這些微的劣勢,這樣一來,火銃兵就可以單獨成軍,不需要其他兵力的掩護。而沒有刺刀的火銃兵,就必須有其他冷兵器兵種的配合才能使用,這樣一來,作戰效能就會大打折扣。
李自成當然想不到劉刈心裡的彎彎繞,他隻想著這錢花的雖然有些多,但是只要能奪回西安,甚至是北京,那一切都算是值得的。想到這裡,他的心情不由大好,這火銃也許一時因為數量跟訓練的原因,還頂不上太大用場,但是一個月以後,我就可以在武裝一萬左右老營的精兵,到時重甲強弓,就算沒有火銃,也未必不能與阿濟格一戰,你雖有火炮,但打下缺口還是要拿人命來填的,我老營兵馬本來未必強於你,但有了這就鐵甲利箭,恐怕你就未必打得過我了,算不能勝也可憑借堅城打個平手,等再過上一個月,嘿嘿。
李自成越想越美,似乎北京城又在向他招手了。轉念間他又突然皺起了眉頭,未來雖然是美好的,但是眼前這一個月要怎麽才能保住武關平安度過呢?這個月要是過不去,自己的未來也就沒有了,想到這,他轉頭對高一功道:“高兄弟,你一路風塵勞苦,本來該留你在隨州好好休養幾天才是,可是現下滿清就要開始進攻武關。武關乃是荊襄門戶,一旦丟失就再無險可守,清軍頃刻間就會長驅直入,進取我腹地,我等今天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咱們務必要利用武關天險把清軍拖住一個月,到時候我們就有跟清軍周旋的能力了。在所有老弟兄裡,你是最老成持重的,除了你,誰去武關我都不放心,還請兄弟辛苦一趟,即刻趕往武關,指揮那裡以及武關道上的十萬人馬,盡量與敵周旋,只要能拖住一個月,哪怕十萬人都耗光了也是值得的。”
高一功施禮道:“陛下放心,
我這就啟程,只要我有一口氣在,絕不讓清軍踏過武關半步。”說罷就要離去,李自成一把拉住他道:“兄弟先等等,我還有話要講,守住武關的關鍵是一個拖字,就是要拖住敵人的紅夷大炮,武關天險形勝,只要清軍大炮未到,就不會輕易發起進攻,那紅衣大炮沉重不堪,進入武關道後,道路狹窄且起伏不定,再過些日子,雨水就會漸多,炮車必然跟大軍脫節,所以你到武關之後,要多多組織人馬滲入商洛群山之中,繞道清軍主力側後,多伐樹木阻擋道路,在路上掘出深溝以截斷車轍,遇有陡坡可撬動巨石塞住狹路。這樣不但可以延緩炮車的行進,也能令其糧道不通,也可伺機襲擾運炮車隊,但想來清軍必然會派精兵護送,恐難的手,會有傷亡,但還是要晝夜不停地安排攻擊,這樣就能讓他們疲憊且不敢快進。也可同時襲擊糧車,讓整條武關道草木皆兵,人人提心吊膽。” 高一功邊聽邊不住點頭,劉刈也不由暗想,這李自成雖然貌不出眾,但確實頭腦清晰,見識過人,如非我佔有技術優勢,此人確實是難得的勁敵!
李自成說完,高一功又要施禮退去,劉刈再次叫住了他,劉刈轉身要左貴把身上的鋼甲脫下,遞給高一功:“將軍穿上此甲再走,可保你平安歸來,另外我帶來的箭頭甲葉雖然不是太多,你也可盡數帶走,多一份力量總是好的。”
高一功聞言一把抓住劉刈的手,再三致謝,言語甚至激動摯誠。劉刈之所以要這麽做,心裡有兩重打算,其一就是希望高一功能夠守住武關,只有這樣才能堅定李自成留在江北的決心,第二就是他真的不希望高一功死了,雖然此人未來可能是自己的重要對手,但是此人忠厚待人親善,自己怎麽也不忍心見他死於非命。
看著高一功帶著親隨抬著幾口箱子遠去的背影,李自成道:“劉將軍這次真是幫了我們的大忙了,想來過不了多久,有了盔甲箭矢火銃,定然能夠讓韃子們喝一壺的,不過這火銃數量不多,我軍弓箭手也遠不如尋常軍士多,眼下有了這麽多盔甲,卻找不到趁手的家夥,難當精兵二字啊。”李自成此言是發自肺腑的,自從山海關一片石大戰後,他接連損兵折將,從河北退到山西,從山西退到陝西,眼下又退到了河南,這幾乎是馬不停蹄的潰退中,軍械物資損失很大,雖然一路上還是不斷地收攏流民,但是很多都沒有像樣的武器,手裡有個鋤頭都算是粘鐵的武器,半數以上的人,只能拿著木棒,有刀有槍的,也就是十萬上下的樣子,可以說,眼下大順軍是各大政治勢力中,武裝度最差的一支力量了,窮的可以說除了錢什麽都沒了,這主要是因為大順政權不是一個建設型的組織,而是流寇,就跟蝗蟲一樣走到哪吃到哪,吃光了一個地方再去下一個,長時間沒有根據地,也就談不上什麽穩定的補充,戰爭對武器的消耗是巨大的,一把刀在戰場上劈砍個把時辰以後也就基本報廢了。大順軍的補充主要來自於戰利品,以前仗打得順倒還好說,最近一年以來戰事每況愈下,得不到任何補充,只有不斷地消耗,武器極度不足,十來萬有兵器的士卒裡,有不少人的武器也接近報廢的邊緣了,只不過是在強撐著而已。
劉刈心中一動,說道:“闖王莫急,如果兵器不足的話,我們願意幫您補充。”
李自成眼眉一挑道:“但不知能給我們多少?”
劉刈想了想道:“多了不敢說,每月五千件左右還是可以的。”
“能持續幾個月?”
“少則一年,多則兩載。”
李自成心中大喜,這樣一來足夠自己毫不心疼地打上幾場惡仗了。一旁的劉宗敏道:“劉將軍,這我就不太懂了,你把箭頭賣給我們,又把甲葉賣給我們,這我勉強能想得通,你把這刀把子賣給我們,你們就不怕沒的使?”
劉刈當然不能把淘汰軍隊跟正規軍全部換裝火器的計劃說給對方聽,他點點頭道:“劉將軍說的是,天底下沒有人願意把兵刃賣給其他人,但是眼下我們需要闖王能夠立住腳,所以支持你們就是支持我們自己,這是其一,其二,湖廣眼下收集了不少的匠戶,朝廷也不斷發放武器並輸送鐵錠給我們,所以我們的兵器可以滿足自己的需要,當然,如果直接轉賣兵器給你們,這讓朝廷知道了,還是很麻煩的,我們可以把武庫中用過的兵器轉賣給你們,價錢好商量,可以按六折給你們。”
劉宗敏撇撇嘴道:“劉將軍是把我們當收破爛的了,舊的賣給我們,你們好換新的。”
劉刈搖頭道:“將軍此言差矣,我這麽做無非是為了雙方共同的利益著想,兵器雖然舊,但是用起來確是一樣的。價錢也實惠,豈不是兩全其美麽?將軍若是覺得虧了,就當我沒說,可以不買。”
劉刈將了對手一道,劉宗敏臉色很不自然,也沒辦法反對,湖廣能把兵器賣給自己那已經是破天荒的大好事兒了,要飯吃還嫌飯餿,那確實是會招罵的。
天近黃昏的時候,劉刈帶著一眾隨從離開了隨州,縱馬趕往漢陽,李自成再三留他歇息一晚並一同痛飲一番,但還是被劉刈拒絕了,他的時間太寶貴了,實在是耽誤不起,尤其是這最近一段時間,一來是百廢待興,很多事情離開他根本就沒法推進;二來是要急著回去給李自成趕貨;更重要的是,多鐸現在正在南下的路上,從現在起到他打過長江,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了,他還要做大量的準備工作,阿濟格這一路現在算是搞定了,李自成會去對付他,只有把多鐸這路的威脅也搞定,在轉嫁到李自成頭上,為湖廣爭取發展時間的計劃才算是功德圓滿。而到現在他隻搞定了一半而已,為此,他已經忙了三個月,下面三個月想來也不會輕松,想想就頭疼,不過劉刈也不是一點高興事兒都沒有,今天這一趟就算沒白來,粗略算了算,從李自成手裡敲來了600多萬兩銀子,當然這個生意要拉到一年才能昨完,但是李自成是沒辦法中斷或者拒絕的,所以,這些錢不會有什麽意外,不但如此,自家的破爛也都清理出去了,算是離首富又邁進了一步。
從隨州到長江北岸,騎馬要三天時間,中間要睡兩覺,劉刈不想浪費這段時間,任何時間對他來說都是寶貴的,他要趁著沒人打攪的這兩天好好屢一下思路,前些日子太忙太亂了,以至於都沒有多少時間思考,一個人只知道埋頭奔跑,而不抬頭看路,很容易走彎路。
對於現下武漢陽正在初見成效的工業升級運動,最大的短板既不是技術也不是人才,而是運輸,按照劉刈的目前最最基礎的工業1.0規劃,這其中最核心的是一座高爐,一座平爐、鉛、銅熔煉爐各一座,一個煉焦爐,一條水泥熟料生產線,兩台1兆瓦跟一台200千瓦火力發電機,只是要想保證這部分可以正常工作,就需要每天保證9500噸的原材料輸入,以目前運輸局掌控的運力,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完成的,而漢陽城的民居建設所需的磚瓦也來需要從左近村鎮運輸過來,這也對運力有著巨大的需求,這還不算養活幾萬人每天的糧食給養也都要從武昌運來。劉刈計算過,以目前漢陽,二十萬總人口要養活,工業1.0單班運轉,水泥建築每天增加200平方米,磚混建築每天增加500平方米的要求來看,每天的物資輸入量至少20000噸,如果改為兩班倒生產,則還需增加7000噸!而目前運輸局就算累吐了血,連這個增加的零頭也湊不夠!而且人口每個月都還在增加。要想徹底改變運輸瓶頸,最好的辦法當然是修鐵路,湖廣重要的資源產地鏈接到漢陽,鐵路的技術儲備對劉刈來說,努努裡勉強能夠支撐,但是這需要大量的鋼鐵跟水泥的堆砌,而本來這兩樣東西受運輸局限產量就很有限,這就成了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死局裡。
所以不單是鐵路,就連水泥路在工業1.0沒有完成之前,都是無法考慮的,武昌府現在暫時還不缺人力,但是運輸這東西,僅有人力是不夠的,人能搬運的重量跟距離都是很有限的,對於他的消耗來說也是很不經濟的。關鍵是運輸工具,目前運輸局主要是征調民間的獨輪手推車,也僅僅只有30000多輛,這東西運力差不說,數量也頗為不足。如果能給運輸局增加一些雙輪人力板車,再把從民間再征調一些人手,想來就會有很大的改善,一輛板車,可以拉300公斤的貨,百十斤竹木就可製成,湖廣盛產竹木,這都不是問題,目前漢陽優先開采購買的都是周邊的礦產,平均運輸半徑是50公裡,步行拉車一天最多只能走30公裡,這樣一來,一個往返就需要4天,每增加10000輛車,平均一天可以輸入2500車的物資,就是750噸,增加10萬輛就可以使運力翻倍,這已經很可觀了,因為以往的運輸裡,水運是佔了一半以上的,而如果再打造300艘50噸的木船,那麽一年之內,應該就勉強夠用了。目前自己手裡有的是銀子,要想完成這個計劃,滿打滿算也就是五十萬兩銀子就夠了,這根本就不算什麽,劉刈想到這裡心情好了很多。
三天后的未時,劉刈回到了漢陽大帳,一進門大帳的門軍就稟報說昨日武昌那邊派人來通報說大人方便的時候希望過去一下。劉刈問道:“來人說什麽事兒了麽?”
“報大人,據說是福建鄭家的大公子鄭森來了,想見見您。”
劉刈聞言楞了一下,突然一拍自己的腦門道:“太好了,真是想睡覺就有人給送枕頭。”
那門軍聽得一頭霧水,卻不敢多問,劉刈道:“速去把各局的管事還有師爺叫來,我要開會,要快,開完會我還要趕在武昌關門之前進城!”
劉刈快速把自己的思路整理了一下,一一寫在紙上,一炷香的時間,十來個洋人管理者走進了他的大帳,劉刈看著自己的筆記開始交代工作,主要是三個方面:第一是此次要給李自成大軍交貨的問題;第二是向湖廣各地張貼告示,就說因為即將來臨的夏天,給參加運輸物資的民夫每月增加五錢銀子額外補貼,其三,遴選並征召有木匠手藝的工匠,準備製造兩輪板車,圖紙跟樣車還有所需要的設備,五天內由劉刈給出,要求技術人員迅速拆解生產流程,這是一個臨時項目,工期暫定為半年,在此期間,薪水加倍!之所以要這麽做,就是要利用經濟杠杆,達成短期效率的高漲!各人做完記錄後,劉刈就把他們都打發走了,這些人都很了解劉刈,在工作時間裡,廢話很少,效率第一。
劉刈見眾人都走了,匆匆進入大帳後面的帷幕裡,這裡是絕對的禁地,除了劉刈,任何人都不許進入,劉刈在軍中就是神一樣的角色,他的話比皇帝老子的還好使,而且經過新式訓練後,軍隊對命令的執行相當徹底,那是絕對的無條件執行貫徹。即便如此,劉刈對安全問題依然不是很放心,他一直盤算著,等這段忙完之後,一定要建立一個安全的房子,把這些秘密永遠封存在裡面。
酉時,劉刈帶著左貴出現在了左夢齡府邸門外,早有人報進府內,劉刈剛走到前院,左夢齡帶著鄭森已經迎了上來。雙方寒暄過後,左夢齡早已按耐不住急迫的心情,他對李自成進攻武昌的擔心已經壓在心裡好幾天了,雖然知道劉刈本領非凡,但還是止不住地憂慮,他此刻見到風塵仆仆的劉刈,忙上前使個眼色問道:“大哥這次事兒辦得還順利嗎?”
劉刈知道鄭森在旁邊左夢齡不好明問,也知道他的心情,笑道:“當然順利,還有你大哥搞不定的事兒嗎?”左夢齡聞言,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不由得笑逐顏開。
劉刈這才轉頭對左夢齡身旁的鄭森道:“這幾日忙外出忙於公務,怠慢鄭公子了,咱們屋中飲酒敘話如何?”
劉刈話音剛落,只見內院裡一個人影跑出,正是瑾兒,自從劉刈單刀赴會,瑾兒的心就一直懸著,她總是夜不能寐或者沒來由地心悸。剛剛她聽人說劉刈來了,她想都沒想,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來,按說家裡有生客,這位沒出閣的大小姐就不應該拋頭露面,依著瑾兒以往的性格,那是不管不顧的,反正自己是武家之女,沒什麽拋頭露面的心理壓力,但自從見到劉刈之後,她慢慢地出現了變化,她開始以一個淑女的標準要求自己,雖然野丫頭的慣性依然很強, 一時做得的不夠好,但也明顯能看出她在努力壓製自己不羈的野性。昨天鄭森到府做客,並且住了下來,她就謹守禮儀,愣是一天多沒出院門,以免跟陌生男子會面,所以鄭森來了這麽久也沒見到瑾兒,而此刻瑾兒不由自主衝出來的時候,鄭森一時沒有準備,顯得有點尷尬,瑾兒目不斜視,眼裡只看著劉刈,喜道:“大哥,你來了。”
劉刈點點頭道:“大哥這次出門太急,沒給你帶禮物。”
瑾兒低頭道:“大哥平安回來就好,禮物什麽的沒什麽用。”
說到這,左夢齡也隻好出來給鄭森引薦,他指著瑾兒道:“與鄭公子介紹一下,這是舍妹。”
依例,初次見面,左夢齡是不會把瑾兒的名字告訴鄭森的,鄭森也不會問,女孩家的閨名那是至關要緊的東西,生人是不能知道的。鄭森趕忙施禮道:“大小姐好。”
到了此刻,瑾兒才覺察到了尷尬,自己這一跑出來,以往精心偽裝的淑女形象可就全白費了,她心中不由惱怒,正要退回去,人家給自己施了禮,她楞了一下,左夢齡繼續道:“小妹,這位是安南伯的大公子鄭森。”
按理說聽完介紹,瑾兒就應該福上一福,鄭森正等著,卻見瑾兒咬了嘴唇一跺腳,跑回去了,前後進來就是跟他大哥打了個招呼而已。瑾兒這一跑,院子裡的三個人就更尷尬了,劉刈趕忙打圓場道:“我這個小妹就是這樣的,武家兒女性情直烈一些,還請鄭公子不要見怪。”
鄭森嘴上說著無妨,但眼睛卻跟著瑾兒的背影一直目送她消失在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