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三日,朝廷派了一個太監來到武昌,向左夢齡頒布聖旨,得到消息的左夢齡提前一天把劉刈請回了武昌城,迫不及待地把這個好消息提前告訴了自己的兄長,並希望他第二天跟自己一起接旨,劉刈對此事是胸有成竹的,並不覺得如何驚喜,而且也不喜歡這種需要三跪九叩的儀式,他更關心漢陽的事情,不過左夢齡特地拉上自己,那也是一番好意,也就欣然答應了。兩個人也有半個多月沒見面了,晚上總算歡聚一回,互相訴說最近的成果。這一段時間無疑是兩個人此生最充實最忙碌的時刻。
左夢齡已基本完成了二線部隊的淘選工作,共計篩選出三萬名有工匠經驗的人員,並且全部輸送到了漢陽交給了劉刈。剩下的四十多萬人,其中二十萬已經分批分散到各地軍屯土地上,由於都基本上是適齡壯勞力,此後將以軍墾為主,適度減少訓練,也基本不優先參加戰鬥,因此每個人比原來負責的土地可以比原來多不少,目前左夢齡實際控制區域內,已有的耕地面積大約在一億三千五百萬畝左右,得益於張獻忠前幾年佔據湖廣期間瞎折騰,皇莊跟大戶免稅田已經跑了一半了,但是人口流失也不小,目前有大約六千萬畝在農戶手中,他們的賦稅交給朝廷,剩下的有兩千多萬畝屬軍墾,收益是左夢齡的,其余部分為為皇田等免稅田,這些田劉刈跟左夢齡算計著,現有的軍田有二十萬人去耕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一半人,抽調一半墾荒。另一半組成工程兵團待用,左夢齡對墾荒並不太感冒,他不認為劉刈看上的那些坡地荒地有什麽價值,要是好種早就有人去耕了,但劉刈每每有出人意料之舉,他也不敢違拗,依照劉刈的意思,現有的良田除留小部分種菜以外,能種水稻的都要盡快種上水稻,其余開荒的二十萬人,必須要在兩個月內,犁出五百萬畝旱田,並挖出一定量的水渠以供灌溉,這些田短期種麥子,未來逐漸轉為種番薯。到年底這個數量要再擴大一倍,即便是這股龐大的準軍事力量,這依然是一項艱巨的挑戰。
對於四萬多一線軍隊,左夢齡也基本完成了分組劃地的工作,基本也都開赴各自的防區開始整訓了。這些事兒光是說起來就已經很麻煩了,做起來就更難,要不是左夢齡還年輕,真就怕是撐不住了。
左夢齡忙,劉刈也好不到哪去,他要在一塊全新的圖紙上憑空創造出一個現代化的工業基地,而且他知道,歷史留給他的和平時期最多也只有半年了,對於如此一項複雜而龐大的工程,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好歹他也年輕,還有打印機在手。過去這半個月,他已經把漢陽變成了這個星球上最熱鬧的建築工地。他依漢江跟龜山的走勢,拉得出了一個長七裡寬一裡的工業區,這個區域的北面是漢江,東面是長江,南面是龜山,只有西邊有一個狹窄的出口,因此十分容易控制,他未來只要在龜山跟西側出口修建防禦工事跟牆體,就可以把這一區域徹底封閉起來,在他的草圖上,已經把這一區域劃分出了十幾個類目不同的區域,有包括冶煉、鑄造、機械加工、焦化、組裝、軍需補給、成品倉儲等關鍵模塊,當然最開始要建造的是發電廠跟以水泥為核心的建築工業區。
他白天不僅要要指揮數萬人勞動,還要盯著一千多人進行新式軍訓,晚上還要組織勞動人員的中基層指揮人員做基本的技術講解培訓,後半夜還要躲在屋裡,查資料,打印相關工程設備,半個月下來,
劉刈感覺就是一個字兒:困! 但時間跟精力沒有白費,在劉刈到漢陽的第三天,一台功率為1兆瓦的火力發電機的核心機組連同變電設備就被打印了出來,當然這個過程依賴的電力,還是劉刈最早打印出來的那台小發電機的功勞,又過了三天,整台發電機組就已經組裝完畢,可以正常發電了,1兆瓦看似不小,但對於整個工業區的未來來說,那還只是遠遠不夠的,劉刈的目標是要把漢陽三角區,建設成為一個擁有至少十萬技術工人的超級工業城市,這就意味著至少要提供五十萬人以上的生活生產用電,也就意味著至少需要幾十台這樣的發電機組,不過眼前這台發電機跟原有發電機並網工作後,半年內這幾萬人的用電,應該是不愁了,因為還沒有太多的耗電設備。就在五天前,第一個水泥車間已經開始開工生產了,當然所有的關鍵設備都是劉刈的打印機制造出來的,窯爐也是根據劉刈提供的圖紙搭建的,生產流程是半自動化的,以便最大程度減小對人的依賴,以這個時代人員的普遍缺乏知識跟素質,劉刈還不能妄想馬上獲得足夠的技術工人,因此只能盡量傻瓜化操作,再說自己手裡的人力很長一段時間,都要主要投入到基建上,根本就不夠用。
第一條水泥生產線,每天可以生產一千噸熟料,這個產能在後世實在是算不了什麽,但是對這個時代來說,足以掀起一場革命。看著一筐筐水泥披著油布堆積起來,劉刈仿佛看到了城市的未來,他一邊儲備水泥,一邊積極開工焦化跟冶煉廠,等鋼筋生產出來的時候,自己的夢想就可以實現了。
當然僅有技術跟匠人還是不夠的,工業區的啟動還需要大量的原材料輸入,劉刈調用了大量的人力資金用來收集儲備原料,包括煤炭、石灰跟各種礦石,也向漢陽漢陽武漢周邊張貼的大量的告示,讓百姓都知道自己在收集這些材料,而且開出了不錯的價格,這充分調動了人們的積極性,很多人自發地參與了販運的大軍中,到劉刈離開的時候,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或挑擔子或推著車,或搖著船,或趕著牲口,向漢陽工地輸送原料,只要有利可圖,人永遠是精明而又勤奮的。當然,更多的還要靠劉刈自己派出的運輸大軍,他派出了一半的人力,用來儲備物資。因為他知道,一旦工業怪獸開始啟動,人力所能儲備的資料消耗起來是很快的。這使他很渴望擁有蒸汽機車這類高級貨,但是他知道,那在相當一段時間內都是不現實的,人力畜力才是他最現實最可靠的依托。
對於軍訓,劉刈也很重視,他給他手下的士兵,制定了嚴格的訓練跟作息計劃,並公布了近乎苛刻的紀律要求,而且要求左貴跟左福要無條件監督執行,諸如每天一早卯時起床,第一件事兒就是圍繞龜山做十公裡越野跑,時間限制在三刻以內完成,跑完後用冷水洗澡後吃飯,當然,不達標的就只能餓著。這還僅僅是個開始,劉刈讓人到河灘上撿來了很多大小近似的鵝卵石,每個大約都有一斤多的樣子,然後要求每個士兵跑步的時候,要背一個竹筐,每天要往竹筐裡加一塊石頭,一直加三十天為止,跑步的時間不能變,也就是說,最終劉刈是要每個士兵都可以做到負重二十公斤完成高速的十公裡越野跑,這對士兵的體力要求是很高的,能做到這點,就有資格參加後世的半程馬拉松賽了。
左家的士卒從來沒經歷過如此嚴苛的訓練,每天似乎都要在地獄裡走一遭的感覺,好在劉刈提供的夥食還是不錯的,一日三餐都能見到肉,雖然不多,但是飯管夠,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不易的了。銀子也發得及時,所以士兵覺得很苦,但也能咬牙忍受,更重要的是,劉刈要求他們在勞累的時候高喊:“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這句口號,喊多了,也就產生了潛移默化的認同作用,他們也覺得自己的長官雖然嚴厲,但目的是為自己好,所以心裡慢慢也就認同了。早飯後是站軍姿時間,要求渾身紋絲不動,一共三小時,每一小時休息五分鍾,可以喝水撒尿,但是站軍姿時間只要動一下,輕則被罵,重則挨鞭子。此時正值盛夏,汗水流過額頭臉龐,那是癢不可耐,但誰都不敢動,有時蟲子甚至是老鼠爬進了褲管,也只能強行忍住,不時有人在烈日下暈倒,他會馬上被拉到一旁灌水休息。
午飯後是隊列訓練,主要就是各種轉向跟齊步正步走,要求士兵對口令要整齊劃一地執行到位。晚飯前還要預留半個時辰的上肢力量訓練時間,每個人要完成一百個俯臥撐跟五十個引體向上,誰先完成誰先吃飯,而且每天都要比昨天多完成一成的次數。
回到武昌的那一晚,劉刈跟左夢齡聊了很多,大多數時間是劉刈在指導左夢齡要做什麽,比如在劉刈完成他手下一千多士兵的基礎訓練以前,左夢齡也不能讓分配到各地的士兵閑著,精兵日常舊科目可以不練了,但每天要做十公裡越野跑,時間暫定為半個時辰內完成,但是每天要早晚兩次,另外俯臥撐每天要完成200個,但不限時間。對於二線屯田的士兵,要求每天要完成一個十公裡跑時間不能長於半個時辰,每天要完成100個俯臥撐,不限時間。另外,每月各府要舉辦一次面向民眾跟二線士兵的十公裡越野賽,第一名賞銀十兩,第二名六兩,第三名四兩,前十名二兩,前五十名一兩,前一百名有資格從軍。
劉刈給了左夢齡一份湖廣地區重要礦場地圖,這裡面除了極少數礦點,大多數都沒被開發,劉刈給出的地點是經過他刪選過的,都是一些礦脈不深開發難度較低的選址,左夢齡見到圖之後,先是吃了一驚,繼而就恢復了正常,自己這個大哥的本事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象力,能看透大地也算不得奇怪了。
這年頭大多數礦本來就是法定要求政府壟斷的,這點對劉刈來說反倒是好事,過要求左夢齡組織二線部隊組成的工程兵團跟民眾對這些礦點進行開采運輸。而且還要在各府到漢陽之間開辟川流不息的運輸通道,這點主要以工程兵團為核心。所有這一切都要積極吸引民間勞動力參與,並給於優厚的勞務價格,例如礦工,可以設定基礎工作量,開出每日五十文的工錢,超額完成任務還可拿到提成,而且包吃包住,運輸工也可依照此例,帶牲口騾馬的,工作期間草料由政府提供,並牲口的實際運輸量計價。
左夢齡聽完以後,伸了伸舌頭,道:“照大哥這麽乾,要是湖廣農閑的時候,怕是都要來咱們這討工要錢花了,要是這上百萬勞力一起出動,我怕是咱們這點家底,撐不了三個月就垮了。”
劉刈笑道:“賢弟休要小家子氣,要是真如賢弟所言,能帶動百萬勞力,不出三個月,咱們的銀子就多得花不完了。”
左夢齡將信將疑道:“大哥怎麽說我就怎麽做!”
第二天一早,在左夢齡帶著一眾將領跪迎了聖旨並叩謝天恩,劉刈就這麽無奈而又糊裡糊塗地給眼前的一個老太監獻了一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聖旨的內容基本不出自己的所料,弘光朝廷答應了左夢齡的一切潛在要求,並且還封了自己一個守備還賞了千戶。劉刈知道這是自己賢弟的一番好意,不過他對這個官職倒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他穿上古裡古怪的官袍,渾身不自在,隨著眾人象征性敬了天使上差幾倍酒,左夢齡有孝在身,只能以茶代酒,好歹是把天使灌了一番,又塞了一千兩銀子,還算是讓人滿意。宴席一結束,劉刈就脫了袍服,打算當天下午就想跟左夢齡告別過江回漢陽去了,他的時間太寶貴了,一分鍾都不想浪費。就在這時,一個門軍走進來,向他跟左夢齡稟報說趙權在門外求見。劉刈滿腦子都是漢陽那攤子事兒,一時也沒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問了一句:“趙權是誰?”
左夢齡笑道:“看來大哥是貴人多忘事啊,趙權不就是你排到福建去買什麽番薯種子的那個人嗎?”
劉刈聞言,心中怦然一跳,叫道:“你看我這腦子,快快把他帶進來,不不,你速速帶我去接他!”
左夢齡看了好笑,自己這個大哥遇到大事處亂不驚,為了個番薯種子卻如此不顧身份,自己也隻好跟了上去。
劉刈來到院中,見到趙權,還沒等對方施禮,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急切地問道:“俗禮就免了吧,種子搞到了嗎?”
趙權見劉刈如此急切,也就不囉嗦了,說道:“回大人的話,幸不辱命。”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了過來。
劉刈一把搶過,打開一看,果然是一些豆子樣的果實,劉刈沒有種過地,他也不認得番薯種子,就又問了一句:“這確實是番薯種?”
趙權又掏出一樣東西遞給留意道:“如果大人說的番薯是這個東西,那就絕對沒錯。”
劉刈定睛一看,趙權手上拿的不是別的,正是一個番薯,他雙手微微顫抖著拿過來,又聞又看,最後還掰了開來,見裡面黃橙橙的,竟然還是一塊紅薯,他不由大笑道:“沒錯,沒錯,就是它,就是它。”言罷再次抓住趙權的手道:“你搞來多少?”
“回大人,一共一萬斤出頭,福州方圓百裡能買來或者搶來的種子我都帶回來了,堆了半個船艙,花了四十兩銀子,舟船飲食住宿,花了二十兩銀子,主要是雇纖夫跟雇車馬花得多了些,我怕大人心急,自己雇了馬車帶了一包回來,其他的要等拉纖的拖回來,估計還要二十來日才能到。”
劉刈對花了多少錢一點都不關心,他直接問:“大約能種多少畝地?”
趙權想了一下道:“八九千畝不是問題。”不等劉刈反應,他繼續說道:“這東西一年可種兩季,春薯五個月一熟,夏薯四個月一熟,現在種夏薯還來得及,這東西不但種子可再種,秧子切成一段段插在地上也能活,幾千畝到明年春播的時候就可以變成差不多一百萬畝,不出一年,就算把湖廣全部的地都種上也夠用了。”
劉刈一聽喜出望外,他對趙權道:“你立下了大功一件,這次剩下來的銀子都賞給你了。”
說著又從懷裡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遞過去道:“這些你也拿著,給一同忙活的弟兄們分分,一路上風餐露宿也不能喝酒,好好補補。”
趙權接過來一看,吐了吐舌頭道:“五十兩銀子,小人們可生受不起,請弟兄們吃飯是我分內的事兒,小的手裡的銀子也夠分了。”
劉刈心裡一動,問道:“你識字?”
趙權點頭道:“小人本是書香門第,也曾考中過秀才。”
“那你為什麽要來當兵?”
“小人家受倭寇襲擾,早已家破人亡,因此流落到內地,為了糊口,無以謀生,只能依靠八大王吃飯,做一個小卒,後來被左老將軍俘虜,才有了這新飯碗,見到了大人您。”
劉刈歎口氣,心道:所謂寧為盛世犬,不為亂世人,這話果然不錯。他看著趙權道:“這銀票你拿著吧,從今以後,你不要當兵了,隻管負責給我種這番薯,伯爺已命十萬人在湖廣墾荒就是為了迎種這個寶貝,你要什麽伯爺就會給你什麽,只要你能做到一樣:明年此時,在湖廣之地種下千萬畝番薯,到時還有賞賜!”
趙權一聽, 頓時就愣住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步升天麽?手裡突然手裡就有了一百多兩銀子,未來還有十萬人可以聽命,這可是十輩子都不敢奢望的福分,他一時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也可不敢問什麽,或者說他都忘了要提問,一旁的左夢齡笑道:“你小子愣著幹嘛,還不趕快謝劉大人的恩?”
左夢齡這句話點醒了趙權,這就等於是給劉刈的話做了背書,趙權在不懷疑自己聽到的一切,頓時鼻腔發酸,連忙跪倒哽咽道:“伯爺跟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我必當以死相報,如明年此時我不能種下千萬畝番薯,自當提頭來見!”
趙權退下去了,左夢齡又想起了一事,對劉刈道:“兄長,我父已亡故近月了,再過十來天就要出殯了,朝廷的邸報已經把這個消息傳遍天下了,天下名門望族都回來吊唁參與,到時候還請大哥前來,屆時我給大哥引薦引薦。”
劉刈心道:這左良玉是我殺的,自己還要給他出殯,那真是有點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意思,這左夢齡這些日子也看不出有什麽傷悲之意,看起來父子之情早已淡薄得不像樣了,左良玉這麽偏愛長子,也是必然,不過這年頭以孝治天下,沒人敢不重視這種面子工程,人家孝子賢演一場,擠擠眼淚是應該的,自己去好像也沒什麽意思。想到這他下意識地就想拒絕,不過頭剛搖了一半,突然想起了什麽,硬生生停住了,他突然大笑道:“真是想睡覺就有人給遞枕頭,賢弟放心,我一定會來的,到時候賢弟一定要好好請這些人吃個飯,找個大飯莊子,這排場還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