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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之墨香》零 蒼天將死 黃天當立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漢元狩年間(公元前120年前後),冠軍侯、驃騎將軍霍去病領軍出塞,大破匈奴,讓殺掠成性的漠北霸主發出絕望的悲呼!

  當是時,漢軍旌旗所指,匈奴各部望風而逃。匆匆二百余年,時過境遷,匈奴在漠北的霸主地位被崛起於白山黑水之間的鮮卑取代,漢廷也不複當年的鐵血雄風。

  漢延熹九年(公元166年),鮮卑天驕檀石槐一統漠北、於彈汗山(即燕然山)下建立王庭龍城,鮮卑人自此視漢地邊郡為自家牧場,不時南下侵襲,燒殺擄掠,漢廷三邊備受其苦,尤以並州為最,十數年間,地失三四,人去七八。

  漢熹平六年(公元177年),仲夏;陰山北麓,故受降城。

  昔日的城池早已破敗不堪,廢墟上扎滿了鮮卑人的氈毛營帳,營地中篝火輝煌、人聲鼎沸,女人驚恐的尖叫聲、男子獸性的狂笑聲此起彼伏,在草原上遠遠傳開。

  在一名鮮卑使者的帶領下,八名體魄雄健的黃巾力士抬著一頂華麗的垂簾肩輿,腳下如飛,穿過連綿十裡的營地,來到中軍狼牙大帳前。

  張角黃巾束發,神態飄逸,一身金絲杏黃道袍,手持九節獸頭“幻神杖”,從肩輿中掀簾而出,款步前行。

  前方猛地橫過一道高大的人影,攔住張角去路。

  攔路之人敞胸露懷,滿臉橫肉、虯髯叢生,看不出多大年紀,雙手拄著一杆碩大的獨腳銅人,九尺高的身體壯若熊羆,面上一道傷疤血肉翻滾,透著濃濃的猙獰,目光森寒,直欲擇人而噬。

  對鮮卑各部人物了然於胸的張角雙眼微眯,認出了來人的身份:“血摩睺”獨孤霸,手中的獨腳銅人名喚“人屠”,重達百斤。

  “這就是漢人的甚麽大賢良師?”獨孤霸天生神力,凶殘成性,乃是大漢邊地可止小兒啼哭的惡魔,他如何把眼前這個看似文弱的中年男子放在眼裡,喝聲遠遠傳開,宛若雷鳴。

  鮮卑人與漢人比鄰而居,各部落頭領大多能說漢話。

  “正是本座!”張角神色淡然,黃天大法瞬間運轉全身,長袍無風自動。

  “接某家一招!”獨孤霸忽然咧嘴一笑,龐大的身軀出乎意料地靈活,一步跨出丈許,揮動人屠,衝張角當頭砸下。

  “來得好!”張角不退反進,撞向獨孤霸懷中,幻神杖破空而出,竟是以攻為守的路數,與其文弱的形象全然不符。

  獨孤霸怪叫一聲,掌中人屠驟然加速,砸向張角後背。

  這是兩敗俱傷之舉,張角若不收招,獨孤霸固然難免心脈貫穿之災,張角亦躲不開髒腑碎裂的下場,當真是狠得非人!

  張角腳踩七星,去勢不變,似慢實快,幻神杖有違常識地由前刺忽地改為上挑,正擊在人屠中部。

  人屠與幻神杖相交,整個營地驀地安靜下來,只剩下一聲巨響,附近的黃巾力士“噔噔噔”連退十余步,鮮卑使者頭疼欲裂,從馬背栽落在地。

  獨孤霸隻覺得一股奇怪的龐大力量自手中兵刃傳來,重達百余斤的人屠不受控制地彈起,臉上閃過一道青色,踉蹌後退,一時無法再次出手。

  張角舉手抬足間逼退鮮卑各族中有數的高手,神色從容,似乎剛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賢良師名不虛傳,槐樅已經恭候多時!”大帳中遠遠傳出一道笑聲,如在耳畔,“兒郎們還不快請客人入帳!”

  帳前守衛眼中滿是畏懼,

一臉尊崇地掀開大帳,張角神色無波,隻身灑然入帳。獨孤霸手杵獨角銅人,與不知何時出現的一道雄健身影並肩而立,面色猙獰可怖。  帳內極其寬廣,方圓將近百丈,足以容納上千人,此刻卻被數十人佔據,張角前行數丈,望向上方。

  大帳正中的熊皮寶座上,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白衣勝雪,頭戴風帽,身披假鍾,端坐中依然顯出極高的身量,但並非鮮卑人常見那種黝黑粗壯的類型,反倒近似關東門閥子弟的白皙修長。寶座邊斜倚一柄長逾六尺的奇形大劍,和其修長的體型形成鮮明對比。

  張角一眼認出此人正是鮮卑大王檀石槐的長子、中部大人、位列八部將之首的“大梵天”槐樅,那柄奇形大劍正是其賴以成名的神兵“九曜”,乃當世名匠仿墨家“降龍劍”打造。

  槐樅寶座下方,鮮卑各部大人、小帥三五成群,席地而坐,手中或者抓著焦黃鮮嫩的羔羊大口撕咬,或者捧起海碗仰頭暢飲,胡吃海飲中,目光斜睨,不以為然地打量著進入大帳的張角。

  大帳中間一堆熊熊的篝火,數名袒露著上身的鮮卑力士正翻烤著焦黃的羔羊,不斷將烤熟的美食送到各位大人、小帥面前的案幾上,其中最肥美的一隻,剛好送到端坐在上方的槐樅身前。

  “大賢良師遠來是客,請品嘗草原上的美食!”槐樅眼見張角進帳,一聲長笑,左手揮動大劍,整隻焦黃的羔羊應聲而起,似慢實快,帶起破空之聲,直撞向張角。

  張角灑然一笑,幻神杖隨手揮出,羔羊與杖頭相觸,有如陀螺般繞著杖頭旋轉不停,間或有焦黃香嫩的羔羊肉飛出,張角也不用手,張嘴就吃,狼吐虎咽。轉眼之間,一頭肥美的烤羊羔已經只剩下骨架。

  “謝槐樅大人美食!”張角吃盡羔羊,幻神杖猛一用力,羔羊骨架脫手飛出,直奔槐樅。

  槐樅歸然不動,羔羊骨架將至其面前時,忽然一頓,垂直落下,一副羔羊骨架四平八穩地趴在槐樅前方的酒桌上,完整無缺。帳下眾人抬眼望去,倒吸一口涼氣,神色各異。

  “大賢良師能啖得美食,不知能飲得美酒否?”槐樅右首端坐一名高大雄壯的青年男子,散發披肩,氣勢非凡,只見他右手一拍,案上兩隻酒袋塞口的木塞頓時化為齏粉,兩道清冽的酒水噴湧而出,分左右激射場中。

  張角雙眼微眯,黃天大法瞬間運轉到極致,猛地張口一吸,整個大帳中似有一聲龍吟響起,兩道酒水至張角身前數尺處彷佛受到一道無形的力量牽引,悉數流入張角口中。

  隔空取物!這是武者突破養氣進入煉神、成就絕頂修為的標志之一!當今天下武道昌盛,漢廷、鮮卑、諸羌均不乏一流高手,然而“養氣如攀山,煉神賽登天”,成就絕頂的強者,十數年間寥寥無幾!

  大帳中桀驁不馴的各部鮮卑大人、小帥面色大變,紛紛站起,上方的槐樅心底亦是一凜,只有剛剛敬酒的青年男子神色如故。

  “謝賀蘭大人美酒!”張角一頭羔羊、兩袋酒水下肚,面色更顯紅潤,衝敬酒男子一點頭,自是早已認出對方身份:鮮卑西部大人、“戰修羅”賀蘭瀚海,一身修為早入絕頂,遠在槐樅等人之上。

  “今日方知大賢良師名下無虛,做得鮮卑人的好兄弟!”槐樅顯然真正認可了張角的實力,言語間大見親近,“請入上座!”

  隨著槐樅一聲令下,自有侍者在其寶座旁邊擺上一席,位在眾人之上,鮮卑群豪雖然桀驁,但遊牧民族素來以實力為尊,見識過張角的驚人修為之後,無人對此提出異議。

  張角長袍一揮,灑然入座。

  “有美酒美食,豈能無美人!”槐樅一揮手,手鼓聲中,從後帳轉出一隊西域舞女,衣著輕紗,款擺腰臀,身姿妙曼,頓時引得帳下一片狼嚎鬼叫。

  場上除了槐樅、賀蘭瀚海兩人,唯有張角不為所動。

  他所習黃天大法涉及道家雙修之術,太平道信徒有百萬之眾,其中不乏門閥權貴府上的嬌妻美妾,與他有染者不知凡幾,這般西域舞女雖也有幾分動人顏色,落在他的眼裡,卻也算不得如何驚豔。

  “報!”正在此時,一名守衛入帳稟告,“東部慕容大人到!”

  “呵呵!看來長河來得正是時候!”不待槐樅張口,帳外傳來一聲長笑。

  長笑聲未落,一名面如冠玉、身材頎長的青年男子背負長刀步入帳中,正是鮮卑東部大人、“迦樓羅”慕容長河,與“戰修羅”賀蘭瀚海齊名於世,在西北有大漠孤煙、長河落日之譽。

  位於上座的槐樅眼中精光一閃,卻不說話。

  “長河,你卻來得遲了!”一直端坐的賀蘭瀚海猛地站起,沉聲道,“當罰酒一袋!”隨手拎起一袋美酒,隔空數丈,拋向慕容長河。

  酒袋至途中忽然一頓,慕容長河五指成爪,凌空一攝,酒袋在空中驀地加速,落入其掌中,內勁勃發,酒塞頓時彈開,在空中化為齏粉。

  張角目光一凜,雖早知慕容長河亦為絕頂強者,但見其出手揮灑自如,遊刃有余,一身修為未必在自己之下。

  賀蘭瀚海此番引慕容長河出手,固然有替槐樅責備對方之意,又何嘗不是在張角面前,為鮮卑找回幾分顏面。

  慕容長河一揚手,整袋美酒一飲而盡,隨手將空酒袋扔給場中力士,右手反搭前胸,衝眾人略一行禮,“各位大人,別來無恙!”

  鮮卑人與大漢、匈奴官製均不相同,自檀石槐一統漠北,定都龍城,被尊為鮮卑大王,其下分為中、東、西三部,每部各設大人若乾,授予大部落首領;大人下設小帥若乾,為依附其下的小部落首領;小帥下設千騎、百騎、十騎之職,以各部落中的勇士擔任。

  此時大帳之中,計有鮮卑中部大人槐樅、闕居、拓跋蓋,西部大人賀蘭瀚海、獨孤渾、乞伏佑鄰,東部大人慕容長河、彌加、宇文赤峰,除隨鮮卑大王檀石槐坐鎮王庭龍城的和連等寥寥幾人,鮮卑各部大人均已到場,另有各部大人麾下小帥數十人。

  在場的九位鮮卑大人,論地位自是以中部大人槐樅為首,賀蘭瀚海、慕容長河次之。慕容長河這一行禮,本著遊牧民族強者為尊的習俗,除槐樅、賀蘭瀚海及外來做客的張角外,其他人紛紛還禮。

  “諸位大人相約會獵於此間,長河為何姍姍來遲?”槐樅面上不動聲色,眼底卻掠過一道寒光。

  “長河來此途中,得國師玉雕傳訊,提及漢人呂布,一時好奇,前去五原探究,故此來遲,槐樅大人必不會怪某!”慕容長河灑然一笑。

  鮮卑國師慕容軒,乃天下三大武道宗師之“邪尊”,與漢廷“劍宗”王越、諸羌“石帥”北宮泰齊名,在鮮卑地位超然,對自檀石槐以下的鮮卑人來說,乃是神魔一般的存在,與槐樅亦有半師之誼。

  與其他遊牧民族一樣,鮮卑素來以強者為尊。檀石槐雄才大略、一統漠北,於彈汗山下築龍城,立鮮卑王庭,被鮮卑人尊為一代天驕,鮮卑最精銳的中部人馬被其牢牢掌握,雖正當壯年,但長子槐樅、次子和連均已成年,各有勢力,槐樅得賀蘭瀚海支持,和連有慕容長河撐腰,其余大人亦紛紛站隊,互不相讓。

  慕容軒地位超然,與檀石槐對二者的競爭不作干涉,只要雙方行事不越底線即可,擺明了任群狼爭鬥,以決出草原上的下一任狼王。

  張角一聽五原呂布之名,眼中精芒閃動,似有所思,對場上鮮卑人之間的矛盾佯裝不見,自斟自飲。

  事涉國師,兼有外人在場,槐樅強自壓下心底的不滿,讓慕容長河入座,並為張角一一引見鮮卑各部大人。

  酒過三巡,槐樅將對話引入正題。

  “十年來大家多番合作,一向只是神交,大賢良師此次北來,究竟所為何事?”槐樅放下酒杯,注視張角。

  “蒼天將死,黃天當立!”張角神秘一笑,語出驚人。

  華夏五德(五行)始終之說,起源於先秦,有漢以來因漢天子之故逐漸盛行。沛公劉邦以“炎漢”立國,西漢史官司馬遷在《史記·高祖本紀》載有劉邦“斬蛇起義”的軼事,稱其為“赤帝之子”。

  至西漢末年,外戚王莽當權,為篡奪劉氏江山,暗地裡授意一班經學大儒編纂古書《春秋讖》,系統闡述五德學說,並借漢武帝劉徹金口,言“代漢者,當塗高也”,為自己造勢。

  後光武帝劉秀為了力證對手公孫述並無資格取代炎漢,大力宣揚《春秋讖》,致使“五德始終說”在中原流傳甚廣,尤以江淮一帶為甚。

  按照“五德始終學”的正五行理論,五德更換順序為:金,木,水,火,土。秦尚黑,為水;漢尚赤,屬火。火代水,赤代黑;土代火,黃代赤。張角年輕時得神秘道人於吉傳授《太平經》三卷,立太平道,以黃巾為信徒標志,正是源於此故。

  張角又根據《太平經》“眾星億億,不若一日之明也;柱天群行之言,不若國一賢良也”,自稱大賢良師,為太平道的總首領;他的兩個弟弟,張梁、張寶則自稱“大醫”,均為太平道的首領。

  十數年來,張角兄弟三人在神秘道人於吉的指引下,培養弟子、廣收信徒、結交官宦,積蓄實力,同時示好鮮卑、結交外援,不斷消耗炎漢剩余不多的元氣。

  此番北上,乃是於吉、張角師徒深謀遠慮中的關鍵一環,為此不僅計劃犧牲己方在朝中的一枚重要棋子,張角本人更不惜奔赴千裡,與鮮卑虎狼之輩當面密議, 欲給漢廷致命一擊。

  為示誠意,張角就五德始終說給鮮卑眾人解說一番。

  鮮卑眾人聽罷,大多神色困惑。

  在他們的信念中,天下的規矩,不就是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麽?漢人總是喜歡把簡單的事情弄得很複雜,忒不爽利!也有少數幾人眼前似乎打開了一扇新的門窗,心有所得。

  “漢廷雖已衰落,但軍中統帥有涼州三明、悍將有三邊十傑,雖然皇甫規老死、張奐罷官,但最為棘手的段熲卻依舊身居高位,十傑中亦不乏其門生故吏。”槐樅身為檀石槐長子,對敵我實力自有全局的了解,“與漢廷邊軍交戰多年,某等雖然略佔上風,卻也難以動搖其根本!”

  槐樅說的乃是事實,張角自然不能否認,其實雙方還有一點均心知肚明:若無諸羌牽製國力數十年,漢廷可舉大軍北上決戰鮮卑,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從十數年間的戰況來看,鮮卑的勝算顯然不大。

  “張奐年過七旬,離死不遠;段熲結交中常侍王甫,早已結怨於關東門閥,厝火積薪,欠缺的不過是一場東風。”張角謀劃已久,自是考慮到了各方面的情況,“如今,這場東風即將到來!”

  若段熲倒下,漢廷三邊十傑雖然強悍,卻再無具備足夠威望的統帥,猶如群狼失去了狼王,不過一盤散沙罷了!鮮卑眾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秋八月,夏育、田晏、臧旻將率大軍取道高柳、雲中、雁門,分三路出塞。”張角臉上再次露出神秘的笑容,“夏育、田晏兩人,正是段熲在涼州統軍作戰時的門生故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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