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空氣中已經夾雜著絲絲涼意，縣城的街道上，已經沒有夏天似的熱鬧，行人也僅僅是幾個喝醉晚歸的人在路邊走著晃著大聲的交談。

　　刑警隊裡依然是燈火通明，劉焱因為經常來找王辛聊天，所以警隊門口的門衛也都認識他，一看到是他的車，警隊門衛便隔著玻璃向劉焱揮揮手，打開了門欄，劉焱一腳油門，將車停在正對警隊審訊室的樓棟門口，他清楚的知道，王辛一般在刑警隊只會出現在兩個地方，一個是他的辦公室，一個是審訊室，此刻，王辛肯定在審訊室。

　　劉焱下車，快步走向審訊室，外面黑，屋子裡面亮，劉焱透過窗戶清楚的看到，王辛和他的同事正坐在審訊桌旁，他的對面的地上蹲著兩個人，一個是渾身精瘦，頭髮油光發亮整齊的往後梳理，上身穿米黃色亞麻布開衫，讓人一看這就是一身標準社會神棍打扮40多歲的男子。在這個神棍旁邊蹲著的，是一個像農民打扮的人，他的表情沒有神棍坦然，愁眉緊鎖，一副低著頭認罪認錯的樣子。

　　劉焱雖然認定這就是有關“趙瘋子”的審訊室，但他知道審訊時候外人不能進入的規矩，他還是給王辛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以後，屋子裡的王辛看了一眼電話，直接掛斷就起身打開了門，看到門口站立的劉焱一臉壞笑的說道:“來，快進來，這位大神正在批講呢，你也來學習學習。”

　　走進屋子，劉焱就與蹲在地上的“神棍”碰了一個眼神，從眼神中看出，這神棍是個混不吝的主，闖蕩社會多了，多是這種眼神，而蹲在旁邊農民打扮的，只是看了一眼劉焱後，就把頭重新低了下去。

　　“繼續批講啊，劉大師。”

　　王辛給劉焱搬了張老舊的椅子背後還用紅字印著“刑警大隊19字樣”黃色木頭椅後對面前神棍打扮的中年男子說道:“你這一通批講的，我都感覺你說的有道理了。”

　　“不是感覺有道理，這是真理！實踐出真知，這是五千年文化傳承，你知道麽?存在即為合理，傳承即為真理，人們都不願意接受自己不懂認知的東西，但不妨礙這是真理！”蹲在地上的神棍一本正經的說。

　　“你意思是我不懂嘍?”

　　“長官，我不是說你不懂，我是說全人類都這樣。”

　　“別長官，長官那是舊社會稱呼，我們這裡都叫警官。”

　　“是的，長——警官。”

　　聽到這裡，王辛嘿的一笑，看了蹲在地上的神棍一眼，然後拿出煙，點上了一根，有滋有味的抽了起來。

　　“警官同志，給根煙抽唄，這都十幾點了，提提神啊，打日本鬼子的時候還不虐待俘虜呢，何況咱們這還都是無產階級同志呢”，神棍一臉賴皮相，伸著手討煙。

　　“這位大師同志，你這都天地五行全知了，還算不著今晚缺煙?咱也別說全人類了，你說說你為啥被抓的吧。”

　　“警官同志，你要尊重事實，什麽叫我被抓?我這叫主動報告案情，我為祖國建設增磚添瓦，我不報告，你們能獲得趙瘋子這麽大的線索麽?”神棍瞪著眼，一本正經，本身蹲著的身子，也站了起來。

　　趙瘋子！這個名字咯噔的在劉焱心中一震。

　　王辛聽完，把手中的煙按摁滅在桌子上的煙灰缸裡，然後嚴肅面容道:“你別得寸進尺，不是你雇傭的這個老農看事情大了，舉報你，我給你打個電話你就能來?”

　　“長官，這不分先後不是?我從地上撿到了這本書，

你說我怎麽了?我不就是想捐給國家麽?出於喜愛，我才研究了兩個晚上，你說，我招誰惹誰了?”站起來的神棍懊惱的又蹲了下去。　　“撿?你家撿東西是打洞從裡面挖出來，然後再撿起來?這就是撿?剛聽你說話，是因為咱們文物局專家沒來，我和你閑聊兩句，從現在開始，咱們來真格的，如果你還這樣油腔滑調說話，我相信，作為十幾年的老刑警來說，我有辦法讓你好好的說真話。”

　　王辛最後好好和說真話這六個字語速放的很慢，是一個個字從嘴裡蹦出來的，好讓前面蹲著的這個神棍聽的清楚。

　　神棍聽完，抬頭看了看王辛，又轉頭看看劉焱，突然從著急面色轉為了笑臉道:“我聽組織的話，我實事求是向國家匯報，你們問吧，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行，這才是正確的態度。小張，作好筆錄。”旁邊的乾警立即拿起筆，鋪好了筆錄紙。

　　“你叫什麽?”

　　“孫琦”

　　“職業?”

　　“八字風水大師”

　　“這也是職業?你正當職業?”

　　“以前酒廠下崗職工，在家沒事乾，研究八字風水，現在北關橋頭算命糊口，盲流一個，行了吧，警官?”

　　“嚴肅點！”旁邊坐記錄的小張警官呵斥。

　　王辛對小張揮揮手，然後再問道:“你是怎麽發現這個古墓的?”

　　“警官，那不是古墓，那只是個營帳，是明十年趙瘋子攻打禹州城的營帳，我感覺應該有好東西，就去看看。”孫琦委屈的說。

　　“至於是古墓還是營帳，以後會有定論，你為什麽要去看哪裡?”

　　孫琦站起身道:“回警官，我偶爾看到一本古書，上面寫過趙瘋子攻打禹州城的事，可那就一句話帶過，但我認為攻打這場仗有疑點，一是攻打時間很長;二是到底為什麽攻打?這仗有疑點。這不是因為我下崗了麽?我閑啊我，所以我就到處找這場仗的資料，看這是為什麽，後來，我找了很多資料，發現有記載扎營營地的，所以我就試著去看看，我想，打了那麽多年的仗，總要留下點什麽吧，所以我就到了實地看，結果發現。”

　　孫琦說到這裡，身子往前一湊，手放在嘴邊，一手還向王辛打手勢，意思是過來，我悄悄話給你說。

　　“幹什麽你！蹲下！”旁邊記錄的警官小張再次訓斥孫琦！

　　“是是！好好，警官，能給一支煙麽?我今天來沒算煙夠不夠，但我算到您是一個了解我的人。”蹲下的孫琦仍舊一臉賴皮相。

　　王辛從兜裡掏出煙來，給自己點了一支，站起身來遞給了孫琦一支，拿打火機給孫琦點上，然後道:“繼續說”。

　　孫琦狠狠的抽了一口煙，閉上眼睛想了想道:“我根據古書記載地址，又推測了三個地點，甚至到了圖書館查了明代地圖資料，還是推測不出來到底哪個地點是，三萬人埋鍋做飯好幾年，這地方肯定大而平坦，並且必須靠近水源，我實在推理不出，所以就實地勘察了。結果發現。”

　　“發現什麽?”王辛問。

　　“發現三處，有一處蓋了廠房，蓋廠房的不說了，因為要有根基，山地地表薄，挖不了多深就會有東西，有東西國家肯定會知道，這個排除了。另外兩處有耕地，因為是山地，大型耕種機械上不來，所以這兩地底下如果有東西，那麽肯定還沒挖出來，所以我在這兩地進行勘察，但從風水的角度上講，其中一處不合適。”

　　“怎麽不合適?”一直沒有說話的劉焱接了一句。王辛看看劉焱沒有作聲，意思是你小子挺沉得住氣，到現在才發話。

　　“這位是?”孫琦看著劉焱問。

　　“這是咱們市文物局的，一同詢問。”王辛道。

　　“嗯，好，文物局好。”說著，孫琦的煙快燒到手指，他本想摁滅在身邊地上，但又感覺不合適，索性站起身，陪著一臉的笑，將煙屁股摁滅在了王辛桌子上的煙灰缸裡，隨後對著旁邊作筆錄的警官小張諂媚的笑了笑後迅速在老位置蹲了下來。

　　“繼續。”王辛道。

　　“行軍打仗，安營扎寨，講究後有退路，前有河道飲水和防禦，因為神垕是山城，地形和平原不同，按照傳統安營扎寨並不合適，我認為，趙瘋子這種從河北打到河南的人，大大小小上百戰，一天內吃掉許州，哦，也就是如今的許昌，他是個聰明人，不會乾傻事，從這點我斷定，他不會在前面有河的地方扎營，而是，會把河道裹在營地裡。

　　“河道在營地中?這可是大忌。”王辛道。

　　“怎麽說的不是呢，但三萬大軍，都在河道後面安營扎寨，山城平原顯然地方不夠用，那麽，軍營就會分開，這樣會容易被偷襲，如果我是趙瘋子，我就把河道裹在軍營裡，兵法有雲，這樣會被水攻，但神垕後河水為山泉水，水量有限，所以水攻是不可能，再說趙瘋子在山泉水的上遊，就是堵水水攻，他也早就發現了，所以容水道於大營，可行！”

　　認真起來的孫琦，講起來像軍事專家一樣的分析，桌子這邊的王辛，早已經聽的著迷，旁邊做筆錄的小張更是辛苦至極，沒半點停筆時間。

　　“然後呢?”王辛問。

　　“然後我就不得不雇這個老農，那個地方就是他家的地啊，我不雇傭他成嗎?我踏到他家地裡走了一圈，他就訛我了100塊錢他！警官同志，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槍斃?”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老農激動的站起來道:“長官，我都招，是他說挖出東西分我錢，我才乾的！”

　　“分什麽錢?這叫考古，是吧，這位文物局的同志，這叫代替國家尋寶，警官同志，我從沒說過分他錢，那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我的做法是高尚的，是為了整個社會， 把這麽高尚的東西，和錢連起來，這叫什麽?我叫什麽?這叫褻瀆！褻瀆了歷史，褻瀆了見證！”

　　孫琦說著，也激動的站起了身來。轉臉對旁邊激動的老農呵斥道:“你看你！什麽都是錢，文化懂麽?呸，你讓我感到羞恥，我為你的羞恥而感到無地自容，歇歇吧你，還有，人家叫警官，不是長官！長官那是舊社會稱呼，呸，你這舊社會余孽！”

　　孫琦還果真朝著老農腳前的地方啐了一口，這越發氣的老農說不出話來，老農渾身發抖，卻嘴裡就只有一個字，你，你，你的重複。

　　這時，王辛一拍桌子站起來吼道:“把這裡當菜市場了?吵這裡來了?都給我蹲下！”

　　這一拍，把旁邊的劉焱也嚇了一跳！孫琦和老農也被這一拍震住了，迅速蹲下來，孫琦低著頭，老農嚇的蹲下後還用雙手抱了頭。

　　“你！繼續說！”王辛指著孫琦說。

　　“然後沒有找到啊，挖了十幾天，除了有些生鏽的殘缺兵器，其他什麽都沒有挖到啊。”

　　“什麽也沒挖到?那這本書哪裡來的?”王辛從審訊桌抽屜裡拿出一本書。

　　劉焱仔細一看，這是一本殘缺不全，線封頁面發黃的書，書也上寫著四個大字《鈞州戰紀》，正當劉焱想向王辛要來仔細看時，孫琦說話了:

　　“你看，這不是還沒說挖到書的麽?那十幾天確實沒挖出來，這不對啊，大營裡的東西，起碼有書籍記錄，或者有銅器等等，後來我思考再三，我發現我錯了！我漏了一個重要細節，這就是在前十幾天找不到門道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