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管怎麽樣,工坊是一定要出售的,至於對方是什麽人,卻不是最重要的。
雖然這位大娘子是個女人,但是,她看起來也是個不錯的人呢,將祖輩的心血交到她手裡,自己也能略微安心些。
“大娘子,您且先看看,咱們再談。”陳四海很直接的開口說。
瑾娘對陳四海如此,倒是十分讚許,她討厭那些什麽都沒說,開口就討論錢的。
雖然所有的生意到了最後都要回歸到錢的問題上,但是,總要談的有理有據讓人心裡舒服不是?
“如此,還請陳先生帶路。”瑾娘柔和的笑著說道。
瑾娘不是那種絕世美人,但是,她的一顰一笑卻帶著特有的魅力,讓人忍不住就生出好感,此時的陳四海便是如此。
“不敢受大娘子這一句先生!”陳四海紅著臉連連擺手說道。
瑾娘這才恍然,自己怎麽將後世的稱呼用在了這裡。
“大娘子稱呼我一聲陳四即可,熟悉我的人大體都是如此稱呼與我。”
陳四這樣的稱呼,瑾娘總還是覺得有些奇怪,因此笑著稱呼了一聲:“陳四哥。”
冷不防被一個年輕姑娘稱呼一聲四哥,陳四海的臉色又紅了。
不得不說,陳四海確實是個很容易就臉紅的人。
陳四海帶著瑾娘在工坊裡轉了一圈,對工坊各個地方都做了很中肯的介紹。
瑾娘雖然不太清楚這樣的工坊到底是怎麽運行的,但她會觀察,根據觀察,她發現,陳四海並沒有說謊。
陳四海是個很老實的人,並沒有因為瑾娘是來收購的客戶,就刻意的誇大其詞,將自己家的工坊吹的天花亂墜的,反而將其中的不足之處也講了出來。
瑾娘好奇了,陳四海的工坊是保不住了,可是,他本人對工坊確實很熟悉,按道理說,這樣的老板是促成工坊健康有序發展的基礎啊,到底怎麽回事?
莫不是實在不會與人討價還價的商量,因此,被人誆騙了去?
但想想之前連大人說的話,她覺得自己可能猜測到了事實。
實際上,瑾娘確實無限接近事實,陳四海就是為人過於實在,才會經營不下去,以至於到了如今不得不將這祖產賣掉!
雖然人常說,要誠信經營,但是憑良心說,誠信經營卻絕對不能實誠經營,如不然,絕對賺不到錢。
眼前這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啊。
不過,在商言商,瑾娘也沒想過因為陳四海老實,就主動提出讓利於他。
瑾娘飛快的在心裡盤算,這個工坊,佔地面積不小,大概有三畝地左右,房屋也多,裡面的一應設施有些破舊,但並不是不能用,只要維護一番,再用十來八年不成問題。
同樣,這工坊的弊端也很明顯,二者綜合,瑾娘很快衡量出了自己對工坊的心理價位。
“陳四哥,工坊我已經看過了,您也介紹的很全面,想來,您心裡也是有個價位的。您是個實誠人,我也不能有那麽多的花花腸子,這個工坊佔地面積不小,我比較中意。”瑾娘最喜歡的還是這工坊的佔地面積極大。
佔地面積大,就意味著,將來要擴建的時候,不需要另外找地方。
“如果說佔地面積的話,這個工坊還能向後擴展。”聽到是因為面積問題比較中意,陳四海遲疑了一下之後開口說。
瑾娘沒有說話,只看著陳四海。
陳四海又說道:“工坊後面有五六畝的荒地,如果大娘子需要,也可一並售出。”
瑾娘愕然,她倒是不知道,工坊的後面還有這麽大的一塊荒地。
這卻是極好的事。
陳四海的臉上卻露出難為情來,當初,也是為了預備將來發展起來了擴建,才多余購置了幾畝地,可是,誰知道,工坊到了他手裡,不光沒有發展起來,還要被他賣掉了。
“如此極好。”瑾娘點頭。
陳四海因瑾娘這話,臉上露出了笑容說:“另外,那邊不遠處的那座山的土很適合燒製瓷器,也是我陳家的產業,想來連大人已經對大娘子講過了。”
順著陳四海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那座山距離工坊的距離並不長,可見,陳家置辦下這份家業的那位老祖還是很有眼光的。
這座山瑾娘之前聽連大人聽過,現在才知道,是最近的一座,當下,對這個工坊更是滿意的不得了。
“不知道,陳四海預期價位如何?”瑾娘也不打算磨蹭時間。
“這些荒地雖然荒著,但到底是在京城郊外,價格上自然要比其他地方高一些。一畝地要價五兩銀子不算過分。荒地一共五畝半,作價二十七兩半,工坊作價二百兩。另外,那一座山當初老祖購置的時候,用了一百七十兩銀子,現在用了這些年,大概用去了一成多折價二十兩,需要大娘子拿出一百五十兩銀子。三者相加就是三百七十七兩半的銀子,您給我三百七十五兩即可。”
一口氣說出這些話,陳四海的面上又露出了赫然之色。
瑾娘無語,這分明是在買產業,怎麽弄得像是他討要銀子一樣了?
也難怪工坊在他的手裡沒有辦法發揚光大,估計,他這樣羞澀不好意思,遇到不講理耍賴皮的,被平白佔了不少的便宜。
實際上,他要的這個價格確實很便宜,瑾娘甚至覺得是自己佔便宜了,這可是京城郊外的地方啊,雖然不像京城裡寸土寸金,但也是十分難得,這麽大的一片土地,加上一個工坊,一個山頭,不過不到四百兩銀子而已。
難怪連大人一直說,這個陳四海是個實誠人,果然不是白承擔著一句老實啊。
“既然如此,三百八十兩銀子,勞煩陳老板一並將房契地契都過戶可行?”瑾娘笑著說。
過戶的費用,一般是由出售方承擔,這麽多大概需要四五兩銀子,瑾娘選擇承擔,陳四海很驚訝,但也沒有再說什麽。
但心裡,對瑾娘的好感又上升了不少。
他點頭應了之後,瑾娘拿出來幾張銀票,七張五十兩的,三張十兩的,正好三百八十兩銀子。
陳四海一直到將銀票接到手中,還覺得像是做夢一樣。
做生意,他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爽利的,之前那些人,無不是想著盡量的壓下價格來,怎麽這位大娘子連還價都沒有?
他實際上還是做好了瑾娘還價的準備的。
“大娘子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不拘小節。”
“這也是因為陳四哥是個乾脆人的緣故。”瑾娘淺笑。
陳四海又鬧了個大紅臉。
半晌問道:“今日只怕來不及辦理了。”
“無妨,你拿著我的名帖去衙門,今日絕對能辦妥當。”連大人從懷裡摸出一張名帖交到陳四海的手中。
陳四海顯然沒有想過,瑾娘與連大人會如此信任他,竟然沒有打算讓人跟著去辦理的意思。
他忙就要動身離開,瑾娘卻又叫住他說道:“還有一事,陳四哥先留步。”
陳四海以為瑾娘後悔了,臉色有些灰敗的回頭看向瑾娘。
就說嘛,做生意哪裡能這麽順利,尤其是他這種不會說話,看不懂別人心意的人。
看到陳四海的表情,瑾娘笑道:“陳四哥不用緊張,我就是想問問,工坊裡的那些工匠們陳四哥可有考慮過如何安排?”
聽瑾娘不是為了說降價的事,陳四海放松了下來,但瑾娘問的這個問題,也讓陳四海很局促不安。
他今日竟然忘記了那些人。
“這些工匠方才大娘子也看到了,都是手藝不錯的人,這裡頭大部分的人這些年一直都是在我這裡做事,人都很可靠。”
沒有說這些人他打算怎麽樣,開篇就是一陣誇獎,瑾娘哪有不明白陳四海意思的。
這顯然是希望她能將人留下來。
其實,前面看到那些人還在認真做工的時候,她就猜測到了。
如不然,一個都要出售的工坊,何必還要費心費力的安排人做事?
“不瞞著大娘子,其中有些人已經離開了,但這些人,都是將大半輩子奉獻在工坊裡的人,他們舍不得離開。”
“如今這工坊歸於大娘子,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大娘子能收留他們,且好生相待。”難為陳四海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雖然說的磕磕巴巴的,但完整的表述出來了,可見,陳四海對這些工匠們是有幾分真心的。
對於這些工匠,瑾娘之前就看到了他們做工,做的有模有樣,一個個都很專注,並不是為了她的到來在哪裡表現,而是真的全神貫注的做工。
瑾娘道:“且先讓他們出來我見見。如果是得用的,自然留在這裡,倒是也省的我還要另外找人。如果是隻說不做的,我卻是容不下他。”
在她手底下乾活,那就有一個算一個,渾水摸魚的人絕對不能存在。
很快,陳老板就將工匠們都請了過來,工坊裡的工匠一共不過十來個人,有老的也有年輕的,整體上的歲數卻有些偏大了,想來那些年輕的已經離開了吧?
瑾娘也不客氣,掃視了眾人一眼之後,挨個兒問了幾句話,那些匠人們回答的中規中矩。
瑾娘基本可以確定,這些留下來的都是實誠人,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能與陳四海這樣的老實人相處好的,肯定不會是奸猾之人。
到了這時候,瑾娘總算能確定,為什麽這個工坊會經營不下去了,一群老實人遇到一起了啊!
這一群人,就差臉上寫著我是老實人了!
“梁老伯,工坊已經賣給大娘子了,好在大娘子也是善心人,以後只要你們好好的做,必定不會虧待了你們。”
“你們且好生跟著大娘子,總能有一口飯吃,強過在我這裡。是我沒本事,對不起大家。”陳老板說話的時候,語氣都有些哽咽了。
“東家!”為首的一名看起來差不多六十來歲的老者顫抖著說道,但卻也隻說了這兩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
瑾娘無語,感情居然深厚到如此地步?
“大娘子勿怪,梁老伯在這個工坊裡已經做了一輩子工了。”許是擔心瑾娘忌諱,陳四海忙就說:“梁老伯從我祖父的時候,就在工坊裡當學徒了,卻沒想到如今還要換東家……”
“能留下來的,必定是對工坊有感情的。我隻想說,雖然如今工坊換了東家,可是,你們只要盡心盡力,我必然不會虧待了你們,反之,也別怪我容不下人。”瑾娘開口對對面站著的人說道。
這些人原本看著瑾娘是個女人,多少還有些輕慢的意思,如今因瑾娘這話說的硬氣,反而不敢輕慢了。
“大娘子放心,我等既然留下,必定認真上工,絕對不會做虧了良心的事情。”梁老伯看看其他的人,站出來對瑾娘說道。
“如此,你們且先下去繼續做工, 你們做出的物品質量好壞,會影響到你們未來能從我這裡領取的工錢,所以,務必要認真細心。”
這些人因這話卻有些忐忑了,也不知道,這位娘子的要求到底是什麽樣的,萬一很高,達不到怎麽辦?
“辦成此事,陳四哥可來萬盛和尋我,屆時,我備一桌酒席請陳老板與連大人。”
等這些工匠們都離開之後,瑾娘將目光投向陳四海。
“未知將工坊兌出去之後,陳四哥如何打算?”
瑾娘從心裡是覺得陳四海是個可靠的人,因此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這時候索性將這話問了出來。
陳四海臉色黯然的搖搖頭:“這些銀兩加上家裡最後的一點家底子,湊一湊能買下百十畝地,以後,就在鄉下種地做個小地主養活一家子人,大概也是能生活下去的。”
自己不是經商的料,因此也不打算繼續從商了,省的到了將來,讓一家子人跟著自己吃苦。
瑾娘笑道:“如此,我倒是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陳四哥是否能答應。”
陳四海不明所以的看著瑾娘。
這位大娘子是什麽意思?他怎麽聽不懂呢?
瑾娘繼續說道:“我想請陳四哥繼續在工坊裡做負責生產的管事,未知陳四哥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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