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郎和李和輝回來當天,青兒也從別處歸家了。
他到河州是為了看護姐姐,可姐姐安然生產後,他一個男人別的也幫不上什麽忙。加上心儀河州的文化習俗,所以瑾娘就打發他出去。
青兒知道三胞胎滿月時,肯定需要人手。徐翀又不在跟前,又沒個人能替姐夫擋酒,所以即便外出也不走遠。或是兩三天,或是三五天,總歸不過幾日總是會回來的。
三胞胎出了滿月,滿月禮也辦過後,青兒倒是跑的遠了,就比如這次,出去了將近二十天才回來,可真是把瑾娘擔心壞了。
徐二郎去沐浴更衣,瑾娘就和青兒說起話來,兩人還沒有說幾句,翩翩就過來了。
翩翩進房間看見青兒,還有些訝異,隨即驚喜,“青兒哥哥也回來了?今天是什麽好日子,怎麽你們一個個的都趕到今兒回來了?”
青兒還沒來得及回答,翩翩又“咦”了一聲,想笑又不能笑的忍著說,“青兒哥哥你是去鑽雪窩子了,還是跑到深山老林裡去了,怎麽臉上耳朵上都是凍瘡呢?”
這話正是瑾娘剛才想問的。
青兒之前離開時還是個端方溫潤,宛若青竹一樣的秀雅公子,可這出去一趟回來,怎麽就“毀容”了呢。
那凍瘡也會挑地方,一個就在青兒左側臉頰正中,另一個在左耳垂上,紅通通的,被青兒揉了幾下,愈發紅豔了。
瑾娘看著心裡就癢的難受。
上一世她小時候家裡條件還沒之後那麽好,小時候又整天在外邊跑,手腳臉耳都長了凍瘡。這凍瘡在溫度低的地方還不妨事兒,可人體或所處的環境溫度一高,得了,該受罪了。
那手腳臉耳又癢又熱,越撓越癢,真是抓心抓肺的難受,可讓人不舒服到極致。
青兒剛才一進來她心裡就一咯噔,就因為看見他臉上長了凍瘡。不用想也知道弟弟這些時日肯定受苦了。那麽一大片凍瘡呢,要是之後年年都長,可是膈應死個人了。
瑾娘也焦心了,“怎麽回事兒啊?你跑哪裡去了?之前走時不是讓你帶了凍瘡藥麽?你都沒用麽?”
青兒訕訕的摸摸鼻子,對著姐姐討好的笑笑。他那裡好意思說,他太粗心,一出門就把隨身帶著的裝藥的荷包給弄丟了。他又覺得自己一個男子漢大丈夫,不像嬌滴滴的小姑娘一樣細皮嫩肉的不耐凍,覺得想想忍忍就過去了,因而小廝要去藥店重新買些凍瘡藥時,他嫌麻煩就沒讓。後來,再後悔也晚了。
這麽損傷顏面的事情,青兒是不想說的,畢竟他也要臉。況且翩翩這丫頭還看好戲一樣在旁邊瞧著,不管他說什麽,稍後都會傳到長樂和小魚兒耳中,想想到時候顏面盡失的場景,青兒就臉紅耳赤,越發不想說。
但是在姐姐憂心又逼迫的視線中,青兒還是紅著臉說清楚他丟東西的原委。
瑾娘:“長樂在你走前,不是給你準備了許多凍瘡藥麽?就是你荷包中的丟了,那你們行李中也該有不少吧?”
青兒再次摸摸鼻子,他能說一路遊學,他借宿了不少人家。那些百姓家窮困潦倒,連飯都吃不飽,更別提買凍瘡藥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了。他也是可憐那幾個不滿七、八歲,就跟著母親一道漿洗衣服掙家用的小姑娘,所以就把藥舍了出去。
長樂給他準備的凍瘡藥不少,包括治療風寒、腹痛等的藥丸子也有很多,他零零碎碎的分了一些,誰知不過半月,那些藥除了留了幾顆保命的,其余都分完了。
青兒把這個事情一說,瑾娘看他的眼神愈發無語了。她都不知道,青兒還有聖父的潛質。可就是你再想幫助那些人,也得先顧好自己啊。你心疼小姑娘們生凍瘡,大不了回了府再讓人給她送去些,權作是你借宿的報答。可不管怎麽說,也比你凍壞自己的臉好。畢竟凍瘡這東西一年有了下一年指定還得有,小姑娘的手生了凍瘡無傷大雅,可若青兒臉上的凍瘡在殿試的時候還沒好,那就是禦前失儀了。
傷了陛下的龍眼,你還指望前程似錦,還指望被點為狀元探花?且別做夢了,天下根本沒那樣的好事兒。
所以說句現實的話,這士子的臉,有時候就是比小姑娘的手臉更重要。
瑾娘就狠狠的瞪了青兒兩眼,青兒何嘗不知道姐姐在想什麽。但他那麽做也不是沒有後手,畢竟他荷包裡還放著一罐凍瘡藥,可天算不如人算,誰又能料到他粗心的竟把荷包丟了都不知道。
青兒為防姐姐繼續說教,就回復起之前翩翩的問題來。
他沒鑽雪窩子,也沒去松山老林,只不過這次去的地方確實有些偏僻。
河州雖然是邊境,文風不濃,但是矮子裡邊挑高個,也是能找出幾個頗有盛名的先生。
那些先生都是隱世避居之人,住的地方遠離鬧市。說是沒在深山,但也在山上或山谷中,抑或在人跡罕至的地方。而這樣的地方,通常車馬不能通行,人想過去,只能靠腿。
他為了拜會那些先生,著實徒步走了百十裡路。又因為丟了凍瘡膏,還低估了河州天氣的嚴寒程度,所以手臉耳朵都被凍的不成樣子。
其實除了這些表面的凍瘡,青兒腳上和大腿上也被凍壞了。但這話沒法說出口,也不能當著翩翩這個姑娘的面說這些,也只能等晚上回去,再尋長樂要些藥膏塗抹,期望凍瘡好的快些。
徐二郎很快沐浴過出來了,他頭髮滴著水,身上穿著家常的衣服。
翩翩和青兒趕緊見禮。
翩翩本來是想起河州這邊沒有祠堂,過年不好叩拜祖宗,看二哥有什麽打算。她擔心忙過頭把此事忘記,所以特意在還想著的時候來了翠柏苑。
原本估摸著,二哥歸家已經有段功夫了,她過來時二哥無論如何也收拾妥當了,沒想到二哥竟然現在才收拾好。
那二哥之前肯定忙著和嫂嫂溫存,夫妻倆在說些小話。
翩翩此時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她和青兒哥哥火急火燎的就過來了,怕是打擾哥哥和嫂嫂了。
嫂嫂和哥哥素來感情甚篤,這次幾天不見,肯定有許多貼心話要說。她和青兒哥哥是多沒眼色,才趕到現在過來。
青兒哥哥就不說了,畢竟他才歸家,怕是也沒想到二哥出了一趟遠門,兩人前後腳進的家門。青兒哥哥急慌慌的過來情有可原,可她……她可太沒眼色了。
這麽想著,翩翩就看了看二哥,又看了看嫂子。
徐二郎注意這點動靜,就說她,“想說什麽就說。”
翩翩笑了笑,“也沒什麽大事兒,晚些說也一樣。哥哥嫂嫂先忙,我去看看晚膳準備好沒有。”
青兒也行了禮要走,他身上的凍瘡著實癢癢的厲害。他剛才就忍不住摩擦了幾下。
面上和耳朵上的還好,他就是抓了,也不太損顏面,可大腿上和腳上的總不能脫了鞋子和褲子……如今且回去上藥是正經,等稍晚些再過來陪姐姐姐夫說話。
兩人作伴走了出去,瑾娘見狀還嘀咕了兩聲,“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是洪水猛獸。你一來,把這兩人都嚇走了。嘖嘖,你好歹笑一笑,別一直冷著臉,看把他們兩個嚇得。”
徐二郎無奈的看著瑾娘,怎麽就是他嚇著翩翩和青兒了?
他一直都是冷臉示人的模樣,要嚇著早嚇著了,還用等到現在?他無奈的動動嘴唇,想說瑾娘不解風情,翩翩明顯是留出時間讓他們夫妻兩個說話。至於青兒,怕是身上有些不妥,急著回去處置……但這些沒必要和瑾娘說,她腦子不夠用,他駁回了她的說法,她回頭免不了又懊惱的嘮叨“一孕傻三年”,他可不樂意聽這話。
晚上一家人好不容易聚齊,自然要吃一頓團圓飯。可也不好把李和輝獨留在外院,所以李和輝有幸留在內院花廳用餐,且同桌還有翩翩。
李和輝頓時一掃奔波這幾日的勞碌疲憊,精神陡然一震。
徐二郎和瑾娘都在跟前,他也沒想著能和翩翩說上話,可即便什麽都不說,就這般隔著桌子看著她,也讓他心花怒放。
但是,沒對比就沒傷害——他謹守禮儀,不能和翩翩說笑,可翩翩卻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身側的青兒說的挺投契。
扎心,心都爛了。
李和輝本就對青兒存了敵意——因為擔心瑾娘心血來潮將嫡親的弟弟配給小姑子。雖然這樣做在外人看來有些“換親”的嫌疑,但絕大多數人卻會以為這是“親上加親”。
別管是“換親”還是“親上加親”,青兒都是勁敵啊。所以李和輝對他不重視都難。
原本在得知是青兒護送翩翩北上河州時,他心裡就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那時候擔心兩人日久生情,也擔心兩人患難見真情。他憂心得多,寢食難安,所以瘦的特別快。
別管怎麽說,他是抱著一肚子擔心,過來河州的。
好在老天還算憐惜他,景況比自己以為的要好些。翩翩雖然對青兒另眼相待,但明顯只是出於相交於幼時的情誼,或是簡單的兄妹情。翩翩還是更傾心於自己,這讓李和輝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但是,互相傾心的不能言談說笑,不傾心的,倒是可以無所顧忌的打趣,這哪兒來的道理?
李和輝心疼的不得了,覺得空氣都是酸的。可還不好在這時做出失態的舉動,以免丟了顏面,真是憋氣到家了。
徐二郎和瑾娘佯作沒看見李和輝氣悶的模樣,徐二郎開了酒斟了兩杯,遞給李和輝和青兒,兩人雙手接了,就宴飲起來。
倒是瑾娘,趁機看向翩翩,就見翩翩正用眼角的余光,不著痕跡的打量李和輝……
桌上的座位是這樣的:徐二郎和瑾娘坐在一處,李和輝在徐二郎下首,青兒在李和輝下首,而翩翩坐在瑾娘下首算是和李和輝正對面,接下來依次是長樂、小魚兒,連榮哥兒都僥幸在桌上有一個座位,就陪坐在末席。
瑾娘看翩翩想看又不敢看,努力壓抑心情做出矜持的模樣,心裡真是複雜極了。
有那麽一瞬間,瑾娘真是覺得自己就是天上的王母娘娘,她心狠的阻止了牛郎和織女相見團聚。而翩翩,無疑就是織女,李和輝自然是那苦守不棄的牛郎。
人間慘劇,實在太悲了。
瑾娘有些不忍心,想著回頭不如勸勸徐二郎,乾脆就把親事定下來算了,且別折磨這對有情人了。
雖然他們是在調教李和輝,但翩翩跟著一道“受苦”,相思難捱的,她看了著實不忍心。
況且過了年翩翩周歲十四了。即便在那些疼女兒的人家,這個年紀也該定下親事了。之後走六禮還要兩三年時間,等翩翩出嫁差不多也十八了。這個年紀正正好,不然再往後推,耽擱姑娘的花期就不美了。
再來,李和輝年紀著實不小了,他已經加冠,老郡王妃為他的親事跑的腿快斷了。也就是顧念他的心意,老郡王妃才不逼迫他擇一個自己不喜的成親。 可就這麽糊弄下去,真把老郡王妃惹急了,老人發起怒來,才不管你有沒有意中人,直接把親事給你定下,你還能找陛下說理去不成。
所以為防夜長夢多,這事兒還得趕緊制定個章程出來。
這一頓飯,瑾娘無數次瞥見翩翩偷看李和輝,李和輝借著喝酒的空檔,覷了翩翩一眼又一眼。
瑾娘見狀心中的想法越發篤定,這兩人的事兒真不能再拖了,不然拖的兩人情難自禁,嘗了禁果才壞菜呢。
餐桌上也不止瑾娘一人注意到這畫面,徐二郎自然也看到了,他佯作沒見,回頭一杯接一杯酒的灌李和輝。
青兒呢,他是那個被灌的人。
李和輝還記著之前翩翩和青兒談笑風生的事兒呢,這男人也幼稚,不敢朝翩翩訴委屈,就怨上青兒了。逮著機會,可不得使勁灌酒,想找回場子。
這也就是瑾娘在一邊看著,不然青兒非得被灌趴下。
總歸,李和輝和青兒都喝了不少,最後出去時,兩人都是被小廝扛回去的。到是徐二郎,灌醉了李和輝,他還遊刃有余,除了面上有些醉意,眸中倒是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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