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甲毫不羞愧地獰聲道:“害你又如何，我們已經是仇人了，留著你的小命，過後再來尋我報仇嗎?再說了，什麽待我不薄，狗屁！你爹老是說什麽仁義道德，害我跟著他過了那麽多年苦日子，幸虧到了濟仁堂，我才知道做人原來可以這麽快活！”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明顯地愉悅起來:“那些個肮髒破爛的窮鬼啊，明明有錢，硬是不還，我一腳踹過去，爽啊。打過了，就老實了，拿出錢來，掌櫃的就會賞賜我們，喝酒吃肉玩小姐，比在宋氏不知道要快活多少倍。哼哼，這味道，你這假仁假義的蠢貨是不會懂了。”

　　他這些日表現出色，帶隊的歪嘴給他報復發泄的機會，沒有打斷他。四周一片寂靜，只有劉甲興奮到近乎歇斯底裡的聲音:“你們姓宋的騙我過了這麽多苦日子，我要統統的還給你。掌櫃的說只要你手腳，我恨不得要你的命。結果了你，再把你那小美人嫂嫂獻給掌櫃的，等他玩膩了，嘿嘿說不定我也……”

　　劉甲喋喋不休的囈語聲中，忽地響起一個平淡而果決的聲音:“大哥，斬了此人。”

　　話音剛落，一聲利刃出鞘的輕吟，朦朧的月色中寒光一閃，一條魁梧的身影如同一座大山般籠罩在劉甲頭頂。濟仁堂的打手們剛剛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就聽一聲短促的慘叫，那條身影又退回到宋毅身前。

　　血腥味悄然散開，劉甲身邊的兩人各自抓著抽了半截的腰刀，愣愣地看著劉甲無頭的身體。昏暗中，似乎有噴泉從那身體頂端湧出，那身體搖晃了兩下，隨後咕咚栽倒在地。

　　附近幾人慌忙避開，歪嘴終於回過神來，怒喝道:“都給我上！”

　　小巷口忽地響起密集的腳步聲，錢小乙的聲音大聲說道:“濟州府辦案，裡面的人全都站好，聽候發落。亂跑亂叫者、抗拒王法者當場格斃。”

　　一乾打手都慌了神。他們仗著濟仁堂的名頭橫行霸道，從來沒有遇到過官府的管制，如今劉甲猝然被殺，官府發話的人語氣中寒意森森，開口就是當場格斃，讓他們心驚膽戰。

　　歪嘴也慌了，但他是領頭的，得拿主意。慌亂中，歪嘴想起東家的滔天勢力，梗起脖子叫道:“怕個屁，官府算鳥。知府都怕咱東家，咱還用怕小小衙役?都拿出刀來，跟我往外衝，看誰敢攔，一刀砍了。還有那個宋毅，一並砍了！”

　　說得對啊！眾打手精神一振，忽地那平淡聲音再度響起:“持械拒捕、鼓動民變，斬了。”

　　刷，凜冽的寒光再度掠過。這次打手們有了防備，歪嘴身邊二人齊齊格擋，他身後一人則快步衝前，揮刀砍向那魁梧的身影。

　　誰知那身影看似粗笨，實則靈活，兼且力大無窮。只見他無視格擋，直直一刀當頭劈下，鐺地一聲大響，火星四濺，格擋的雙刀都被劈開，寒光似乎毫無阻礙地落向歪嘴頭頂。

　　這時歪嘴身後那人揮刀砍至，那魁梧身影忽地一閃避開攻擊，手裡腰刀跟著輕巧地一旋一拖，夜色中，一顆頭顱衝天而起！

　　宋毅在後喝道:“還不束手投降，爾等是要造fan誅滅九族嗎?”

　　砰，一個打手丟了武器，跪地大呼:“降了，饒命啊！”

　　很快打手們便跪了一地，根本不顧膝下粘稠的血水。

　　錢小乙快步跑了過來，見到這邊兩具無頭屍體，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由嚇了一跳，扯住宋毅問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宋毅笑眯眯地說道:“錢兄何必驚慌。

宗公令我防變，這些人夜間聚集，個個手持利刃，又公然違抗你的命令，聲言拿刀砍殺衙役——這樣的凶徒，還不能抓捕嗎?這種凶徒的首領，公然吩咐持械殺官差，不應該果斷斬殺以防眾凶徒暴起嗎?”　　錢小乙呐呐道:“說得，說得有理。”

　　遠處傳來婦人淒厲哀婉的哭喊，雖然隔得遠，卻聽得清清楚楚，似乎有許多婦人聚集在一起痛哭。宋毅歎了口氣，低聲補充道:“我覺得吧，其實這些人就是企圖造fan的。你聽，他們不但自己帶了刀劍準備發動，還煽動許多平民哭鬧，這是要做大事啊！錢兄你破獲了這等大案，前程不可限量啊。”

　　錢小乙得了叔父關照，又得了宗知府吩咐，一直不敢在宋毅面前放肆，這時卻忍不住拿鄙夷、佩服混雜的目光瞧他。宋毅雖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卻隱隱感覺到了，低聲笑道:“如何，錢兄認為我說的可有道理?”

　　錢小乙哪裡知道這些人是濟仁堂的燙手山芋， 想了又想，隻得歎道:“有理，大有道理。小的這就將他們抓到牢房，細細拷問。無論是不是造fan，這等夜間聚眾、持刃拒捕的，必是十惡不赦的凶徒。他們剛才意圖襲殺官差，實在危急，幸虧果斷斬殺其首領，才避免了傷亡。”

　　除去兩個想殺自己的後患，又與錢小乙串通成功，宋毅振奮道:“錢兄說得太對了。不但要查清跪在這裡的凶徒，更要緊的是查出他們身後教唆的頭目，萬萬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再去鼓動濟州的平民百姓造fan——馬上就要查，爭取今夜就將他們的頭目一網打盡。”

　　錢小乙再次意外地瞪著宋毅，這少年的話一再刷新他的認識，果斷斬殺二人不算，還要連夜斬草除根，以防夜長夢多，這是那個為濟州百姓津津樂道的神醫菩薩嗎?

　　難道菩薩和魔王能共存於同一人身上?

　　宋毅卻有苦說不出。他知道濟仁堂厲害，也知道對方會報復，當日決心接手濟仁堂的病人時，他就想到了這個後果。但他卻沒想到對方這麽狠辣，竟是直接要殺自己。相比於濟仁堂，現在的自己就是個小螞蟻，如何經得起這等龐然大物踐踏。

　　你要殺我，我必奮起反擊，退縮哀憐死得更快。要反擊，唯一的機會就是今晚，趁著民變危機尚未正式宣告結束，趁著自己手裡還有宗知府未及收回的權力，直接栽贓、抓捕楊瀆，最好楊瀆拒捕，當場格斃，做成鐵案，再於全城搜尋濟仁堂為惡證據——這種證據一抓一大把，楊瀆既死，想來就有人敢於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