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小竹峰洞府內的光陰,好似停滯了那般。
由千裡神視符所化的法鏡,在轟然崩碎後,並未化為熒光飄散。
法鏡的碎片仍懸浮在空中,緩緩地飄動,緩緩地下墜,證明時間還是在這片方寸之地上流逝著,只是走得很慢!很慢!
雖然,每一面法鏡都碎成了數十塊碎片,但還仍舊在兢兢業業地輸送著極遠處的畫面!
以至於,原本監視著天劍廣場的那面法鏡,如今出現了幾十個神秘修士的身影,以及那張鬥笠被緩緩揭下後的陰沉面容。
那是一張五官平常,偏向一點老實敦厚,卻把濃烈殺氣寫在額頭上的臉。
只見,神秘修士緩緩歸劍入鞘,似要把劍佩在左腰。
可倏然,神秘修士膝蓋微沉,成弓步衝身狀,雙手的細微動作似乎也給出了征兆。
見此一幕,張潮虎下意識地舔了舔下唇,咽下一口口水。繼而便轉動眼珠子,望向祝無心,一副不願錯過好戲,要在對方身上找樂子的模樣。
祝無心緩緩抬手,正要一揮衣袖,好讓這方秘府內的小天地,不再受其影響,恢復到該有的時間流速。
然而,電光火石間,收手已經來得太晚。
在天劍廣場上空的神秘修士,已經再一次寒芒露鞘了!
只見他右腳猛地凌空一踏,整個人像支箭那樣射向穹頂!
刹那間,衝步拔劍,迅若驚雷!
劍能橫衝,如起斬龍之勢,向前衝斬逆鱗!
更讓人驚駭的是,那架勢,分明是想要從法鏡之內,躥出來那樣!
只可惜,最終還是讓愛看熱鬧的張潮虎失望了。結果,並沒有什麽大變活人的戲碼上演。
有的只是透過某種法則,順藤摸瓜而來的半縷劍氣,以及所有法鏡徹底不能成像,紛紛化作熒光。
當然,那半縷劍氣還順勢帶走了,祝無心的半縷鬢發,可謂是立下了大功!
雖然劍氣的主人並不能看到這一幕,可卻不影響身為旁觀者的張潮虎,幾乎笑得捧腹打滾!
張潮虎哈哈大笑道“這小子,還挺有意思的!哎,祝爺,你腦殼不是靈光嗎?你覺得人家,是在挑釁你,還是在警告你啊?”
面對剛才蹭著脖子劃過的劍氣,以及張潮虎的幸災樂禍,祝無心通通處之泰然,臉色平靜如水。
當他把那半截鬢發挽到耳後,方才自嘲般地笑道“看來以後,都得老老實實把頭髮束起,免得遭好友笑話了!”
祝無心溫文爾雅中帶著邪魅的尊容氣質,若初次相見,印象多是驚為天人。
但即使是身為老朋友的張潮虎,瞥見祝無心方才撩撥秀發的舉動。腦子裡沒來由的,竟冒出了風情萬種四字。
原本還是在開懷大笑的張潮虎,笑容瞬間就收斂了,連忙把視線挪開,大口的灌酒!心裡頭禁不住嘀咕道“嗓子怎麽那麽乾呢?一定是笑得太用力的原因!一定是……”
張潮虎所表現出的細微異常,被祝無心盡收眼底,後者秀眉輕挑,心中暗罵一句“齷齪!”之後,表現仍是尋常。
燃上一截有寧神功效的線香,合上香爐蓋子後,祝無心將身子倒向椅背,坐姿慵懶地道“算是警告吧!畢竟,他沒有用本命飛劍來砍我,已經是留了三分薄面了!”
張潮虎嘖嘖道“他那一劍,有點一劍破萬法的意思啊!不用怒滄劍,都能把劍氣送過來,要是人劍合一,你今晚豈不是要見紅?”
緊接著,張潮虎搖了搖頭,故作唏噓地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換舊人啊!你說我們這些人,多可悲啊?上面有老家夥壓著,放不開拳腳;下面的新人一個勁的湧上來,也不給你好臉色看。看來活得久,只是受的氣比別人多嘛!”
祝無心十指相交,成尖塔狀,思緒愈發沉澱,他冷笑道“你不用激我,我可沒興趣對他出手,過了今晚,他能活過紫霄宗的追殺再說吧!”
張潮虎亦放松了坐姿,對祝無心的猜測不置可否,摩挲著下巴,咧嘴笑道“我說大祖宗,以您的見多識廣,就好比是那行走的藏經閣。曉不曉得,剛才的那一劍,是怎麽回事?”
祝無心聳肩道“只能說,方才是我班門弄斧了,有時候遇上一個巧字,你當真是莫得辦法哦!”
話末,祝無心還童心未泯似的,模仿起張潮虎的荊州口音。
張潮虎翻起了白眼,“你莫要跟我玩腦殼咯!攤白了講吧!”
祝無心稍稍坐直身子,淡然笑道“是這樣子的,你也知道,千裡神視符,是上古時期的一位大能修士傳承下的。在後世,我們尊稱他為三山九候祖師!”
“當時的修真界,並無如今的秩序,僅單純的奉行弱肉強食的法則。後來許多追隨三山九候祖師的人,亦各自成為一方勢力。以至於,到了門戶之爭的時代後,演變成了許多玄門流派或是外道流派,都有將三山九候祖師供上神壇!”
“能夠遠距離窺視的符術或神通,有很多,但千裡神視符,是流傳最廣,最簡單,也是最實用的!”
“因為,使用這門符術的人有很多,防范這門符術的人就更多了。但他破法的手段很新鮮,我甚至得挑釁他斬出第二劍,才敢確定是如何做到的。”
祝無心兜了一大圈,結果還是在賣關子,急得張潮虎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祝無心的兩根大拇指在相互繞著圈,不急不慢地道“我幾乎可以肯定,他應該是得到過三山九候祖師的傳承,可能是一件小物件,也可能是一本秘籍。借此領悟到了一些法則奧秘,而當中的一些天地法則,應該是和這門符術共通的!”
“簡而言之,他能找到,並通過這項法則,將劍氣轉移過來。如果,我用的是其它窺視手段,他就算依舊能察覺到,但卻不能夠做到同樣的事情!”
張潮虎稍稍愕然後,便是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點頭道“難怪你說什麽班門弄斧,你的意思是,你方才就好比是在對三山九候祖師本人,使用千裡神視符那樣!”
“就好比是,你借別人的狗去咬人,但狗主人來了,一聲口哨,就能叫那條狗來咬你了!”
聞言,祝無心不禁汗顏,尷尬笑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忽而,張潮虎眼珠子一轉,賊兮兮地說道“你說還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家夥乾脆就是三山九候祖師的轉世呢?你想啊!那位老人家雖是上古末期,最強大的幾位修士之一,但最終的成就,卻遠不如他的名頭來得大!”
“想要重新證道,立足更高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祝無心的臉色倏然陰沉,冷哼道“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就真成了我們的麻煩了。”
一位上古輪回者,徹底覺醒後,會是相當可怕的存在。要能成為朋友倒好說,倘若做了敵人,實在難搞啊!
張潮虎的思維越發擴張,似乎並不想就此停下。他猛地一拍腦門,像是發現了更有趣的事情,“話說,你和三山九候祖師,勉強算起來,應該是同一個時期的存在吧!”
“還當真夠勉強的,人家飛升的時候,我還只是一棵竹子呢!按你的說法,我和很多大神都是同時期呢!”
祝無心不禁感到有些頭疼,心想你這分明是在挖苦我吧?
張潮虎打了個哈哈道“好像也是那麽一回事,別在意,真的不是成心的哈!”
祝無心確實是有些愁緒,尤其是這個話題聊開後,會觸碰到一塊一直壓在他心頭上的大石。
“還記得我跟你提到的那個推測嗎?或許,再過幾年,真的會有一些上古修士,從墳墓裡爬出來!”
張潮虎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你說的是,因為去年,中原一帶的小范圍靈脈異動?”
祝無心揉了揉眉心, 顯得有些無可奈何,“這應該只是個征兆,在不久的將來,應該還會有一次大范圍的異動,甚至連你所在的荊州,也會囊括在內。因此而產生的靈力狂潮,可能會讓一些沉睡已久的古修,像是聞到腥味的貓兒,走出秘境,重現人間!”
上古末期的修真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修煉環境有了極大的改變。一些來不及飛升的古修,失去了證道的可能。
他們要麽舍去修為,走上一遍又一遍的輪回路;要麽在秘境中沉睡,躲避災劫,靜候東山再起的時機。
張潮虎喟然長歎道“如果真是那樣,那這世道,就更紛亂了!”
那些上古修士,一旦大量覺醒,肯定不會像張潮虎這些輪回者那樣,甘願蟄伏暗處,小心籌謀。
上萬年的光陰,他們早已無法融入這個新時代。他們只會用最強橫的手段,破壞這個尚且有序的時代,將一切重歸上古的無序與亂戰!
一旦被他們成功搗亂了這個世間,那麽修真界將再無正邪之分,唯有血淋淋的弱肉強食!
祝無心苦著臉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謀劃今日這件事?不就是要讓他提前適應將來嗎?即使他將來知道了實情,要恨我。我也會拍著胸口說,我負盡天下人,卻從未負他!”
張潮虎徹底陷入了沉默,良久後,獨自離開了小竹峰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