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未到傍晚,C市的美食街上已有了食客。這條街上的店面,很多都是防空洞改造而來,其中有一家新開的,叫“小楊洞子串串”。
“來吃串串邁,今天的毛肚特別新鮮喲,還有特別推薦我們的洋芋,全部是大涼山拉過來的高山洋芋。”一個瘦高身材,鼻梁筆直的青年,穿著發白牛仔外套,不停笑著招呼店裡的客人。
這個青年叫作楊曉川,這一年他二十二歲。幾年前他和青梅竹馬的何小芹離開涼山,來到東邊的C市闖蕩。
這些年,楊曉川搞過裝修、開過摩的、做過大排檔。直到今年,才終於租下這個不大的防空洞,開起了飯館。
雖然每天起早貪黑的很辛苦,但只要看到何小芹的笑容,他便一點都不覺得累。
他努力的做著,盼著生意越來越好,這樣,他和小芹就能早點在這座城市有個自己的家。
C市今天難得天氣晴朗,傍晚的涼風吹著,楊曉川哼著歌,騎著送外賣的電動車在起起伏伏的路上飛馳。仿佛他騎得不是電動車,而是一輛川崎。
楊老板很少親自送外賣,這本不是他的活。不過人民碑例外,因為何小芹在人民碑的商城裡賣衣服,可以順道去看看她。
華燈初上,楊曉川終於到了人民碑附近。
C市的人常說,渝中半島像一艘巨艦,分開了嘉陵江與長江,市中心的人民碑,便像這搜巨艦的桅杆。獨特的丘陵地貌,使得這裡的景觀頗為壯麗,無數的摩天大樓依山而建,到了夜晚,仿佛一個個閃光的巨人,托住了天空。
楊曉川沒心思看風景,他隻想趕快把外賣送到,去見何小芹。
楊曉川把電動車鎖在路邊。他要從面前這棟商廈七樓的的門出去,走到上面那條街。
走進商廈,裡面正放著許嵩的《多余的解釋》。商廈裡有些擁擠,情人節快到了,商家也開始做活動,吸引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楊曉川提著外賣包,穿過人群,向著電梯的方向走去。
“電影也看了,你一個男娃兒還讓我陪你逛街邁?”。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雖然周圍很嘈雜,楊曉川還是能聽出這是何小芹的聲音。
只見何小芹不同平常T恤牛仔的打扮。穿著米色毛衣,配一件藍色包臀裙。本就玲瓏有致的身材顯得更加嫵媚。
“你都是我女朋友了,還不該多陪陪我啊,一會兒咱們吃飯去。”一個穿著時尚的黃發帥哥,摟著何小芹的肩膀說。
這人楊曉川認識,叫魏磊。之前楊曉川和何小芹開大排檔時,對面有一個網吧。魏磊是那家網吧的常客。和別人不一樣,魏磊每次總是帶著十幾個兄弟一起,去了就直接包場。
他們打完遊戲,經常會來楊曉川這吃宵夜。一來二去,楊曉川就和他們就混熟了。
魏磊雖是個富二代,人卻很好相處,十分陽光隨和。如果非要在他身上挑出什麽讓楊曉川不爽的地方,大概就是他吃宵夜的時候眼睛總盯著何小芹看。
然而這一切的好印象,在此時都破滅了。楊曉川萬沒想到魏磊會撬自己的女朋友,更不相信何小芹會背叛自己。
“砰!”的一聲,魏磊的鼻血仿佛開了水龍頭一樣,坐倒在地上。
楊曉川攥著拳頭,渾身顫抖的站在那裡,眼神直直的望著何小芹,臉上的表情仿佛在問“為什麽!為什麽!”。
何小芹低著頭,不敢看楊曉川,也不去理會地上的魏磊。
魏磊用袖子抹了抹臉上的血,強掙扎著站起來,說:“楊曉川!你憑什麽打我!你可以喜歡小芹,我就不行嗎!況且是小芹選擇的我。你也不想想!就憑你,能給小芹怎樣的生活!難道讓她和你在街邊賣一輩子串串麽!”
“小芹不是那種人!她說過,只要我倆在一起,日子再苦也是幸福的!”楊曉川憤怒的說。
“小芹!”楊曉川雙手搭住何小芹的肩膀,說:“小芹!你告訴我,這一定是有什麽原因的!”
“沒什麽原因。我就是變了,不想再和你過那種窮日子。阿磊說的沒錯,你能給我的,比起他能給我的,實在太少了。”何小芹抬起頭,一臉冷漠的望著楊曉川。
“可是我們……”
“你也不看看你的樣子!蓬頭垢面,一身的火鍋串串味!你這種沒出息的樣子,叫我怎麽跟著你!”何小芹眼睛瞪得大大的,瞪著楊曉川,聲嘶力竭吼道。
楊曉川再也說不出話,膝蓋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阿磊,我們走!不理這個臭送外賣的!”何小芹抱住魏磊的腰,低著頭,頭也不回的向門口走去。只剩楊曉川一個人孤零零跪在那裡。
等她們走到門口,何小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簾一樣,“噗簌”“噗簌”的落到地上。
“阿磊,你走吧,我想去看看我媽。”
“要不我陪……”
“不用了阿磊,我媽媽不喜歡見生人,我們明天再見”……
楊曉川失魂落魄的回到店門口,已是晚上十二點。店裡的員工已經收完攤了。
楊曉川一一道別了員工。關上卷閘門,店裡隻留一盞昏黃的小燈。他打開酒櫃,從裡面拿了兩瓶白酒,又拿了一個喝扎啤的杯子。
打開電視,楊曉川把白酒倒進扎啤杯裡,像喝啤酒一樣的喝著,眉頭都不皺一下。一邊喝,一邊苦笑到道:“二十年的感情,想不到竟這麽脆弱……””
此時電視裡正放著李伯清的散打評書,李伯伯說道:“所以,凡白任何事情,關鍵是一個心態,心態放寬,煩惱自然就少了”
楊曉川把酒喝了大半,已有些醉了,聽到這句話,也自勉道:“放寬心,人生還很長,沒什麽大不了的,對,放寬心……”。
“你說慪(氣)人不慪人的嘛”這時電視裡的李伯伯又說道。
“可是真的好慪人喲!我想不通!想不通!嗚嗚嗚……”楊曉川終於控制不住了,趴在桌子上,一向不掉淚的他,竟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此時,C市的中心醫院裡,何小芹正坐在病床前,給一個女病人掖了掖被子。
女病人睡的很香,看上去大約四十多歲的年紀,輪廓鮮明的臉,和何小芹十分相似,想必年輕時也是個大美女。
只是她不知得了什麽病,頭上似乎動了刀,剃光了頭髮,套著網套紗布。
下雨了,何小芹望著窗外,玻璃上映出她哭紅的眼睛。
年初,母親在成都的醫院查出腦部長了一個惡性腫瘤,已經很大了,如果不及時開刀,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可是,那巨額的醫藥費,他和楊曉川哪裡拿的出。況且這只是個開始,即便手術成功了,母親也需要一直吃進口藥抑製癌細胞擴散。
其實魏磊早就在追求何小芹,但她從來只是笑笑不理會,也沒對楊曉川說過。
可這一回,她徹底動搖了,她不想拖累楊曉川,更不想失去母親。
她和魏磊說明了所有情況,魏磊答應幫她支付醫藥費。而小芹,一年之內跟他結婚。
答應魏磊的那一刻,何小芹覺得她把自己當一件貨品一樣賣了。她看不起自己,也覺得自己對不起曉川,一想起他,心裡就仿佛扎了刀子一樣。
可是,他真的也想不到什麽更好的辦法了。
今天她當著楊曉川說那些傷人的話,就是想讓他徹底忘了自己,不要再來找她。
“曉川,對不起。盡快找一個比我更好的人吧……”
望著窗外的雨,何小芹的淚又落了下來。
凌晨兩點半,楊曉川趴在桌子上,已經睡著了。這時,防空洞深處的牆壁,突然“哢嚓”一聲,裂開了一道一米多長的裂縫。裂縫裡發出一道道藍色的亮光,還傳出了幾聲狐狸的嚎叫。
楊曉川睡夢中聽到了狐狸的叫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只看見洞子深處傳出幽幽藍光。
“那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