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肖克被安排到貿易公司的西站貨場,開始了一名普通業務員的工作。
貨場不在市中心,具體說是遠在郊區的地方,那裡通火車,各種建築材料和大型設備,都在那裡集散。
肖克每天看到的只有進出貨場的大車和整天忙碌的裝卸工,這裡遠離了城市的繁華和喧囂,白天到處是裝卸貨物的嘈雜聲,直到晚上這裡才會出奇得安靜,又仿佛置身在毫無人煙的荒漠一般。
肖克現在每天的工作就是清點入庫的各種鋼材,配合庫管在地秤上過磅,然後安排裝卸工按不同的區域,把入庫的鋼材碼放整齊。
出庫時,按相反的順序再來一遍。
肖克每周還要盤一次庫,要做到帳物相符、帳帳相符。
所以他要親自去數鋼板、盤點各種線材和一些特種鋼的數目。
時值盛夏,驕陽似火,肖克趴在鋼板上一張一張數著,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滴在滾燙的鋼板上,瞬時化作烏有。
肖克咬緊牙關堅持著,他在給自己不斷打氣。
“要堅持住,不能放棄!”
肖克忽然想起了《鋼鐵是怎麽煉成的》這本書,書中的主人公保爾柯察金的形象,又一次閃現在了自己面前。
那書中鋼鐵般的話語,仿佛再次回響在了自己耳邊:
“鋼是在烈火裡燃燒、高度冷卻中煉成的,因此它很堅固。我們這一代人也是在鬥爭中和艱苦考驗中鍛煉出來的,並且學會了在生活中從不灰心喪氣。”
“當一個人身體健康、充滿活力的時候,堅強是一樁比較簡單和容易的事,而只有在生活用鐵環緊緊把你箍起來的時候,堅強才是最光榮的事情。”
“一個人的生命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碌碌無為而羞愧……”
肖克和庫管金師傅吃住在一起,金師傅的年齡和他父親差不多,為人和善厚道,對肖克也很關照。
他們經常在寂靜冷清的夜晚聊天、拉家常,金師傅常談他家裡的一些事情,說說他的老婆和孩子,肖克也提及一些王玲和父母的情況。
漸漸地,兩個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忘年交”。
“我年輕的時候啊,也受過委屈……”
金師傅毫無保留地給肖克講述了一段他的故事:
“我那時還在村裡工作,當然不是正式工作。我念過高小,在我們那裡也是個文化人。”
金師傅點了一支煙,他順手也遞給肖克一支。
“村長沒文化,便看中了我,讓我給他寫開會的發言稿,也給上面寫材料。我和村長之間漸漸便熟悉了,私下的關系也很不錯,直到有一天。”
金師傅深深地吸了兩口煙,又接著說道:
“有一天我去村長家,他第二天要去鄉上開會,我是去給他送發言稿的,可我卻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情。村長居然在家裡強奸了村裡的一個大姑娘!”
金師傅面露憤怒之色,看來這件往事給他留下的記憶太深刻了。
“村長發現了我,他軟硬兼施地給我說話,意思是讓我保密,絕不把這件事傳出去。我當時雖然氣憤,但也知道事情的輕重,便滿口答應了下來。”
“再後來,這件事終究暴露了,整個村子裡都傳的沸沸揚揚了,那個大姑娘無法忍受世人的唾罵和侮辱,竟然喝了農藥自殺了!村長動用了他在縣上當領導的一個親戚的關系,才最終把這件事抹平,
他自己也保住了村長的官職。” “但村長始終認為是我傳出去的消息,從此想盡辦法整我,讓我和我的家人吃盡了苦頭。我最後實在忍受不了了,就一時衝動,連捅了村長三刀,也幸虧沒出人命,我便坐了七年牢,也算保住了我的命!”
金師傅講完這段故事,他在不知不覺中,竟然抽了半包煙,臉上的神色半天才恢復了平靜。而肖克也從激憤、悲憫中,慢慢回過了神來。
人看來都不容易啊,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不平事。
當王玲得知肖克現在的情況後,一度勸說肖克回去上班,沒必要在外面受這些委屈,但肖克不願意回去,不願意回到那個令他傷心和鬱悶的地方。
經過了一些人生的變故和磨難後,肖克更加堅定了在外拚搏的勇氣,他堅信眼前的困難是暫時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肖克感覺現在有很多閑暇的時間,尤其是晚上,他有大把的時間剛好可以讀書。
他便找來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書籍,伴著月光和滿天的繁星,認真地讀起來。
當他看到喜歡的詩詞段落時,又不竟想起遠在銀海的女孩李慧萍。
“不知道她現在好嗎?”
“是否也在這樣靜謐的夜晚,看著她鍾情的詩詞呢?”
肖克也會想起家中孤獨哀怨的妻子王玲,她在做什麽呢?
望著窗外皎潔的月光,一首張九齡的《望月懷遠》叩響了他的心扉。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肖克並沒有消沉,相反他更加義無反顧地決定:
要在金州買房子,準備永遠在外面打拚!
肖克把自己打算買房的想法告訴了王玲,希望得到王玲的支持。
當然買房的初衷,也是希望王玲也能到金州,來到自己的身邊,這樣他們兩口子就可以真正生活在一起了。
王玲這次沒有猶豫,她同意肖克的想法,她自己又何嘗不盼望能和丈夫朝夕相處呢?但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他們面前:沒有錢!
肖克和王玲結婚才幾年,手頭沒有多少積蓄,更何況他們上班的幾年,礦區的效益很差,工資本來就很低,還要拖欠一二個月。
要在省城買房子,那筆錢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
但王玲和肖克的去意已決,他們達成一致意見,先把他們現住的房子賣掉,湊上一筆夠交首付和裝修入住的錢後, 貸款買房。
王玲當時決定賣房貸款的做法,後來她想想都佩服自己的勇氣,她不知道自己那時從哪來的巨大動力,要知道賣了房子去金州,就等於斷了自己的“後路”。
因為不光是房子的問題,她也要辭掉工作,至少要向單位請長假。
外面會是什麽樣子?誰又能說的上呢?
肖克給王玲表示了自己“勇闖天涯”的信心和決心,並給王玲描繪了未來美好的前景,他還信誓旦旦地表白了與王玲同甘共苦、白頭偕老的忠貞勇氣。
這讓王玲也充滿了期待,俗話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他們還怕什麽呢?
他們的計劃很快就實施了。
肖克從眾多賣房信息中,最終選定了一套位置和價格都不錯的兩居室商品房,而且是現房。
王玲來看過房子後,也比較滿意,兩人就辦理了各種買房、入住手續。
接下來就要看著裝修了。
肖克權衡了自己在公司目前的處境和發展的前景,覺得要是繼續在萬仁豪的公司乾下去,自己可能永遠都會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也很難再得到公司和老板的器重。
與其這樣委屈著自己,不如早點離開,再尋找新的機會。
況且,現在要看著裝修房子,工作的貨場和在金州的新家之間隔著一二十公裡路,自己根本無法做到兩頭兼顧。
肖克這次沒有再猶豫,他馬上去公司人事部門辦理了離職手續,並與於金榮、金師傅、李婷婷等同事一起吃了頓飯,算是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