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捕頭走後,南通驛站似乎真應了他的推斷,來往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這其中,幾乎大部分都是江湖人士,他們也不進山,只是在茶寮喝喝茶,談論著最近江湖的是是非非,或者彼此間攀談交情。
一時間,驛站裡的笑聲竟然多了起來,表面上一副融洽的局面,至於背後是否有齷齪廝殺,那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傍晚,他們又會陸續離開,仿佛千裡迢迢只是為來這裡訪親會友。
從他們的談話中,何天知曉這一變化的緣故。
各地縣府和州府同時張貼榜文,“誠邀”各路江湖人士於八月初一巳時齊聚南通驛站召開群英會,相商仙者遺跡。如因故不能來著,在群英會過後官差會一一登門造訪。
這麽有“誠意”的邀請,除了個別勢力極大凌駕於朝廷之上的大門大派,其他都不會拒絕。
何天忙的不可開交,不過也樂此不疲。
江湖走馬,就該恣意歡笑,在熱鬧的環境中,少年總是容易融入環境,更何況來客多出手闊綽,一天下來也能額外多收幾十文的賞錢。
時間一長,有些江湖客和何天熟稔了,多多少少會指點兩下拳腳,雖是最普通的招式,可也算是意外之喜。
何大富呢,更加深居簡出,有時何天甚至都以為三叔已經離開這裡返回何家寨了。
來福卻是諸多抱怨,擱在以前,很少有人在這裡吃菜飲酒,現在明顯多出不少,由此他終於忙碌起來,有時一天都落不得休息。
到了傍晚打烊,來福看到何天收拾完畢,也不管自己是否忙完,摔下圍裙就拉著他去林子裡打野味兒。
一般的獵戶總是布下陷阱,而後有意識地驅趕它們,將獵物趕入陷阱或者守株待兔,很少有人去追打獵物。
可來福總是拿著菜刀,指揮何天追趕,追的稍近就扔出飛刀。說也奇怪,何天似乎真有點狗屎運,只是開始慌張之下屢屢打偏,後來竟然十打九中。
來福看到這樣的結果既有些欣慰又也有些傷感,同時也略有疑惑:“這才多久,即使木工雕刻會訓練腕力和手指的靈活度,但都是數年方能有效果,他怎麽能進展如此明顯……或許這就是天賦?”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了,距離群英會已經不足半月。
為了應付即將到來的盛會,縣府和州府都不敢懈怠,差人送來許多桌凳和米面,王縣令就近征召了一些工匠,修葺招待用的耳房,又搭建了兩處遮陽的臨時草棚,在主屋前還搭建了一個長寬各一丈的木台。
本來工匠也想將主屋一並修繕,何大富以“屋內有官方文書,且自己慣於身居陋室”的蹩腳理由搪塞過去。
對此,來福也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色,只是私下總是蠱惑何天去何大富屋裡去一探究竟。
何天每到這時都是找個借口逃開,不敢去觸這個霉頭,三叔雖然為人隨和,但對私隱還是很在意的。
這日,何天又在茶寮裡陪著一名江湖豪客聊天。
這名江湖客姓馬,人高馬大,長著滿臉的絡腮胡子,當下在北方不遠的鎮南山落草,因為排行老三,人們也就稱之為馬三兒,真實名字已經不常被提起。
他約摸半月前才初次來這裡,其後幾乎每隔一兩天都會來,一來二去兩人也就熟悉了。馬三兒為人豪爽,也貪戀杯中物,喝完酒總是胡吹亂侃,其中固然有吹牛的成分,但涉及到江湖見聞還是比較靠譜的。
“三爺,
我聽說前不久出現在江湖的修仙秘籍,幾乎人手一份,秘籍就這麽不值錢?” 馬三兒打嗝衝著何天吐出一股酒氣,不以為意的告訴他:“是秘籍不假,確切地說,是一篇基礎功法和配合修煉的丹藥,藥方中有幾味草藥已經存世很少,最關鍵的是,修習功法還需要相應的身體資質,這種體質本來就不多見,即使有,也要有能搜集齊全草藥的能力。反正迄今為止,我還沒聽說誰兩樣都佔了。”
馬三兒抬頭看看何天,看他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哈哈一笑,“小天,你也想試試?”也不等何天回話,大手自懷中一陣扒拉,拿出一本嶄新的線裝書扔到他的跟前,“喏,拿去看吧,送你了!”
何天有些驚喜莫名,正要拱手表示感謝時,馬三兒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是誰他娘的謄抄的,紙那麽硬,去茅廁都嫌劃屁股。圓慈那老和尚見人就送,還這麽講究,看來寺廟真肥,說不得哪天去幹上一票。”
何天也不敢搭話,手上快速翻動了下,還好只是封底被撕去了,其它尚且保存完好。
他趕緊將書放進懷中,再去看馬三兒,已經趴在桌上睡去了。每次都差不多是這樣,不過也就趴一兩個時辰,天色稍晚時,總是能晃晃悠悠伏在馬背上離去。
何天也不去管他,看看暫時沒什麽客人,就跑回廚房,拉著來福一起看這本引起江湖和朝堂轟動的書。
來福用圍裙擦了擦手,接過書翻看起來。
表面說是書,其實也就六頁,內容也不深奧,淺白易懂;除去封皮,前四頁應該是一門練氣功法,最後一頁是藥方。
很快,來福已經翻完,隨手扔還給何天,拿起酒壺啄了一口,才懶洋洋地說:“是不是修仙功法,我不知道。看起來也不過是一門練氣吐納的功法,比起高深點的內家功夫還有不如。”
何天聽了也不在意,倒是反覆打量了一下來福,狐疑發問:“高深內家功夫?你會?難不成你真是大俠隱匿於此?教教我唄!”
說完,何天嬉皮笑臉湊上前去,忠厚面相卻偏偏擠眉弄眼,給人一種很滑稽的感覺。
來福有些惱怒地翻著白眼,“我不是已經在教你……”說到這裡,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掩飾地咳了兩聲,繼續說:“教你打野雞了嗎?”
何天也不在這上面糾纏,一副心領神會的神情。
確實,最初他並不懷疑,可這幾個月陸續接觸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感覺來福在氣質上同他們有些相似,尤其是打野雞時教他的飛刀,如果他還不疑心那才叫見鬼呢。
“那來福哥,這個秘籍我能練練試試嗎?”何天終究抵不住誘惑,畢竟這麽多人搶的一定不會差。
來福沉思片刻,不太確定地說:“應該不容易,不然也不會四處送人,你看,這裡寫著‘土火之體可精研,他屬恐功倍而不得’,更何況後面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藥方……”
“夥計,來碗熱茶!”屋外這時傳來一聲呼喊。
何天這時也顧不上聽來福的講解,撿起扔在灶台的毛巾,跑了出去。
看著跑出去的何天,來福喃喃自語:“其實,我隻想在這裡安靜地生活,不過這裡現在成了一個漩渦,或許終究有一日我會被再拖下水。”
他似乎又想起什麽,臉色也不那麽好看起來。
“不對,何大富應該也看出來了,從他刻意讓何天接近我時,我就應該想到。可是,為什麽我在他身上總是感覺不到武者的丁點兒氣息?最多我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無奈和厭倦,但我感覺他似乎是懼怕和擔憂呢?”
來福搖搖頭,舉起酒壺將最後一口酒滴入口中,才不舍地放下。
這種事情不是他現在能夠乾預的,與其杞人憂天,倒不如活好當下的每一天。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