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姐的淚光閃爍，程豐默默送上紙巾，嬌姐搖搖頭，淡淡地說道:“我沒事，這些年為他流的眼淚已經很多，早就習慣了，聽你說到內情，又滿足了好奇心，也把傷口又一次撕裂，痛上加痛。程豐，你再和我多說一些吧。”

　程豐看嬌姐飽滿的臉龐上已有淚痕，打住了話頭，嬌姐抓著他的手，哀淒道:“求你，程豐，和我再多說一點九哥的事。”

　“我們那次犧牲了三人，九哥是第三個犧牲的，為了掩護我們離開，他是中槍身亡，我已經記不清他中了多少槍，最後倒下的地方離我不到十米，我看著他的血不停地湧出來，最後關頭還按著胸口，那裡有一張你和她的合影。”

　“嫂子，我只知道你在海北，不知道你在海北哪裡，事後我們被解散，活下來的人可以自行選擇，我承認，那次讓我慫了，我選擇退伍，在家裡人的幫助下從商，這幾年發展得不錯，來到海北也是陰差陽錯，沒想到重新見到你。”

　“你說，你們行動計劃完全在對方的掌握中才會被狙擊，損失慘重?”

　“是。”

　嬌姐的腦海裡全是常九，最後一次見面，他捧著她的臉，親吻她的額頭，往事歷歷在目，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嬌姐黯然神傷，程豐冷不丁地站起來，走近幾步，似乎不知道如何安慰，又重新坐下了:“我心裡有懷疑的對象，但沒有證據。”

　“誰?”

　“嫂子，你記得那個叫張傑的家夥嗎?他和隊長一直合不來，很難管教，那次任務，他因為生病沒有去。”

　“他沒去?”

　“是，我一直在想，如果他事前就知道會遭受伏擊，肯定會避開。”

　“他現在在哪?”

　“我現在也在找他，事後他也退伍了，當初對我們的打擊太大，等我恢復過來想找他問個明白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去向，我去過他的老家，他沒有回去，聽家裡人說在外面打拚，這些年也沒有和家裡人聯絡。”

　“這麽久了，你還在找他?”

　“是，就在來海北開店以前，我又去了他的家鄉，聽說這些年他從來沒有和家裡人聯絡過，偶爾會寄些錢回去。”

　嬌姐用力地咽下口水，她茫然若失地站起來，不顧得說什麽就跌跌撞撞地出去了，她可以接受丈夫的犧牲，卻無法接受九哥是這樣的方式死去，他太冤枉了，不知道中了多少槍，身體千瘡百孔，那是自己珍愛的愛人！

　嬌姐來到大街上，頭暈眼花，頭頂的太陽格外灼人，車水馬龍此時顯得格外嘈雜，她昏昏沉沉，深一步，淺一步，好像喝醉了酒一般，突然，她身子一歪，往馬路跌去，一隻手伸過來緊緊地拉住她，看到熟悉的面孔，嬌姐如釋重負:“林冰。”

　林冰剛送安妮去學校，出來時就看到失魂落魄的嬌姐，她一路跟過來，發現嬌姐毫無察覺，這與平時敏銳的她截然不同！

　林冰不放心所以跟過來，“嬌姐，換個地方。”

　帶著嬌姐坐進自己的車裡，林冰取出水，嬌姐喝了大半瓶才回過神，扶著頭，淚如雨下，林冰也不便多問，只等她平複下來，嬌姐萬分感激林冰的等待與沉默，現在就算有人問自己，她也沒有心思回答，現在好多了。

　“林冰，我見到你姐夫的老戰友了，就在剛才。”

　嬌姐不吐不快，林冰聽完了，曉得這事對嬌姐意味著什麽，丈夫的死不能算在那群異國的毒販手裡，而是自己人手裡，這份衝擊才是最大的，“這個程豐提到的張傑，嬌姐你還有印象嗎?”

　“他部隊的每個人我都有印象，這個張傑性子倔強，不服管教，但身手不錯，槍法也好，當時九哥對他又愛又恨的，不止一次在探親的時候和我提到這個人，一直在想法子把他拉到大部隊裡來，為人桀驁不遜。程豐說他們的路線對方一清二楚，連包圍的策略也像知道一樣，反而實現了反包抄，把他們關在固定的地方攻擊，這個張傑卻因為病情沒有出任務。”

　“聽上去的確可疑，嬌姐，他既然從過軍，就有他的資料，我們想法子先找到他再一探究竟，我會找父親和七仔幫忙。”

　嬌姐心裡頗是安慰，林冰真是大家的定海神針，有她在，總能讓人平靜，不說虛話，直接上實的，比什麽安慰都強，喝下剩下的水，她也平靜，告別林冰回到餐廳，也沒有呆多久，就借著身體不舒服先回家了。

　她前腳剛走，後腳猴精就來了，聽小翠說人不在，猴精以為嬌姐故意避著自己，心裡頭也是不太痛快，喝了幾杯悶酒走了。

　嬌姐獨自呆在家裡， 看著牆上丈夫的遺照，所有思緒湧上心頭，“九哥，收到你骨灰的那天我是平靜的，沒有放聲大哭，沒有悲天憫心，心裡的傷我都壓下了，你不止一次和我說過，任務不定，時有凶險，人和人鬥，有時候也要看運氣，人的運勢不可能一直好，你送過自己的戰友和上級離開，也許有一天，你自己也會離開。”

　“那時候你總是和我說這些，是在給我打預防針吧，怕有一天自己出事，我會受不了。告訴你，你平時說的那些話起作用了，所以，收到骨灰的那一天，我隻覺得你回了家，再也不會走了。”

　嬌姐癡癡地說著，照片上的人只是凝視著她，她的眼淚再次絕堤，“這些年，我都忍過來了，撐不住的時候，葉凡來了，天天叫我姐啊，姐啊，真的像多了一個親人，我有弟弟了，不再是孤獨一個人生活，再後來，他結婚了，有了媳婦，我又有了弟妹。”

　“我們的弟妹很好，能乾，漂亮，懂事，我沒見過比她更理智的女孩，對了，她還會詠春，拳頭很辣，一般人都吃不住，也只有葉凡那個傻小子挨得住，一切都在好轉，我的心也是，可為什麽，為什麽現在要讓我知道你的死因還有內情，九哥，你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