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鹿回家的時候遇上下雨,她看了眼腕上的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天早就黑了,烏壓壓的一片,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她眼睛閉了閉,隱約看見站在昏黃燈光下的人影。 “回來了,回來了!”
陳叔像是一直在等她,靳鹿老遠就聽到了他的聲音,沒過一會兒,便看到童姨朝她奔了過來。
“怎麽樣啊,小鹿,沒傷著吧?”童姨摸到她的衣服,蹙了眉,“哎呀,怎麽都濕了?還有這頭髮,著涼了可怎麽辦啊!”
“啊?”靳鹿看著叔叔阿姨焦急的表情,大腦有一秒的停滯,她張了張口,“你們都知道了?”
陳叔點點頭,有些遮遮掩掩,“小鹿啊,回來了就好,老爺太太還有小少爺都在等你吃飯,快進去吧。”
靳鹿一聽這話,心下涼了半截,嚴振國八成是知道她把楚明嘉推下水了,她蹙著眉,推門而入。
“我回來了。”
“你還敢回來!”嚴振國從椅子上站起來,抄起手邊的杓子就扔了過去。
“姐姐!”嚴修圓圓的小臉一臉怔忪地看著父親的凶器飛了過去。
鐵杓直直打在靳鹿的臉上,疼得她一哆嗦,她咬緊了牙關,一聲也不吭。
“哎呀,振國,你消消氣,”熊佩華看了眼低著頭不敢靠近餐桌的女孩,走了過去,“來,回來就好,過來吃飯吧。”
熊佩華的手剛剛觸到靳鹿的手臂,靳鹿眼裡閃過一秒厭惡,條件反射似得避開。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嚴振國氣得走了過來,一手抵著靳鹿的腦門,“永遠都是一副全家人都欠你的鬼樣子,你說說,你今天又幹了什麽好事!”
靳鹿緊閉著唇,被自己的父親戳著頭,連連後退。
“老爺,”陳叔看了眼惶恐的童姨,斟酌著開口,“你看小姐她全身都濕透了,這頭髮還滴著水,要不您和太太繼續吃飯,讓小姐先上去換件衣服吧。”
童姨在一旁連連點頭,“是啊是啊,讓小姐先上去換件衣服吧。”
熊佩華見狀也跑過去拉住嚴振國,附和著,“是呀,振國,楚校長也就是隨口說說而已,咱們改天送點賠禮過去這事也就了了。”
不提楚家南還好,一提他,嚴振國更氣了,“你說說你,在蘭市的時候就成天給我惹禍,到了櫻市還死性不改!你還想讓我為你操多少心!”
靳鹿抬眸看了眼貓哭耗子的熊佩華,冷笑一聲,對上嚴振國的視線,“從我進門到現在,您都沒問過我一句到底發生了什麽,總之不管是誰對誰錯,你在意的不就是楚校長的那一票嗎,”她的眼神又是那樣,像是能直懾人心,“說到底,您在操心的,不過是您這個還沒坐穩的市長位置。”
“你.........”
嚴振國眸光一變,像是氣到了極點,眼睛裡全是怒氣地盯著一身狼狽的靳鹿,過了好一會兒,鼻子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你給我上去把衣服換了,去大堂跪著,沒我的命令,不準吃飯!”
靳鹿像是就在等他這句話,嚴振國話音剛落,她就轉身上了樓。
靳鹿在衣櫃裡隨意翻了件連衣裙往身上套,不小心碰到臉頰,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走到鏡子前,看著已經開始紅腫的臉,伸手去碰,立馬就縮了回來,嚴振國每次都這樣,隻要她闖了禍,也不問是非曲直,逮著手邊的東西就衝她扔過來。
她記得兩年前她因為跟同班的一個女生打架被叫到了教務處,
主任非要叫家長來親自領人,嚴振國當時去了外地開會,是陳叔急匆匆地跑來了學校,看到對方家長指著靳鹿鼻子罵的場景,年過半百的陳叔竟然眼眶有些濕潤。 後來坐在車上,陳叔看著後視鏡裡鼻青臉腫的靳鹿,忍不住哽咽,“這哪是市長的女兒啊,誰家的市長女兒能被人這樣欺負!”
靳鹿記得她當時倒還笑得沒心沒肺,“陳叔,不說了嗎,在外面別說我是嚴振國的女兒。”
“那就任由他們欺負嗎!”陳叔氣不過,嘴上耍狠,“那主任要是知道你是市長女兒,他還能那副嘴臉對我?!”
“陳叔,”靳鹿皺皺鼻子,有些疼,“再怎麽樣,我也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女啊。”
一晃都這麽多年過去了,靳鹿至今還覺得奶奶去世不過是昨天的事。
她推開門,一步步地下著台階,耳旁是熊佩華在勸嚴振國消氣的話語,她知道,這時候必定會帶上她的媽媽。
“這孩子就這脾氣,跟她媽一個樣,振國,你心髒不好,別跟孩子置氣。”
“哼,”嚴振國瞥了眼從樓上走下來的靳鹿,仿佛是要故意說給她聽,“我就不該接她回來,早該讓她一個人在平安自生自滅!”
此時剛至晚春,地板依然是侵骨的涼,靳鹿跪在空無一人的大堂裡,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樂聲,好像是口琴,複古的音質夾著吹奏人的心情在寂靜的夜裡飄了進來,平穩,悲涼,無處可藏。
她回想起那些在平安的日子,雖說生活艱辛得要靠她和奶奶日複一日的釀酒和糊紙燈籠支撐,但也比在這個不屬於她的家來得自在快活,她很懷念在平安的時光,那是她心底最珍貴的記憶。她永遠不會忘記奶奶臨死前在她耳邊說過的話,“小鹿,聽奶奶的話,跟爸爸回家,有家才會幸福。”
靳鹿抬頭望著面前的遺像,心底的怨氣到底是又鑽了出來。
“奶奶,”她再一次在心裡質問,:“您說的幸福在哪?”
“牧先生,您要的資料。”
牧彥南接過莫小七手裡的文件夾,剛翻開,目光便迅速地鎖定了照片旁的字。
出生於1989年5月28日,出生地點,平安鎮。
生母,靳小h,生於1959年,於1994年12月31日凌晨12點60分墜崖自殺。
“果然是她。”牧彥南捏著文件的拇指一緊,心裡竟說不出是喜是悲。
莫小七觀察著牧彥南複雜的表情,“經查實,這個叫靳鹿的女孩是嚴振國的情婦所生,因嚴振國怕仕途有所影響,一直沒有公開過她的私生女身份,2001年嚴振國的母親逝世,嚴振國才把靳鹿接進了他家.........”
牆上的時鍾一分一秒地轉動著,莫小七一絲不苟地做著調查陳述,而牧彥南的思緒卻早已飛到了十幾年前。
那是一個雨後初晴的傍晚,小鎮裡一片寂靜,青石路上的水還未乾透,濕漉漉地,卻阻擋不了輕快的腳步。
“喂,你小心點。”
男孩跟在穿著碎花裙的女孩背後,加快了腳步。
“你快點啊,”女孩一邊跑一邊轉身催促著,“馬上就到酒窖了,再晚我媽媽該回來啦。”
平安鎮就在櫻市的郊區,是座千年古鎮,文化底蘊濃厚,物產豐富,別的不說,光是有著幾百年歷史的櫻花酒就吸引了不少遊客千裡迢迢趕來,隻為一品佳釀。
“好喝嗎?”
女孩扎著兩個馬尾,眼巴巴地看著男孩。
“嗯!”男孩把杯子遞給了口水都快要流出來的女孩,“你也喝啊。”
“我不喝,”女孩搖頭,“我每次偷喝都會醉,一會兒肯定會被媽媽發現的。”
男孩抿了抿唇,瞥了眼女孩想喝又不敢的眼神,把杯子搶了過來,“不喝算了,我全喝了!”
“喂,喂喂!”女孩急得趕緊把杯子奪了過來,隻一口就見了底。
那櫻花酒的味道甘甜清爽,酒味很淡,誰知道酒勁卻頗大,牧彥南回憶起往事不禁嘴角含笑,後來父親和靳小h回來的時候,便看到他和靳鹿倒在酒窖裡,臉通紅,雙眼迷離地看著他們。
他本以為那一次難逃父親的責罰,誰知靳小h三言兩語就化解了父親的怒氣,到最後竟樂呵呵地把他抱回了房間。
牧彥南不禁覺得諷刺,母親千方百計地討好父親都得不到父親哪怕一次的垂憐,反倒是靳小h,什麽都不用做,父親就甘願為她付出生命。
“牧先生?”莫小七看著牧彥南的臉色忽明忽暗,“你還好吧?”
牧彥南似是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眼不明真相的莫小七,聲音沒有溫度,“回牧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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