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鹿的膠卷終於在她的鋪張浪費下用完了,那個年代還沒有數碼相機,一盒特級膠卷大概50元,相比於通貨膨脹的今天,當年,已經是一般人不能消費的了。 靳鹿很多年後回憶起那段時光,如果不是缺錢,大概不會和池野有太大交集。
“喂,小鹿,上車。”
柳優優一隻腳站在地面,一隻腳踩在踏板上,自行車龍頭處的“東風”圖案尤其搶眼。
靳鹿剛從洗印店裡出來,手裡的照片還沒來得及細看,腳一踮,就上了車。
沿著涪江河岸一路走,兩旁都是長發及腰的垂柳,柳優優騎著騎著來了勁,松掉了右邊的把,舉起一隻手歡呼起來,活像一隻想要融入天空的鳥。
靳鹿倒不怕她一個不慎把她甩了下去,而是擔心手裡這一袋子的照片若是浸了水,那她可要心痛到吐血。
“唉,你知道嗎,馬上要修涪江橋了。”
柳優優的聲音逆著風,鑽進了靳鹿的耳朵。
靳鹿沒說話,想起前幾天家裡來的工程師,說是美國斯坦福回來的,油腔滑調的,倒沒覺得有多靠譜,小修的舅舅也在一旁聲情並茂的樣子,嚴振國眉頭緊皺,靳鹿聽了幾句,倒覺得像是在幹什麽壞事。
“我外婆住在江南,每次到我們家來,都得坐船,她偏偏又暈船,在我們家沒住幾天,剛好一點,又要暈回去。現在好了,等涪江橋修了,她就不會難受了。”
靳鹿笑,“那挺好的。”
“說起來呀,咱新上任的市長還是靠譜的,”柳優優按了刹車,輪胎逐漸減速,最終穩穩地停在了一家台球館門口,“到了。”
靳鹿瞄了眼路口寫著泰安路的藍色路牌,手裡攥著袋子下了車,面前兩扇木質大門,門上還嵌著兩個鐵環,她抬眸看著腦門上方閃著紅光的幾個大字,不由得念了出來,“男人幫?”
“喲,來了。”一個光著膀子的大漢笑眯眯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靳鹿認得這個左臂有青龍的人,叫左良,隻是...今天的青龍被白色的紗布遮了起來,“優優,這不是那天......”
柳優優點點頭,“進去再說。”
後來靳鹿在很長時間的偵察中才明白,柳優優跟男人幫哪是像她說的什麽不打不相識,分明,是她瞧上了壁咚她的左良,死纏著硬是和池野這群流氓交了朋友。
據洛凡凡親口爆料,那天左良英雄救美的一幕成功俘獲柳優優,當晚就殺到了男人幫,鬧著要和左良掰手腕,贏了,就要左良跟她交朋友。
她哪是交朋友,她這是找男人來了。
靳鹿磕著瓜子,“那她怎麽可能會贏?”
洛凡凡笑,瞅著她像瞅傻瓜一樣,“我說你這丫頭鬥不過池野也正常,還不如人柳優優。”
“怎麽講?”靳鹿來了勁,瓜子也不磕了,直往洛凡凡身邊湊。
洛凡凡一得意就喜歡拋一拋他油光可鑒的浪奔頭,“別說左良一個男的欺負她,就是男的也沒見過誰是左良對手,柳優優哪會蠢到以為自己會贏啊,她是在找個聽起來還不錯的借口接近左良,不管輸贏,她跟左良的關系都進了一步。”
“喲西,”靳鹿一拍腦門,說出來的話差點讓洛凡凡吐血,“我去找池野打場架試試。”
靳鹿後來想起來,倒是佩服柳優優,這股子飛蛾撲火的勇氣換到她身上,任憑池野他再別扭,也不過是小菜一碟。而相反的是,她跟池野從頭到尾都在計較,
真的就像一場博弈,偏偏最後到遍體鱗傷了,他們倆,也沒人肯認輸。 “我朋友,你們見過的,靳鹿。”
洛凡凡正在調音,抬頭看了眼,又低下頭,“你們隨意看看。”
靳鹿瞟了眼已經坐在了左良身邊的柳優優,衝著歪歪斜斜躺著的洛凡凡微微點頭,視線就開始在館裡晃悠起來。
整個台球館分為兩部分,沒有砌上瓷磚,地面是灰色的水泥,沙發這邊的擺著三個台球桌,然後用網隔了一下,另一頭就是遊戲廳,周圍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少年在玩鬧,她抬頭,順著螺旋梯上去便是二樓,有五個房間和長長的鐵板做成的走廊,每個房門的顏色都不一樣,黑白灰,加上藍和綠,談不上好看。
她走到其中一根梁柱旁,上面畫著太陽花和月亮,漆黑的夜空下竟然盛開著太陽花,靳鹿掃了眼其余的三根柱子,圖案都稀奇古怪的。
“那是池野畫的。”
洛凡凡抱著吉他,眼睛明明盯著桌上的樂譜,卻像是看見了靳鹿的心思。
“池野?”
“喏,”洛凡凡看著從門外走進來的人,“就是他。”
池野領著個學生模樣的男生進了屋,抬眸看見正在和左良吵著什麽的柳優優像是見慣了似的,隻是視線掃到站在柱子旁的靳鹿,眼神終究流出了意外。
“我說你煩不煩,個臭娘們還管老子!”
柳優優手裡攥著酒瓶,一頭栗色的短發氣得都要立起來,“你他媽說誰臭娘們,你以為老娘願意管你,要不是你因為我受了傷,誰稀得伺候你?!”
受傷?靳鹿心裡一磕,看向面無表情的池野,有些預感漸漸成形。
“柳優優!”左良大吼著站起來。
嚇得站在池野身旁的男生一哆嗦,反倒是在店裡玩的男男女女已經習以為常,頭都沒回。
“怎樣!”柳優優比他還凶,指著他鼻子罵,“我告訴你左良,少他媽衝我吼,老娘也不是嚇大的,”她指著左良左臂的繃帶,“這傷好之前,你他媽一滴酒都不準沾!”
柳優優說完,抄起瓶子就開始往喉嚨裡灌,左良的眼皮雙得很寬,像剛從整容醫院割得一般標準,他大眼一瞪,沒了轍。
“我....我我....唉,我說你.....你....你別.....”
無奈,左良一緊張就結巴。
“喲,”洛凡凡雙手疊在胸前,一雙桃花眼笑成了縫,衝著站在一旁看戲的池野挑眉,“這丫的,又開始結巴了。”
“池野,進來吧。”
夏軼聽到聲音推開了門。
靳鹿抬頭看向二樓,只見夏軼穿了件淺灰色的T恤站在那扇灰色門的外面,這,難道,她回頭看了眼依舊穿著黑色衣服正往樓上走的池野,不禁覺得好笑,難道他是那間黑色的?
池野像是感覺到了靳鹿的注視,站在螺旋梯上,一轉身,和她的目光直直撞上。
靳鹿也不躲,赤裸裸地和他對視,像是一場琉璃眸子和鴿子眼的宇宙對決。過了好幾秒,靳鹿繃不住笑出了聲,池野臉色一赧,故作鎮定地轉了身。
洛凡凡瞥了眼這兩人,抬頭和夏軼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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