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昱懷倒是不客氣,拉過一張方凳,坐到三行與顧因中間,壓低嗓門道:“小的聽說殿下的船在長江被梁軍擊沉,屍首卻一直未尋獲,便猜到吉人自有天相,諸位肯定是逃出生天了。” 我邊吃邊拿余光瞄著他,此人拍馬屁倒是有一套,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這巴東城現下封鎖得和鐵桶一般,小的便一直派人在巴東城外蹲守,就是怕殿下你們冒冒失失直接進城去。”
閔秋插嘴道:“你怎知我們會來巴東?”
李昱懷似乎對閔秋格外有好感,對他展開熱情一笑,解釋道:“不但小的知道,只怕梁軍與江湖中人都知道,這巴東城主王鎮山,也知道。”
他頓一頓,賣個關子,再接著道:“只因以殿下的性格,對賣國賣主求榮這等人,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顧因聞言,停下筷子,額角青筋微暴,語聲卻仍平靜,道:“所有人都知道又如何,此人,非殺不可。”
這頭強驢!就像閔秋罵的那樣,真的是蠢。
我急急咽下一口牛肉,插嘴道:“哎哎哎,你再天下無敵,也不能直接拎著劍往裡衝吧。要我說,這上下城中肯定戒備森嚴,不妨換個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再來也不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
李昱懷朝我豎起大拇指道:“姑娘快人快語,說的沒錯。不過,殿下說得也沒錯。就是要在這萬眾防備之下,將他殺之而後快,豈不是趁機震懾了那些背叛殿下與想要千金懸賞之人。”
“你有辦法?”閔秋問道。
李昱懷神秘一笑:“諸位先慢用餐,等到我們別院,再行商議大計。”
我已經連面帶湯吃了個底朝天,打著嗝,對他道:“若說送船是小意思,那這次呢?”
顧因也道:“你們到底因何助我?是代表聚源商行還是逍遙宗?”
李昱懷聽得逍遙宗三個字,神色一滯,面露難色,道:“既然殿下已經知道了,在下就直說吧,其實不是我聚源商行想押寶殿下,而是,逍遙宗。”
顧因神色微動,閔秋眼神閃爍不定,三行詫異。
只有我若無其事接口道:“逍遙宗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逍遙宗乃天下三宗之首。”在李昱懷帶我們來的這所城外莊園花廳內,他如是說道。
這花廳位於莊園主廳之側,以一四折蠶絲屏風與主廳相隔,兩側牆壁分列四架楠木高榻,共八席軟座,屏風對面則無牆,隻一排雕花木欄杆並長椅,上罩乳白色輕紗帳,垂絲掛穗,臨一方楊柳池塘,景致絕佳。
“各朝各代,除了在明處的軍政力量,也都在暗處有自己所倚靠的武學力量,一方面是保護自己,一方面,這些力量適合去應付看不見的戰爭,比如刺殺、劫拿、擒人等等。
而江湖力量要想壯大生存,也必須依靠當權之政。孟當年,便是在明,以陰陽家為權謀術士,在暗,以逍遙宗為武力倚靠,一統天下。”
聽到此處我心一跳,若是這樣,那當初良族被滿江湖追殺,怕是與逍遙宗脫不了關系。
只聽李昱懷接著道:“一統天下之後,兔死狗烹,陰陽家被滅族,逍遙宗雖依然與孟王朝關系緊密,卻逐日被打壓,每況愈下。
至前孟王時,逍遙宗的死對頭——天宗,力量漸漸滲進朝廷,妄圖攪亂天下,改朝換代。據我們後來所查,當年禍國亂政的麗妃娘娘,便是天宗之人。”
“哐當!”一聲脆響,我一轉頭,
只見閔秋的茶碗摔在地上。 他見大夥兒注視他,忙哈哈乾笑道:“不好意思,不小心沒拿穩,李兄請繼續。”
李昱懷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接著道:“在前孟王這一戰中,逍遙宗算是敗了,不過,天宗也沒落到好處,最後,朝政大權握到柳丞相手中,還推舉了當今這位7歲的小孟王。”
“聽說逍遙宗是屬意孟前太子的呀?”這是上次聽閔秋說的,我忍不住插嘴問道。
李昱懷點點頭:“可惜前太子也不知怎麽惹怒了孟王,在那之前,就已被叛國罪處死,明處的罪名是勾結倭奴,但宗主認為,以太子當時根基穩固的境況,必不會想要奪權。”
我總算稍微搞清了這些彎彎繞繞的關系,道:“現在,逍遙宗想重新為自己選主,選了顧因?”
李昱懷又朝我親密一笑,豎起大拇指道:“良姑娘真是聰敏。”
我翻翻白眼,到處追著幫忙,誰還看不出來?
顧因依舊冷著臉,平視前方,道:“為何選我。”
李昱懷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抿上一抿,方道:“很簡單,自古以來,得《天兵志》者得天下。更何況,殿下在蜀國尚有威望,再加上一個湘國。只要扛旗一呼,得勢立起,與孟相聯,區區梁國,便不是問題。”
顧因眼神狐疑地看著他,道:“孟不是與梁結盟了嗎?”
那李昱懷轉著手中的茶碗,低著頭恨恨道:“那是柳丞相的意思。若殿下能與我們站在一起,那我們遲早會把柳丞相一手遮天的局面扳過來。”
看起來逍遙宗與那柳丞相相處也不甚愉快啊,我一面想著,一面不滿道:“那為何顧因被梁軍關起來時你們不去幫忙?”
李昱懷一笑,放下茶杯,朝我攤攤手:“良姑娘,我們都早以為太子殉國了,哪知道殿下不但福大命大逃過此劫,還手持《天兵志》重返天下。”
我恍然大悟,沒想到,單單救了個顧因,這天下大勢立改。不論如何,暫時得到逍遙宗這個盟友支持,總比顧因孤孤單單強,我向他看去。
見他好看的兩道劍眉揪成川字,顯是猶疑不定。
再看看閔秋,他臉色古怪得很,忽陰忽晴,不知在想些什麽。
李昱懷又是哈哈一笑,道:“殿下不必即時做出決定, 不過至少眼前,在刺殺王鎮山一事上,我們可以傾情合作。諸位先行歇息吧,晚膳時,我們再好好商討刺殺大計。”
我回到李昱懷早為我們準備好的房間,屋子裡飄著好聞的淡淡幽香,暖意融融,與外面的秋寒似兩個世界。處處布置精巧,物件華貴,都是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擺設,怪不得天天那麽多人削尖了腦袋爭權奪利,有錢是挺好。
早有婢女給我在木桶中放了熱水,還灑上一堆玫瑰花瓣,旁邊擺好了方皂、毛巾並新衣。
“你們都出去吧!”我將她們都哄走,實在受不了有人看著我洗澡,再迫不及待脫了衣服跳進去。
“呀!”又暖又香,閉上眼靠在木枕上,盤算著我的日子。
巴東之事若是了了,出得蜀國地界,我們很快就能到巴陵,顧因與湘國的公主應該會很快成親,那樣他就能名正言順的領軍出征,憑著《天兵志》,還有逍遙宗的幫助,大殺四方。
那時我是不是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再一個人雲遊四方去找聖人,找到了,就回村子陪奶奶去。
閔秋怎麽辦?也許他很樂意在顧因手下做個大將軍吧。
唉,不過要一個人上路,沒有保鏢了,還真有點怕。
又想到從益州過來這一路的事,要是顧因不是蜀國太子就好了,陪著我周遊天下,有人陪有人保護……
等等,我怎麽能有這種念頭!我睜開眼睛,狠狠地拍拍自己腦袋,良雨良啊良雨良,腦子真摔壞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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