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91年，三月中旬，令居塞南二十裡外。

　薑飛、沮渠男成端坐馬上眺望著遠方，正焦急地等待著前秦送親隊伍。

　“薑大人，為何送親隊伍還沒來?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你多心啦，西北有誰敢動大都護的女人?除非活得不耐煩啦。”

　“我們再等等，應該快到了。”

　薑飛隨口回了一句後，又殺氣騰騰道:“不過，若真有人不開眼……哼！”

　為了迎接東平公主入河西，衛朔派薑飛、沮渠男成親率六千鐵騎南下，以防萬一。

　不得不說，衛朔的小心謹慎十分有道理。

　此次雙方聯姻，引得各方關注，其中有意從中破壞者，不下兩三家。

　若非忌憚於河西實力雄厚，恐怕早在路過西秦時，公主就被乞伏乾歸搶走了。

　這一次送親隊伍公然從西秦經過，乃是出自苻登授意，無非是借此敲打乞伏乾歸。

　除了乞伏乾歸外，姚萇自然也想破壞雙方聯姻，只可惜他有點兒鞭長莫及。

　姚萇曾暗中慫恿乞伏乾歸，可惜乞伏乾歸膽子太小，不敢招惹河西。

　六千河西鐵騎忽然現身嶺南，引得南涼、後涼兩個小國戰戰兢兢，生怕惹來不測之禍。

　禿發烏孤只能加強廣武城兵力，監視河西鐵騎，並再三警告部下，任何時候不得騷擾送親隊伍，讓河西人順順當當接走公主，不要招惹是非。

　……

　一路走來，苻廣總算是領略到河西威勢，在整個西北，除了姚萇外，任何勢力都不得不向其低頭。

　路過金城時，以往對前秦愛答不理的乞伏乾歸，不但主動在金城設宴款待自己，還特地送了份厚禮，這都是看在河西面上。

　想到這兒，他倒是有些理解兄長苻登為何執意跟河西聯姻，只是苦了自家妹子。

　他扭頭看了一眼大紅轎子，同時暗暗歎了口氣。

　他與苻登、東平公主苻瓊乃一母同胞的兄妹，他們父親原是前秦建節將軍，後來被有名的暴君苻生所殺。

　從小三人患難與共，吃了不少苦頭。

　哪怕是苻登當了皇帝，作為兄弟、妹妹，也沒享受到什麽富貴生活。

　今日為了兄長復仇大業，又不得不親手將妹妹嫁到偏遠河西。

　而坐在轎子裡的苻瓊卻不像苻廣那麽多愁善感，她不像兄長對前秦懷有深厚感情，反倒對衛朔充滿好奇。

　……

　三月底，前秦司徒苻廣攜東平公主順利抵達姑臧，

　隨後，河西與前秦正式就和親、聯盟具體條件展開商討。

　河西代表宋繇和前秦代表苻廣坐到了一起，第一次會談的氣氛很緊張。

　苻廣曾因呂光之死對河西耿耿於懷，甚至一開始言辭態度極為惡劣。

　苻廣為呂光鳴不平，並不是對其有多深厚感情，無非想在道義上佔據上風，以便在談判中爭取有利條件。

　可惜宋繇不簡單，一眼看穿了對方用心，遂毫不示弱指責呂光卑鄙無恥。

　稱其先是趁著苻堅身死竊據涼州，後又聯合世家暗算河西不成，完全是死有余辜。

　總之，第一次會談就在爭吵謾罵中結束了，沒有任何結果。

　對此衛朔早有預料，任何一次會盟和談，無不牽扯大量扯皮、交易。

　但是只要雙方都有聯盟要求，早晚會達成妥協。

　翌日，衛朔邀請苻廣赴宴，在宴席上衛朔先是肯定了苻堅一生功績，對苻登高舉復仇大旗給予精神上支持，同時還不忘譴責一下無恥小人姚萇。

　這次會面為接下來雙方會談奠定了基礎，也讓苻廣意識到，河西不太可能大出血。

　接下來會談雙方務實不少，其中苻廣依苻登意向河西提出三大條件。

　其一，衛朔必須娶東平公主為正妻，大秦公主不可能與人做妾。

　這一條遭到宋繇激烈反對，不說郭媛已為衛朔誕下嫡子，光是其出身郭氏這一條足矣。

　敦煌郭氏乃衛朔穩定河西世家之關鍵棋子，豈能輕易拋棄?

　眼下河西需要的穩定發展，絕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前秦，而葬送大好形勢。

　“司徒，您還是提個切實些條件吧，哪怕與前秦斷盟，繇也不可能答應這條件。”

　望著滿臉堅定的宋繇，苻廣為難了，沒想到這個在前秦人眼中看似不起眼的條件，竟是河西死穴。

　如今看來除非雙方斷盟，不然隻得接受河西條件，只是回去後該怎麽跟妹妹講?

　前秦第二條件是向河西討要糧草、軍械等物資，自打苻登的後勤輜重在大界被姚萇襲擊之後，苻軍一直過得十分艱難，急需物資救濟。

　對於這一點，宋繇雖然感到些許為難，但卻表示可以酌情支援一下前秦。

　談判前，宋繇早已得衛朔授意，當前維持苻登不滅，對河西有利。

　因此哪怕眼下河西物資緊張，宋繇還是答應支援一下前秦。

　好在最近幾年河西風調雨順，又有西域、波斯等國輸入糧食，才堪堪維持平衡。

　經再三商量，河西願支援前秦二十萬石糧食以及部分軍械。

　除了糧食讓河西有些肉疼外，那些軍械都是繳獲而來，原本留在河西供各地鄉勇、府兵使用。而今隨著新一輪整軍、換裝，大量舊軍械從廂軍退役，轉而交給府兵、鄉勇，這些繳獲來的兵器一下子沒了用處，正好拿來送給前秦。

　除了上述兩個條件外，苻廣還提出讓河西從朔州南下攻取渭北高原，以威脅長安。

　雖然參軍司早已暗中制定了南下奪取渭北、關中計劃，但眼下，至少兩三年內，河西暫無南下之意，因此宋繇毫不猶豫地給予拒絕。

　“長史大人，河西也太沒誠意啦，我皇一共隻提了三個條件，你們一下子拒絕倆。”

　“司徒指責好沒道理，河西怎麽沒誠意啦?若沒誠意，憑啥你上下嘴唇一碰，就輕易拿走二十萬石糧食?”

　“至於說其他兩個條件，根本就是貴國無理取鬧。”

　“先不說讓我家主上罷黜主母一事有多荒唐，單說出兵渭北也是無稽之談。”

　“怎麽會是無稽之談?你我兩家既已結盟，河西身為盟邦，不該替盟友分擔壓力?”

　“哼?正因為兩家是盟邦，不能光讓河西替前秦出力，你們又為河西做了什麽?”

　“長史大人，你這麽說可就不地道了，我皇將親妹妹嫁到河西，這難道還不夠嗎?”

　在苻廣看來，河西簡直欺人太甚，前秦都這般憋屈啦，對方竟還扣扣索索。

　苻廣哪裡知道，近些年，河西人在衛朔調教下，早已不看重虛名，反倒追求實利。

　“呵呵，不管司徒大人怎麽說，總之河西暫時無意南下，至少今年不會。”

　宋繇也不願雙方斷盟，總算給前秦人留了點兒希望。

　果然當苻廣聽說只是今年不會出兵，臉色一下子好看不少，遂主動退了一步，不再要求河西即刻發兵渭北。

　經過數日艱難談判，河西與前秦終於就盟約達成一致。

　具體來說就是前秦將東平公主嫁給衛朔為妾，做了前秦皇帝妹夫。只是讓各方摸不著頭腦的時，衛朔卻將苻登冊封什麽大單於、西涼王等頭銜統統辭去，仍然安心做他的大都護。

　前秦與河西結盟的消息傳至長安後，讓姚萇緊張不已。

　與苻登相爭數年，如今他好不容易才佔據上風，正要一鼓作氣將其除掉時，不料中途卻殺出個河西。

　姚萇不甘受困，與尹緯、姚碩德、姚興等商議後，他急忙向西燕、北魏派出使者，意圖集合三方力量共同對付河西。

　不說西燕自顧不暇，北魏倒是對與後秦結盟響應熱烈。

　在向慕容垂求援失敗後，拓跋珪一直在尋找新的盟友，如今後秦找上門可謂正中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