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隴右形勢風起雲湧之際，後秦在為關中一統而沾沾自喜。

　在濃鬱的喜慶氣氛之中，高僧鳩摩羅什從身負特殊使命，輾轉來到長安。

　鳩摩羅什果然厲害，一到關中就讓後秦上下為之傾倒。

　以至於姚萇不顧病體纏身，親自接見了這位佛門高僧，更是認為此乃佛祖眷顧後秦之吉兆。

　“大師呀，朕可算把你盼來了。”

　“當年苻堅為了大師一人，派呂光統攝七萬人馬，跋涉萬裡，征戰數年，才找到大師。”

　“可惜，他人都死了，大師也沒能到長安。”

　“不成想今日大師不請自來，想來這是佛祖早安排好的。”

　“從今以後，爾便是朕之國師。”

　“朕將效仿當年後趙太祖優待佛圖澄那樣，支持大師在關中弘揚佛法，讓佛光普照後秦。”

　“朕還聽說你通梵語，又會寫漢字，曾在河西翻譯了不少經卷。”

　“隻恨那衛朔不懂得珍惜，放著大師這等高僧不禮遇不說，竟還大肆抑佛。”

　“今既已到了關中，大師且放寬心，隻管好好翻譯佛經，爭取讓佛門在關中興盛起來。”

　鳩摩羅什強忍內心喜悅，雙手合什，“多謝陛下厚愛，貧僧願為弘法盡心。”

　對於鳩摩羅什，姚萇父子執禮甚恭，不光因對方是佛門高僧，還有政治意圖在。

　在北方建立政權的各胡族，向來有崇佛之傳統，如佛圖澄之於石勒、道安之於苻堅。

　姚萇父子也需一名高僧來裝點門面，更別說鳩摩羅什還是苻堅欲求不得之人，愈發顯得後秦得國很正。

　故鳩摩羅什不請自來，可謂是正中下懷。

　甚至姚萇還讓太子姚興拜鳩摩羅什為師，學習佛法。

　看到這一幕，以尹緯為首的傳統儒生紛紛眉頭緊皺，均感此舉不妥。

　還不等尹緯出言阻止，鳩摩羅什忽然從懷中掏出西秦求援信，雙手獻給姚萇。

　“陛下，貧僧來關中除了為弘揚佛法外，還是西秦使節。”

　“西秦使節?”

　“正是！貧僧身負西秦王囑托，懇請陛下發兵援救西秦。”

　“什麽！?”

　“唉，陛下有所不知，月前大都護衛朔親率大軍南下，今已攻滅了南涼、後涼。”

　“啊，南涼亡了?！”鳩摩羅什此言一出，讓後秦上下震驚不已。

　“陛下，短短月余時間，南、後二涼先後亡於河西。”

　“西秦雖還未敗亡，卻已是危在旦夕。”

　“懇請看在西秦往日侍奉上國恭謹的份上，還望陛下盡快發兵救援。”

　姚萇滿臉震驚，直到現在他仍不敢相信南涼、後涼已滅亡。

　“後涼羸弱且不提，然禿發兄弟驍勇，麾下又有鮮卑鐵騎，且佔據地利，怎說亡也亡了?”

　“唉，陛下有所不知，要怪只能怪兩國國主目光短淺，明明河西虎視在側，仍頻頻爆發衝突。”

　“結果在南涼圍攻後涼時，河西軍忽然南下，一舉攻佔廣武，使得南涼門戶洞開。”

　“眼看南涼形勢危急，西秦王先後遣乞伏熾磐、乞伏軻殫遣各統兵一萬支援。”

　“不料，乞伏軻殫不幸中計，被洪水淹沒於老鴉峽。”

　“緊接著河西軍聯合內應一舉覆滅後涼，這一戰徹底改變了整體戰局。”

　“在內無戰心、外無援兵之下，南涼隻好投降。”

　“大師遠道而來，且先下去休息。此事事關重大，容朕與眾人商議一下。”

　鳩摩羅什轉身正要離去，好像又想到了什麽，遂停下腳步問:“不知陛下可曾聽說過新天師道?”

　“新天師道?沒聽過。”

　“此教乃大都護聯合道教創立，隻短短兩年時間已成河西第一大教，近來更有向隴右、關中擴散跡象。”

　“如今在西秦國內，信奉佛教者，皆是上層貴族，以鮮卑人居多。”

　“至於底層民眾，甚至包括各胡族牧民，大部分都信奉了新天師道。”

　“據稱新天師道已恭請大都護為護法，並宣揚大都護有能力拯救天下萬民，並結束當今亂世。”

　“哈哈哈，朕沒想到英明神武的衛大都護，竟開始裝神弄鬼起來。”

　看著姚萇不以為然的樣子，鳩摩羅什十分失望，想找一個與大都護相提並論的豪傑，何其難也。

　他不理會姚萇譏諷，繼續闡述新天師道是如何幫助衛朔爭取民心。

　“近百十年間，諸胡作亂中原，天下爭鬥不休，漢人尊嚴蕩然無存。”

　“而衛大都護兵馬所到之處，皆重振漢人尊嚴。”

　“在新天師道影響下，河西、隴右兩地漢民無不視他為大豪傑、大英雄。”

　“可以想見，只要新天師道成功傳播開來，各地漢民對大都護，定然擁護者多，而反對者少。”

　“屆時大都護號令所指，誰敢不從?！”

　“誰敢舉兵頑抗，只需新天師道發出一道敕令，治下百姓定會視爾為仇寇。”

　“到時大都護不用發一兵一卒，便可將輕易收服各地群豪。”

　“哪怕長安再怎麽堅固，恐怕不可能守住。”

　“這，這可能嗎?新天師道真有那麽厲害?”姚萇面色驚疑不定。

　“貧僧言盡於此，何去何從還請陛下慎重考慮。”

　即便鳩摩羅什對衛朔扶持新天師道心懷不滿，可他也不得不承認，衛朔所建體系，正逐漸爆發出驚人能量。

　假若姚萇再不奮起，或者說此次若不能阻止河西滅西秦，將來後秦定南逃覆滅命運。

　相比河西繁華，關中歷經戰亂，街道上要蕭條一些。

　然後秦上下崇尚佛法，在大師眼中，這才是他能夠接受的生活。

　……

　待鳩摩羅什離去，姚萇立即召集文武重臣商議求援一事。

　偏殿內，已六十二歲的後秦皇帝姚萇躺在床榻上，讓尹緯將西秦求援信念給眾人聽。

　雖說姚萇已步入老年，且病體纏身，但眼下後秦剛剛平定苻登之亂，國家內無余財，而外有強敵環伺，讓他不得不強撐病體主持朝政。

　乞伏乾歸為了使後秦上下重視衛朔這個威脅，特地將近來隴右發生的一切，盡量詳細地記錄下來，以至於這封求援信很長，內容也很豐富。

　乞伏乾歸這封信，讓後秦上下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威脅。

　對於河西，後秦眾人並不陌生，雙方也曾爆發過衝突，也都知道河西不好惹。

　即便如此，眾人一開始也沒想到河西擴張會那麽快。

　當聽到河西掃滅二涼，對西秦虎視眈眈，姚萇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子，大聲喝道:“心腹之患，心腹之患啊！”

　在場後秦眾文武皆明白姚萇此言何意，一旦衛朔盡取隴右、河西，後秦將再無力與之相抗。

　“諸位，西秦求援信，爾等都聽過了。”

　“眼下河西驟然崛起， 若不加以重視，將來只怕會變成大患，列位卿家可有妥善處置的辦法?”

　尹緯左右看了一眼，見眾人唯唯諾諾，全都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不由輕歎一聲，主動上前。

　“眼下衛朔已得南涼、後涼二國人口、土地，若再讓他吞並隴右秦州，其實力必然大增。”

　“更可怕的是，後秦與河西西、北兩面接壤，邊防壓力將驟然變大。”

　“故微臣以為還是趕緊發兵助西秦一臂之力為好，最好能借西秦拖住河西。”

　這時，丞相姚晃見姚萇面色不好，忙出言安慰道:“其實陛下無需過分憂慮，如今只是鳩摩羅什大師片面之言，具體情況我等尚不得而知。”

　“假若隴右局勢真是糜爛不堪，鎮守西陲的姚碩德將軍豈會不來書信?”

　不料，姚晃話音剛落，只聽宮門外有人高聲叫道:“報！隴右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