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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渭水天險阻遏,十數萬河西軍不得不停下南進腳步。
又因一時疏忽,讓秦兵毀掉了所有舟船、便橋,給河西軍渡河帶來不小麻煩。
等衛朔意識到此疏忽時,卻一切已經遲了。
盡管河西軍已收復了渭北廣大區域,可當前處境並不太樂觀。
渭南地域狹小,大軍無法機動回旋,似乎只有強渡一途。
然姚碩德對此已有對策,其借渭水之險,派三萬騎兵沿南岸來回巡視。
只要河西軍敢強渡渭水,數萬羌騎似乎就會立即撲上來,將渡河士卒撕成碎片。
在與眾人商議後,衛朔依舊決定強渡渭水。
不過,他沒有采取分批船渡、依次送死的笨招,而是組織強弩掩護,集中所有舟船鏈搭成浮橋過河。
只要先頭部隊突過渭水,立即就地構築防禦陣地,先在對岸站住腳再說。
不提河西軍如何安排渡河事宜,單說對岸姚碩德。
他一接到斥候急報,立馬明白了河西軍意圖。
其實,別看後秦接連敗於河西軍,但姚碩德心中對此並不服氣。
在他看來,後秦之所以屢戰屢敗,那是因為主將無能。
就拿上郡、平陽兩場大敗來說,若是換成是他指揮,河西未必獲勝。
況且他手下還有三萬精騎,俱是彪悍亡命之徒。
尤其他本人精於戰場廝殺,對於如何利用天時地利更是嫻熟於心。
對於陸續從浮橋上衝過渭水的河西兵,他更是深知其軟肋之所在。
看著一點點向南岸延伸過來的浮橋,姚碩德不屑地撇撇嘴。
浮橋狹窄,即便他不假以攔阻,一次又能衝過來多少人馬?
沒必要阻河西人運兵興致,他絕不會讓麾下寶貴的騎兵,靠近河邊弩陣射程之內。
他只需把握一條,即過河士兵達到一定規模後,立即派騎兵招呼即可。
只要不讓河西軍在渭水南岸立足,渭水天險就不會失去作用。
所以姚碩德一整天除了悠閑地瞭望對岸河西軍忙碌外,就隻吩咐羌騎養足精神,再把戰馬喂飽歇透,最後準備好角弓木箭,靜待出擊時刻。
……
春日陽光灑在渭水上,粼粼如億萬隻清亮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渭水河畔的大軍。
偌大的日月戰旗迎著春風,蕩漾起無邊波浪,每一波浪頭都整齊劃一,急速地匯入那條溫情脈脈的渭水。
水面波光反射,仿佛無數面鏡子,照見上萬張年輕士卒面孔。
大都護衛朔打馬奔到渭水畔,大聲下令道:“立即搭建浮橋。”
軍令傳達下去,輜重營士卒立時忙活起來。
一部分士卒掏出造橋工具,四下裡尋木樁子。
由於缺少船隻,沒法以若乾船扎縛相連之法造橋。
沒奈何,河西軍隻好在河上一根根地搭木樁,再在木樁上搭木板。
忙活了近兩個多時辰,河西軍終於順利完成搭橋。
“過河!”
一聲令下,一隊隊河西士卒排著隊,開始前赴後繼般向對岸開去。
頓時,渭水邊,人馬嘶吼聲、嘩嘩流水聲,以及各種吆喝聲,統統攪在一塊兒,讓整條渭水都沸騰起來。
望著對岸空曠無垠的原野,衛朔忽然感到一陣不安。
秦兵像是忽然蒸發了,周圍隱隱透著有一股壓抑的安靜,無端地讓人感到焦躁起來。
他心中越琢磨越覺得蹊蹺,忽然對渡河計劃生出幾絲擔憂。
不料,他剛心生警兆,卻見已有斥候飛馬來報:“大都護,對岸發現胡騎……”
話還沒說完,但見對岸滿天塵埃已揚了起來。
四面八方皆是喊殺聲,也不知打哪裡鑽出來許多的胡虜騎兵。
馬蹄敲著大地,轟轟然如雷聲。
他整個人被嚇了一跳,目光緊緊地盯著對岸,今日渡河成與不成只看已渡河士卒表現。
原本正渡河的河西軍忽然看到敵軍襲擊,心中一慌,身子不由自主地就要往後退。
後邊推前邊,前邊推更前邊,偏偏浮橋狹窄,行動不便,頃時就擠成了一團。
橋上人慌,岸上人更慌。
後秦羌越來越近,幾乎已能看見那一張張得意忘形的臉。
再也躲不開了,匆忙來到對岸的河西軍,迎著敵人的刀鋒衝了過去。
兩軍在渭水河畔激烈對撞,一邊是嚴陣以待的胡騎,一邊是輕裝上陣的河西步卒。
一排排羽箭帶著刺耳的尖嘯聲俯衝而下,濺起一蓬又一蓬血霧。
刹那間,淒厲的慘叫響成一片,被河風一送,沿著渭水蕩向下遊。
百十名河西軍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全成了羌騎活靶子。
曾經戰無不勝的河西軍似乎已被胡騎衝鋒嚇破了膽,對決剛一開始,就潰敗如潮。
姚碩德看到此景倍感痛快,總算出了一口惡氣,不由大笑三聲。
正渡河的蒯恩怒氣填胸,不顧個人安危,操起橫刀衝在最前面,一連斬殺了數十名羌騎。
他拚命揮舞手臂,聲嘶竭力地吼叫:“列陣,列陣迎敵。”
“擺圓陣,上連弩。”
河西士卒見主將驍勇,紛紛有了主心骨,一隊隊聚攏在蒯恩身邊。
在蒯恩指揮下,已渡河的河西軍終於穩住了心神。
他們如夢方醒,從懷中掏出連弩,迅速收縮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圓陣。
這時,蒯恩怒氣勃發道:“大都護率師出征,志在掃滅羌虜!”
“今渭北已平,關右將定,大業成敗,只在今朝。”
“本將受命為前鋒,曾立下誓言,要力爭渡河成功。”
“今日之事,雖變起倉促,然若此時奔退,還有什麽臉面再見大都護呢?!”
“大丈夫死則死矣,有何懼哉!”
“萬望諸君忘記膽怯,拿起武器,與某攜手同進,以報大都護厚恩。”
正在這時,羌騎猶如一支支追逐疾風的鳴鏑,各自以三三三的錐形陣組合成小隊,小隊再組合成大隊。
這時胡騎慣用的騎兵攻勢,他們將渭水岸當作血腥的屠宰場,不斷地縱橫穿梭。
“射!”蒯恩眼中噴著怒火,大聲喊道。
頓時一支支強弩仿佛烈焰噴薄,在天幕上劃過千萬道蒼勁的明亮弧線。
騎兵再快,也比不上弓弩快,何況是連續開弓發射的弩。
正在衝鋒的胡騎,一下子被連弩逼得連連倒退。
戰鬥僅僅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河西軍依憑連弩攻勢,挽回了幾乎大潰敗的局面。
雖然前鋒軍損失千余人,卻成功為後續大軍渡河贏得時間,最終在渭水南岸站穩腳跟。
姚碩德眼看事不可為,隻好被迫率騎兵退走。
涼悠悠的渭水因受了血氣的刺激變得潮熱,整條河紅似晚霞落川,河上河下堆滿了敵我雙方屍體。
蒼白的死亡被春日的暖光映照,晃出令人生寒的恐怖。
……
在前鋒軍在對岸站穩腳跟後,十數萬河西軍開始在渭水北岸集結。
一時間,人馬相連,延綿數十裡。
數千艘大小船,沿著數百裡渭水隻一字排開,場面蔚為壯觀。
數日後,薑飛、王仲德、檀道濟各領一軍,分別在郿縣、鹹陽、下邽南渡渭水。
面對河西軍分兵搶渡渭水,後秦人有心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己方失去渭水天險。
各路大軍剛一渡過渭水,立即搶佔渭南各地,意圖孤立長安、霸城。
待眾將率軍離開後,高陵大營內只剩下萬余侍衛軍精銳。
大帳內,衛朔正在聽郭逸介紹最新軍情。
“主公,東路,王都督在渡過渭水後,強攻華陰得手,並迫使潼關守軍投降。”
“眼下其正率軍向武關方向挺進,打算切斷羌人南逃道路。”
“在東路傳來捷報不久, 西路也來了喜訊。”
“薑飛都督趁秦軍自顧不暇,從郿縣渡過渭水,成功進入渭南始平郡。”
“槐裡、鄠縣、武功等地守軍望風而降,東路軍幾乎不血刃地拿下大半個始平郡。”
一連串捷報著實讓衛朔感到振奮,但細細思來也並不奇怪。
後秦自平陽之敗後就已徹底失去了上進心、凝聚力,姚興禮佛更是讓後秦上下失去了鬥志與精氣神。
如若不是姚碩德、尹緯、姚晃、姚旻、狄伯支等人一力支持,恐怕後秦早崩潰了。
所謂大難臨頭各自飛,面對煌煌大勢,除了羌族死硬外,也沒多少人願意玉石俱焚。
前線戰事順利,各地秦軍一觸即潰,不由讓衛朔心情大好。
他大笑一聲起身道:“走吧!該輪到咱們渡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