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欲加之罪

一騎快馬狂奔著衝進了距離山海關關城尚有三十裡路的女真蒙古聯軍大營，帶來了山海關上最新的戰情通報。

已經在這裡等候了兩天的大金可汗黃太吉，沒能等到兩天前就已經出現在偵騎視線之中的明軍前鋒，卻等來了山海關關城被炮擊，自己的大兒子豪格身受重傷，生命垂危的消息。

豪格是黃太吉的長子，自幼便跟隨黃太吉東征西討，到現在也才剛剛二十歲出頭，卻已經功勳顯著，嶄露頭角，表現出強的武力和勇力，黃太吉對其甚是喜愛，年紀輕輕便讓其單獨執掌一旗，可謂寄予厚望。

黃太吉沒能等到明軍，卻等來了大阿哥受傷的消息，心中的震驚不言而喻。聽了信使的稟報，黃太吉豁然一下子從白虎皮桌椅上站了起來，失聲問道:“何處來的水師?可是登萊水師?”

何處來的水師，信使也說不明白，欽差水師行營船隊上，打出的旗號是明國龍旗，並沒有張掛帥旗，別說信使了，就連莽古爾泰也不知道這支遊蕩在山海關外的水師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

女真人跟大明一樣，素來重視6上征戰，對於來自海上的危險，還沒有足夠的意識，也沒有那樣的大局觀和想象力，可以想象到，來自海上的攻擊，竟然是從遠在千裡之外的江南出的。

而女真人的情報網，最遠也僅僅深入到大明的晉西一帶，通過投機倒把的晉商，才偶爾能夠了解到一些大明內6的情報。

信使懵然無知，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大汗的問題，一旁輪椅上的范文程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道:“大汗，登萊水師力量雖然強大，但是近日並沒有收到關於登萊水師出海的消息。而且登萊水師艦船上，並沒有配備紅衣大炮，奴才以為，炮擊山海關之水師，或許並不是大明水師。”

“不是大明水師?那是何處來的水師?”黃太吉瞪眼說道。

范文程遲疑了一下，這才又說道:“大汗，奴才以為，山海關之水師，或為東邊韓人所為。”

“韓人?高麗?！”黃太吉豁然變色，冷聲說道:“區區撮爾小國，乃敢捋我大金軍威?”

“大汗去歲東征高麗，大勝而歸，韓人久在明國藩屬之列，為明國太祖所列之不征之國，素來與明國交好。大汗以兵討之，韓人懼於大汗天威，納貢以降。奴才竊以為，韓人面降心叛，因此假借明國水師旗號，以斷我歸路。”范文程在輪椅上朝黃太吉拱手說道。

黃太吉微微一怔，皺著眉頭盯著范文程看了許久，范文程一直保持著向黃太吉拱手行禮的樣子低著頭，從頭到尾連眼瞼都沒抬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黃太吉才揮了揮手說道:“你們都先退下吧。”

“嗻。”營中諸貝子貝勒行禮應道，躬著身子退出了黃太吉的禦帳，禦帳中就只剩下了黃太吉和范文程，已經兩個內侍。

黃太吉瞧了范文程一眼，這才又說道:“憲鬥，高麗撮爾小國，兵力羸弱，6兵不行，水師雖號稱千船，然則實力依然不值一哂。憲鬥真以為高麗膽敢犯我大金天威，兵襲擊我後方麽?”

“借高麗王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范文程想也沒想便說道。

黃太吉楞了一下，瞧著范文程疑惑地說道:“既然如此，憲鬥何處剛才之言?”

“大汗，奴才所言，乃是為大汗開疆拓土，永絕我大金心腹之患，建大金萬世不更之基業！”范文程抬頭望著黃太吉，斬釘截鐵地說道。

黃太吉楞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說道:“本汗糊塗，還請憲鬥直言。”

“大汗，奴才聽說派去祖大壽營地招撫的信使，被祖大壽驅逐回來了，是也不是?”范文程瞧著黃太吉突然問了一個幾乎毫不相關的問題。

黃太吉楞了一下，微微頷說道:“確有此事。”停頓了一下，又咬牙切齒地說道:“祖大壽狂悖無禮，本汗定要擒之以雪今日之恥！”

“大汗，奴才以為，祖大壽此舉，乃是對明廷仍抱有幻想，因而才拒絕了大汗招降之意。”范文程拱手說道，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奴才聽聞，如今命令命三朝元老孫承宗為薊遼總理，總督內外軍事。如今明軍先鋒逡巡不前，奴才以為，當是受孫承宗所命，等待明國大軍前來。”

黃太吉微微頷，卻聽范文程又說道:“孫承宗此人，頗有才乾，天啟年間，為明國皇帝拜為學士，兵部尚書，督撫遼東，袁可立、孫元化、祖大壽等，皆為其麾下。如今孫承宗複任，若招降祖大壽，命其兵以斷我軍後路，奴才恐我大金腹背受敵矣。”

聽了范文程的話，黃太吉豁然變色，祖大壽拒絕了自己的招降，很明顯是對大金沒有信心，對明國還抱有幻想。如果孫承宗真的招降祖大壽，免了其罪責，祖大壽或許真的會重新投入明國懷抱。而為了向明國皇帝表明忠心，他肯定會出兵截斷大金退路，以一場生死大戰來表明自己的忠心！如此一來，自己的退路可真的就危險了！

想到這些，黃太吉不禁臉色一變，朝范文程拱手說道:“還請憲鬥教我。”

“大汗，奴才身家性命皆為大汗所有，敢不肝腦塗地以報大汗知遇之恩?”范文程急忙掙扎著從輪椅上爬了起來，顫顫巍巍地下跪行禮說道。

停頓了一下，范文程這才從地上重新站了起來，說道:“大汗，為今之計，奴才以為，大汗當下令全軍，輕車簡裝，趁著山海關尚在我軍手中，快通過關口，回到遼東。若被祖大壽領軍圍在山海關內，我軍就真的有全軍覆沒之險也！”

“輕車簡裝?”黃太吉楞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舍不得的神色。

范文程肯定地點了點頭，說道:“是的，輕車簡裝，丟掉一切不必要的東西，包括金銀珠寶以及漢人女子！”

“這……”黃太吉雖然已經想到范文程所說的輕車簡裝的意思了，可真聽到范文程說出丟掉一切金銀財寶和美女之後，還是忍不住有些心痛，猶豫不決。

強盜的邏輯是，搶來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東西，想要再舍棄，可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要讓黃太吉舍棄這一切，就等於將之前這幾個月的辛勞和流血犧牲所換來的成果，全數丟掉，黃太吉自然還是有些舍不得的。

“大汗志在天下，區區金銀美女，只不過滄海一粟，大汗又何必在意呢?”范文程再次懇求說道，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且漢人有言，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大汗今日所棄之物，他日即可從高麗手中獲取，又何須掛懷呢?”

“從高麗手中獲取?”黃太吉楞了一下，停頓了一會兒，又說道:“高麗去歲剛降，我國師出無名，又如何能向高麗興師問罪呢?”

“高麗之罪，今已顯現矣！”范文程拱手行禮說道。

黃太吉楞了一下，旋即想起之前范文程所說的話來，敢情范文程之前說炮擊山海關，重傷大阿哥的水師是高麗水師，原來目的在這啊。可是，這樣的借口真的行麽?

遲疑了一下，黃太吉這才又說道:“憲鬥，若高麗不入彀，那卻如何是好?”

“大汗可遣一使節，持大汗聖諭，前往高麗，命高麗王交出炮擊山海關之水師統領。高麗王若是交不出，大汗正可興師問罪，一舉拿下高麗，開疆拓土。”

“可如果高麗王真交出水師統領了呢?那可如何是好?”黃太吉又說道。

“大汗可審訊之後，再遣使至高麗，命高麗王交出其背後主使之人。”范文程輕笑了一下說道。

黃太吉愕然瞪大了雙眼，這樣也行?真要像范文程所說那樣，高麗豈不從君臣到黎民，人人自危?高麗王豈不是得如坐針氈，坐立不安麽?只要想找借口，即便高麗王又交出了所謂的幕後主使之人，審訊之下，只要黃太吉想，豈不是最終都能跟高麗王牽扯上關系?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瞬間，黃太吉腦海裡便蹦出了明國史冊上看到的這麽一句話來，黃太吉第一次感覺到，這句話真的是至理名言！

范文程看出了黃太吉眼中的猶豫，又拱手說道:“大汗！大汗志存高遠，欲與明國一爭天下。高麗一貫與明國親善，若是與明國勾連，攻我腹背，我大金則腹背受敵，寢食難安。大汗豈不聞‘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之言?高麗便是大汗臥榻之敵！”

黃太吉楞了一下，范文程便又說道:“大汗，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大汗宜早作決斷，遲則覆滅之禍，近在眼前矣！”

黃太吉聽了范文程的話，遲疑了許久，這才一咬牙，一掌拍在白虎皮座椅扶手上，大聲叫道:“來人！”

“大汗。”一個侍衛從禦帳外走了進來，單膝跪地行禮說道。

“傳令下去，全軍拔營，即刻趕往山海關！”

侍衛楞了一下，這才應道:“嗻！”躬著身子退了出去，將黃太吉的命令傳達到了營中各部。

很快，五萬女真蒙古騎兵便浩浩蕩蕩的拔營，縱馬趕往山海關。區區三十幾裡的路程，沒要到半天時間，黃太吉的大軍就已經進入了山海關關城。

數萬大軍入城，埋伏在山海關關城附近山林間的韋洪明率領的加強營，也不敢以卵擊石，用他手上那區區幾百個人，去阻擋數萬大軍。只有山海關外海面上的欽差水師行營的船隊，又斷斷續續地朝著山海關關城內進行了幾次炮擊。

但由於之前蘇恪等人為了劫殺大阿哥，而暴露了身份，莽古爾泰進行了全城大搜檢，雖然沒有抓到幾個敢死隊隊員，但也成功地將混入城中的敢死隊隊員趕出了城去。

沒有了敢死隊員指引炮擊目標，水師行營的炮擊效果，明顯大打折扣，炮擊了半天，也並沒有給黃太吉的大軍造成太大的損傷。

進城之後，黃太吉沒有過多的停留，旋即又下令，舍棄掉所有搶劫來的錢財女人，大軍盡數出關東歸。

要舍棄掉堆積如山的錢財和年輕漂亮的美女，絕大多數八旗軍兵心中都是有些不舍的，甚至連好多牛錄額真和八旗統領都心生怨言，對黃太吉大為不滿。

黃太吉隻得召集八旗統領，將其中的利害關系跟眾人細細的述說了一遍，那些王公貴族心中雖然還是有些不舍，但跟丟掉自己身家性命比起來，那些錢財和美女，也就全都算不得什麽了，畢竟都是些身外之物，只要留得性命在，將來再搶回來也就是了。

雖然如此， 但黃太吉對於手下士兵私下裡隱匿起來的一些金銀珠寶，也並沒有追究，只要不會影響大軍行進的度，隨身攜帶些金銀，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黃太吉也就默認了這一舉動。

八旗將領心領神會，也全都心照不宣，只要回到大金國，再讓手下那些旗兵，把搶劫來的錢財，交上來就是了，那些包衣奴才難道還敢抗命不成?

女真和蒙古人的聯軍匆匆忙忙地從山海關內撤走了，在撤走之前，再次放了一把大火，將山海關關城中殘留的建築再次焚燒了一遍。

金銀財寶沒法焚燒，但綾羅綢緞卻是易燃之物，稍微沾上一點火星，便會熊熊燃燒起來。

得到潛伏在山海關關城內的一兩個哨探隊隊員傳來的女真蒙古撤軍的情報，韋洪明不僅有些愣，搞不明白這到底是女真韃子的陰謀詭計，引自己上鉤的，還是女真人真的撤了。直到城中燃起的熊熊大火，韋洪明才敢確定，女真人是真的走了。

瞧了一眼城中衝天而起的濃煙和火光，韋洪明這才轉頭對身邊的通信員說道:“傳令下去，各都小心戒備，依次進城。”

通信員應了一聲“是”，正要轉身離去，韋洪明又叫道:“等一下。”通信員回頭有些疑惑地望著韋洪明，韋洪明想了一下，又說道:“注意提醒各都，小心城內潛伏的小股敵人，有任何情況，立即匯報！”

“是。”通信員應了一聲，等了一會兒，見韋洪明沒有再多說什麽，這才轉身離去，將韋洪明的命令傳達了下去。

(本章完)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筆趣閣手機版更新最快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