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三支響鏑

山海關關城外的海面上，欽差水師行營艦隊的炮擊依然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一炮彈絡繹不絕地落在山海關關城內，猛烈地爆炸開來。爆炸形成的衝擊波，夾帶著碎石泥土以及女真旗兵的殘肢斷臂，飛上半空中，然後又像雨點似的紛紛飄落下來。

到處都是淅淅瀝瀝飄落下來的碎石泥土，空氣中彌漫著黃蒙蒙的塵埃以及灰白色的硝煙，出嗆人的煙火味。

借助硝煙的遮掩，蘇恪帶著敢死小分隊的八個敢死隊員，貓著腰，飛快地從隱蔽的房間裡衝了出來，借助房屋轉角、殘垣斷壁的掩護，飛快地向胳膊下夾著兩個漢族女子的豪格衝了過去。

豪格身材不是很高，但碩壯如牛，力大無比，胳膊下夾著兩個女子，竟然健步如飛，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吆喝著。

不一會兒，豪格身邊就已經聚起了四五個女真旗兵。

蘇恪見狀，咬咬牙，飛快地往前衝了上去，他身後的八個敢死隊員也跟著一起快跑著衝了上去。

街道上到處都是慌亂的女真旗兵，根本沒有人注意到蘇恪他們這一支小小的隊伍。他們距離豪格還比較遠，至少還有兩三百米的距離。這麽遠的距離，想要用短火銃打中豪格，無異於徒手登天。

摸進山海關關城的敢死隊員，為了便於掩護，隻隨身帶了短火銃及軍刺，長火銃和手榴彈都沒有攜帶。要想劫殺豪格，就不得不冒險一搏。

“什麽人！~”有慌亂經過的女真旗兵現了蘇恪他們，大聲驚呼了起來，緊接著又大聲叫道:“有明國豬玀，有明國豬玀！”叫喊著，拔出腰刀，向蘇恪他們衝了過來。隨著那個女真騎兵的尖叫，又有幾個女真旗兵跟著一起高舉著腰刀，向蘇恪他們衝來。

蘇恪心中一驚，急忙叫道:“小三子，截住他們！老七，跟我殺老狗！”

身後的小三子和老七一起應了一聲，九個人分成兩撥，一撥七人，向著衝過來的女真旗兵迎了上去，蘇恪和老七則加向豪格衝了過去。

豪格聽到身後女真旗兵傳來的尖叫聲，回頭瞧了一眼，正好瞧見蘇恪他們。冷笑了一聲，豪格不僅沒有退縮，反而將胳膊下的兩個已經暈死過去的漢族女子往地上一扔，大馬金刀地站在了那裡，等著衝上來的蘇恪和老七！

一個女真旗兵慌亂地從豪格身邊跑過，豪格反手一掃，正好將那個女真騎兵掃翻在地上，上前一步，一把從他身上搶過弓矢，這才又重新站了起來，彎弓搭箭，瞄準了漸漸靠近的老七。

蘇恪見狀，心中一驚，急忙叫道:“老七，小心弓箭！”話音未落，只聽見“錚！~”的一聲弦響，豪格手上的箭矢好像流星一般，劃過天際，飛快地往老七射了過去。

老七得到蘇恪的提醒，急忙將身子往旁邊讓了一下，但還是慢了一步，箭矢流星一樣，直接射中了老七的右胸口，老七悶哼了一聲，撅著身子倒在了地上。

“老七！~”蘇恪大聲叫道。

“別，別管我，殺，殺狗要，要緊……”老七緊咬著牙關，捂著胸口，斷斷續續地說道，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豪格冷笑了一聲，再次抽出一支羽箭，搭在箭弦上，移動了一下角度，瞄準了蘇恪。

蘇恪心中大驚，也顧不得距離豪格還有六七十步的距離，抬手便是一槍，“砰！~”的一聲槍聲響起，一顆子彈擦著豪格身子左側飛了過去。豪格吃了一驚，手上不由自主地一松，箭矢歪歪扭扭地飛了出去，沒飛出去多遠，便又掉落在了地上。

蘇恪見狀，一閃身躲進了旁邊的一處斷牆後面，背靠著牆壁，掏出一顆子彈，填進了槍膛之中，壓彈上膛，一氣呵成。

轉過身來，蘇恪將頭小心翼翼地抬起，從斷牆處往外張望著。只見大街上，幾十個女真旗兵已經將小三子他們團團包圍了起來。

小三子他們打完了火銃中的子彈，已經來不及再裝填子彈，只能掏出軍刺，握在手中，背靠著背聚在一起。另一邊，豪格身邊的幾個旗兵，正慢慢地向老七靠近。而豪格，正張弓搭箭，冷笑著瞧著蘇恪。

蘇恪眼神跟豪格一對視，心中一驚，急忙將腦袋一縮，只聽見“錚！~”的一聲響，一支羽箭擦著蘇恪腦袋頂門飛過，釘在了蘇恪身後的木板上。

看來，自己今天要交代在這裡了，可恨自己還沒能跟隨堂姐夫直搗黃龍府，將韃子趕進長白山中去做野人呢。

蘇恪不怕死，從參加敢死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抱定了赴死的決心。他只是有些傷感，看不到堂姐夫率領大軍直搗黃龍的那一刻了。

背靠著斷牆，拿起短火銃，頂在自己腦門上，比劃了一下，蘇恪就要扣動扳機，耳朵裡卻突然聽到“嗖嗖瘦！”三支響鏑從身後射上了半空中。

蘇恪一驚，望著射向半空中的響鏑，臉色一變，從地上爬了起來，貓著腰不要命地往前衝去。

幾裡外的海面上，瞭望手幾乎在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射向半空中的響鏑，並迅地在地圖上標注出來了響鏑升起的位置，然後將地圖裹成一團，從桅杆上扔了下來。

地圖第一時間送到了陳大木手中，陳大木看了一眼地圖上標注出來的位置，沒有任何遲疑，轉手將地圖交給陳俊，沉聲說道:“急射，炮擊圖上坐標。”

陳俊呆了一下，失聲說道:“統領，間隔這麽短，城中的戰友根本來不及轉移啊！~”

“照我的命令去做，快點！”陳大木冷聲說道。

三支響鏑同時升空，代表著被圍，緊急，以及求救。山海關關城之內，只有小股潛入的哨探隊隊員和敢死隊隊員，沒有大部隊。韋洪明率領的加強營還在山海關關城外呢。

響鏑所代表的求救，不可能是向韋洪明他們求救，在山海關中被圍，即便韋洪明他們想救，以加強營那區區幾百人，也根本於事無補。

所以，這三支響鏑，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向陳大木他們的水師行營艦隊報信。敢死隊員被女真旗兵圍困，幾乎已經是必死的局面，所以射出的這三支響鏑，最大的可能，是想要告訴陳大木他們，向這裡開炮！

陳大木的命令很快就傳達到了香香號的炮位上，兩座雙聯裝主炮很快就重新調整了射擊諸元。隨著炮位長手中紅色令旗的落下，四門主炮炮口幾乎同時冒出一團火光，硝煙中，四炮彈呼嘯著飛向了遠處的山海關關城。

蘇恪還沒跑出去多遠，半空中便傳來了一陣怪異的聲音。蘇恪抬頭望去，正好看到四黝黑的炮彈從頭頂上空劃著弧線飛過。

蘇恪心中一驚，急忙往前衝跑去，跑了一小段距離，身子猛地往前一撲，撲倒在地上，將腦袋死死地埋在彎曲的胳膊裡面。

隨後，蘇恪便聽見身後不遠處出“轟隆！轟隆！~”的幾聲爆炸聲，接著，地面也跟著輕輕地震動了幾下，然後，蘇恪便感覺背上好像有一陣風刮過一樣，有些炙熱的感覺。再然後，蘇恪便聽見耳朵旁邊“沙沙沙”的，好像下雨一樣，不時有東西掉落下來，甚至還有一顆什麽硬東西，掉在蘇恪後背上，將他後背砸得生疼生疼的。

過了好一會兒，下雨的聲音消失了，蘇恪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反手摸了一下後背被砸中的地方，隻感覺背上被砸出好大一個包，火辣辣地疼。

雙手撐著地面，從地上爬了起來，蘇恪沒有任何停留，繼續往前跑去。隨後，又一輪炮彈呼嘯著從他頭頂上飛過，落在了身後不遠地地方。

蘇恪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基本上脫離了被炮彈直接命中的可能，這讓他可以停下腳步，回過頭去觀察一下炮擊效果。

只見四炮彈間隔不到一丈，落在方圓四五丈的范圍之內，爆炸掀起的泥土碎石，幾乎將整個街道都覆蓋住了。爆炸聲中，蘇恪甚至可以看到被炮彈炸到半空中的女真旗兵，慘叫著從半空中掉落下來，也有直接被炸成碎塊的四肢殘骸夾雜著泥土碎石一起掉落。

香香號的三輪齊射，總共向三支響鏑升空的地方射了十二炮彈，炮彈爆炸的威力，幾乎摧毀了炮彈落點所有的地面建築，連同街道上的女真旗兵和敢死隊隊員。

蘇恪只能遠遠地觀察著炮擊效果，在大炮這種毀天滅地的非自然力量面前，他第一次感覺到，人是那麽的弱小，任憑你穿著多重的鎧甲，在炮彈面前，依然是那麽的不堪一擊。

連同蘇恪在內的九個敢死小分隊隊員，如今卻只有他一個人逃出生天，準確地說，還不能夠完全的稱之為逃出生天，他現在還在山海關關城內呢，城內還有幾千女真韃子，要逃出生天，也不少那麽容易的事！

蘇恪甚至沒辦法回去查看一下其余八名敢死隊隊員的情況，在那樣密集的炮擊下，小三子他們能夠撿回一條性命的可能性幾乎微乎其微！蘇恪也沒法回去查看一下，那個女真韃子頭兒有沒有被炮彈炸死，他只能遠遠地看上一眼炮彈爆炸後的場景。

程三兒、王老七、趙德柱、劉鐵柱、錢阿大、孫長壽、陳得福、曾有錢……

蘇恪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自己小分隊中八個隊友的名字，都是鄉下貧苦人家的孩子，父母也大多都是目不識丁的鄉下農戶，起的名字也都十分的隨意，壽啊福啊，柱子鐵頭什麽樣稀奇古怪的名字都有。但這些樸質無華的名字，卻代表著他們父母最為殷切的期盼。

如今，這些帶著父母殷切期盼的大好男兒，卻將鮮血灑在了遠離江南故鄉幾千裡的遼東，蘇恪甚至連替他們收屍，將他們的屍身運回故鄉埋葬都做不到！

眼中噙著淚水，蘇恪站直身體，挺胸抬頭，雙腳並攏，右手握拳，猛地一下砸在左胸口上，默默地朝著遠處還冒著陣陣青煙的剛剛被大炮犁了一遍的街道，在心中默念道:“兄弟們，一路走好。總有一日，我一定會重新回到這裡，風風光光地接你們回家！”

行了一個軍禮後，蘇恪再次凝望了一眼，這才轉身，貓著腰，飛快地跑到了另外一處斷牆後面，隨後便消失在了殘垣斷壁之間。

城外海面上傳來的炮擊已經停歇了很久，城中女真旗兵才終於在莽古爾泰的指揮下，結成了有效的騎兵陣型，沿著關牆，衝到了海邊，卻只能遠遠地望著海面上遊曳的十幾條大船。船頭上，高高飄揚的明黃色龍旗上，一個大大的“明”字若隱若現，迎風招展。

莽古爾泰雙眼紅赤，抓過描金畫弓，抽出三支羽箭，搭在弦上，瞄準著招展的明國龍旗，一箭三矢，手一松，便射了出去。三支羽箭閃電一般劃過長空，飛出了一百多步遠，力竭之後，輕飄飄地落在了海面上，然後被湧起的浪花瞬間淹沒。

水師行營的艦隊遠在十余裡外的海面上，莽古爾泰即便是天神下凡，也絕不可能將箭射出那麽遠，他只是想要泄一下內心的不滿而已。

接連射了十幾支箭，直到箭壺已經空了，莽古爾泰將最後三支羽箭搭在箭弦上，正要射出，一名女真騎兵卻驚慌失措地衝了過來，一邊縱馬狂奔，衝到莽古爾泰跟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說道:“三貝勒，大阿哥重傷，性命垂危！”

莽古爾泰心中一驚，手上不由自主地一抖，“錚！~”的一聲，弓弦應聲斷為兩截。莽古爾泰心中火氣，將手上裝飾精美的描金畫弓，猛地揮打在關牆牆上，“砰！~”的一聲輕響，價值數百兩銀子的寶弓就斷為了數截。

莽古爾泰將手上的描金畫弓往地上一扔，一言不，翻身上馬，撥轉馬頭，便往前狂奔而去，緊隨莽古爾泰的女真旗兵也慌忙上馬，追了上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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