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王得福

　　李文博臉色鐵青，正要上前，遠遠的卻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循聲望去，卻見城外官道上，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飛奔而來，馬車的車頭處，還掛著兩個紅燈籠，燈籠的燈雖然沒點著，但燈籠上的字，李文博卻看得清清楚楚，上面是一個大大的“劉”字。。

　　幾個兵丁遠遠的瞧見馬車奔來，急忙用手中的紅纓槍將等著進城的眾人趕到兩旁，將中間的路給讓了開來。那個兵丁也一腳踢開老漁農，把兩筐銀白色的銀魚般到了一旁。

　　馬車幾乎沒有減速，直直地飛奔進了縣城，“噠噠噠”的馬蹄聲，一下一下的，聲聲撞擊在李文博的心底。

　　李文博皺著眉頭目送著馬車離去，語氣冰冷地問道:“那是誰家的馬車?”

　　“是，是劉府。”識字低聲說道。

　　“哪個劉府?”李文博頭也不回地問道。識字沒說話，李文博便又問道，“可是那個劉福仁家的劉府?”識字低低地嗯了一聲，李文博冷哼了一聲，大步向城門口走去。

　　城門口，那個漁農被沒收了一筐銀魚，長籲短歎地，挑著輕了一半的魚簍，往城裡走去。經過李文博身邊時，李文博伸手一把拉住漁民，“老人家，您等一下。”

　　漁農抬頭瞧了李文博一眼，見是個公子哥兒，心中一喜，問道:“公子，您可是要買魚?這是小老兒昨晚剛打上來的銀魚，都還活著呢，這活魚熬的湯，最是營養不過了，您要不來點?”

　　“你這魚怎麽賣的?我全要了，待會兒直接送縣衙去吧。”

　　漁農聽李文博前半句，還以為來了大主顧，高興得不得了，待聽了後半句，卻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雙手抱住李文博的大腿，痛哭著叫道:“公子爺，您行行好，高抬貴手放過小老兒吧。小老兒老伴臥床多日，就等著賣了這些魚，給她瞧病呢。進城門時已經交了半擔的稅了，剩下這些真的不能……”

　　“老人家你誤會了，你快起來。”李文博急忙彎腰攙扶起老漁農，“我不是要征你這半擔魚，你放心，該你的，一個子兒都不會少你的。”說著，又示意識字道，“識字，給錢。”

　　識字掏出錢袋，掂量了幾下，約莫有十幾兩，打開錢袋，摸出一塊碎銀，遞給了老漁農。

　　老漁農瞧了一眼識字遞過來的銀子，最多二兩，而他那擔銀魚，即便只剩下半擔了，至少也值二十來兩，卻是十分之一也不到。一時間，老漁農是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就僵在了那裡。

　　李文博微一皺眉，頓時明了，一把搶過識字手中的錢袋，一股腦兒塞到老農手上，“老人家，這是定金，剩下的，你把魚送到縣衙了我再付你，你放心，我一個子兒都不少你的。”

　　老漁農接過錢袋，掂量了一下，雖然也抵不過他那擔銀魚的錢，但也值個七八成了，再說這公子哥兒也說了，這隻是定金，想來也不會賴自己剩下的那些錢，便高興地收了起來，千恩萬謝地朝李文博作揖道:“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好了老人家，你快起來，我還有事要問你。走，我們去那邊坐坐吧。”李文博攙扶起老漁農，又指了指路旁的包子鋪說道。

　　老漁農應了一聲，跟在李文博身後，向包子鋪走去。

　　“老板，麻煩你再來幾個肉包。”李文博大聲對老板說道，又招呼老漁農道，“老人家，你坐，咱們坐下說話。”

　　“多謝公子，公子，你有什麽事，盡管問吧，

隻要是小老兒知道的，一定告訴您。”　　“老人家，您家住哪裡啊?”

　　“二十裡外太湖邊上王家村，小老兒名叫王得福，今年已經五十又九啦。”

　　“哦，老人家已年屆花甲了啊?那可該享福啦！”

　　“唉，享福?公子您瞧小老兒這身，哪裡像是個享福的人?”王得福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不瞞公子您說，小老兒兩個兒子三個閨女，幾年前遼東鬧韃匪的時候，我那兩個兒子被拉了民夫，只剩下兩個孫子，前年又被強征了去，到如今就剩下小老兒和老伴兩人相依為命，如今老伴兒一病不起，眼看著，眼看著……”說到這裡，王得福忍不住老淚縱橫。

　　聽了王得福的話，李文博楞了半晌，明朝不是衛所兵役製麽?怎麽也會有抓壯丁的事?良久，李文博才回過神來，“對不起，老人家，勾起您的傷心事了。不過老人家，您放心，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替你找回兒子和孫子。 ”

　　“公子，謝謝您，謝謝您，您可真是大好人啊！唉，我也不奢望他們能全部回來，但哪怕隻放回來一個，小老兒和老伴也能有個靠不是?”

　　李文博默默地歎息了一聲，“老人家，您平時多久進城一趟啊，我是說賣魚。”

　　王得福搖了搖頭，說道:“唉，不瞞公子說，平日裡，我們這些靠湖為生的，都是將打來的魚就近賣給魚商，由魚商拉進城來賣。不過小老兒聽進城的鄉親說，這城裡的魚價比魚商出的價高了一倍還多，小老兒為了給老伴多製些藥錢，這才趕早進城，誰曾想……唉！早知道，我就不跑這趟冤枉路了。”

　　李文博一愣，還有這回事?“老人家，那你知道我們大明的稅制是多少嗎?”

　　王得福轉頭瞧著李文博，然後搖了搖頭，他大字也不識幾個，哪知道什麽稅制啊?

　　李文博默然，停頓了一下，又問道:“老人家，是不是每個進城賣東西的都得交稅呢?”

　　“哪能啊！公子沒瞧見麽，除了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漁農菜農，那些大戶人家，那些兵丁巴結還來不及呢，哪敢收稅啊！”

　　李文博恍然地點了點頭，微微頷首，良久才又說道:“老人家，多謝您告訴我這些，行了，我沒什麽問題了，你待會兒把這些魚送到縣衙吧，找他結帳。”說著，指了指識字。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公子您可真是活菩薩啊，小老兒就等著這些錢替老伴兒看病抓藥呢！”王得福激動地說道。李文博卻有些無奈地長長歎息了一聲，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