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賣身葬父

　　老漁民王得福挑著半擔子魚，拿著銀兩，千恩萬謝地走了，李文博卻一直木然地坐在包子鋪上，遠處的城門邊，進出的漁民菜農們，依然只知道順從地接受守城兵丁的盤剝，將自己辛辛苦苦挑來的貨物的大部分作為‘稅賦’給交了上去。

　　李文博隻是遠遠地看著，仿佛局外人一般，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與他沒有任何的關系。但他的心裡，卻轉過了無數個念頭。

　　大明朝的崇禎帝才剛剛登位，大明朝還剩下最後十幾年的光陰，自己現在是吳縣縣令，就算自己政績突出，再加上上下打點，能爬上個地方督撫的位置就不錯了，說不定一不留神卷入什麽黨爭政爭之類的，到最後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更別說去改變歷史走向了！

　　可如果不做這官，那又做什麽?難不成學那闖王，殺官造反?可就算是要殺官造反，現在也不是時候啊！李文博記得，崇禎登位之初，好像還是被士民寄予厚望的，更何況他登位後不久，便一舉扳倒閹黨，獲得天下士紳民心，這個時候造反，絕非上上之選！

　　一時間，李文博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公子，公子！”不知什麽時候，識字又站到了李文博身後，低聲叫道。

　　李文博回過神來，轉頭瞧著識字，奇怪地問道:“不是讓你陪王得福去縣衙了麽，怎麽又回來了?”

　　“公子，王老太爺已經拿了魚錢去給他老伴兒抓藥去了。”

　　“哦。”李文博恍然地點了點頭，看來自己在包子鋪上已經枯坐了有些時間了。卻聽識字又說道:“公子，小的剛才離開縣衙的時候，劉大人讓小的請公子盡快回縣衙，有要事相商。”

　　李文博點了點頭，“行，那我們現在就回去。”說著站起來便沿著大街往回走去，識字急忙跟了上去。

　　這時已經大概是早上九十點鍾的樣子了，街道上的行人漸多，沿街的商鋪也都開了業，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一個小小的縣城，竟然也有如此繁華的景象，李文博不禁有些感慨，難怪明朝的資本主義萌芽會在江南地區萌生呢！

　　正走著，猛地卻見前面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將一條繁華的大街都給堵了起來。李文博帶著識字稍微走近了些，卻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大爺，您行行好，再給點吧?”

　　“是啊，這位大爺，你既然要買人家，怎麽也得讓人家有錢把老父給葬了不是?”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人說道。話音剛落，那人便被身旁的人捂住了嘴巴，“兄弟，沒你的事兒，你可別胡亂插嘴，你知道那是誰府上的人麽?”

　　“少廢話，我家公子爺能看得上你，那是你十輩子修來的福氣，你他M的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那死鬼老爹已經死翹翹了，隨便找塊席子往城外一扔，怎滴，還想敲鑼打鼓請個道士和尚不成?”一個破鑼嗓子在那大吼大叫著。

　　李文博微微皺了皺眉，幾步走了上去，透過圍觀的人群，往裡一瞧，卻見一個八九歲的瘦黃黃毛丫頭，跪坐在地上，頭上插著根茅草，左側地上放著一張爛草席子，席子上躺著一具三十多歲的男屍。那屍體身上已經開始出現屍斑，死了應該有一會兒了，不遠處的身後，卻是一個藥房。

　　“哪位叔伯大爺發發善心，給奴婢幾兩銀子，好讓奴婢能葬了老父，不至於讓父親曝屍荒野，奴婢求求您們了，奴婢願為奴為婢，一輩子報答您們的大恩大德！”那黃毛丫頭不停地磕頭痛哭著。

　　李文博瞧了一下，頓時明白過來，敢情這就是賣身葬父啊！卻聽那個破鑼嗓子又吼道:“他M的，老子這不是錢嗎?老子不是給你錢了麽?”說著，一個三十來歲，穿著青衣的家丁模樣的人便要伸手去拉那黃毛丫頭。

　　“等一下！”人群裡突然又有人叫道，接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站了出來，“這位小哥，你用百十文銅錢，就想買了人家去，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些?更何況就算是做買賣，也得一個願買一個願賣不是?很明顯，人家小姑娘現在不想跟你去，你若強拉了去，那就是搶人，就不怕吃官司麽?”

　　“是啊！”

　　“沒錯！”

　　“這位大哥說得沒錯！”

　　“百十個銅錢就想買個小丫頭，天下間哪有這麽好的買賣?”

　　“這位大哥，我們支持你！”

　　圍觀的人群中頓時有人大聲叫好了起來。李文博也讚許地瞧著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微微點頭。

　　那個家丁臉色一變，大叫道:“吵什麽吵！他M的，知道老子是誰嗎?老子是劉府的人！”吼了一句，又轉頭繞著那中年男子走了一圈，“你他M的誰啊，連劉府的事也敢管?”

　　“天下人管天下不平事，路不平，人人踩，劉府的事我如何不能管?”中年男子正義凜然地說道。

　　“好！好！”李文博也忍不住大聲叫起好來。

　　家丁轉頭望了過來，一眼瞧見李文博，不禁楞了一下，冷哼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約莫有一兩多，扔在黃毛丫頭腳邊，便又要伸手去拉那黃毛丫頭。

　　“等一下！”

　　“你還想怎樣?”家丁瞪大雙眼瞧著中年男子，眼中似要冒出火一般！

　　“既然是賣身葬父，那自然是價高者得！這是五兩紋銀，小姑娘，你看夠嗎?”中年男子說著，翻手間拿出一錠銀子來，遞到了黃毛丫頭面前。

　　黃毛丫頭眼角掛淚，臉上卻帶上了笑容，驚喜地抬頭望著中年男子，“夠了，夠了，謝謝大爺，謝謝大爺。”

　　“既然如此，那跟我走吧。”中年男子微笑著說道。

　　“大爺，能不能讓奴婢先安葬了老父。”黃毛丫頭噗通一聲跪倒在中年男子面前說道。

　　“不用了，我先帶你去安頓好了，再來安葬你父親吧。”中年男子說道，伸手將黃毛丫頭拉起，便要走。

　　那家丁見狀，不禁無聲地冷笑了一下，李文博在一旁瞧著，卻也感覺有什麽地方好像不大對勁，具體的卻又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