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京看來,滿口誇誇其談的年輕後進之輩多如牛毛,不過武官能說會道的真比較少見。一般在自己面前還能誇下海口的武夫幾乎沒有,大多戰戰兢兢,或者大氣都不敢喘。
重文抑武是一條,二則自己身處高位,權勢上就壓迫的對方手足無措,即便想好了措辭也會非常緊張。
既然林衝敢挑釁高俅,又怒懟童貫,更是和楊彥硬杠,那麽膽色上絕不會差。看他不似魯莽的樣子,或許真的有點才華,隨意聊兩句試試看。
“林指揮該不會誇誇其談吧,西北局勢錯綜複雜,三十年安定可不是靠嘴巴說說就能出來的。”
果然是要考較自己的本事,那就從山地營的背景、組建、作用講一講吧。
一來自己熟悉,二來從小處著眼,以小見大。以蔡京的智慧自然能舉一反三,這樣的效果比什麽天下大勢,掃平西北要有意義得多。
“昨日面聖時,下官覺得西北之戰事急需一支針對性的軍隊輔助,方能奇正相合提高贏面,減損傷亡。官家高瞻遠矚,當即命下官組建山地營。單純從作戰層面說,山地營必須做到料敵先機,後發先至,以快打慢,敵後破襲,甚至突擊斬首。如此,導致敵軍指揮失靈、訊息混亂,我軍乘勢掩殺圍剿,必可奠定勝局。”
毫無破綻,可稱得上是字字璣珠啊!
這一番話讓蔡攸不得不另眼相看,林衝即便不是帥才,也是一個難得的智將。
難怪官家另眼相看,趙佶的好大喜功,就是希望金甌無缺。若是借著痛打西夏這隻落水狗,能夠開疆拓土,滿朝文武自然可以大肆宣揚趙佶的豐功偉績。
此次對黨項作戰,獲勝是肯定的,但是若是損失太大,面子上也掛不住。而且一旦打成持久戰,軍費急劇擴大,必然會導致朝廷財政的破產。
所以林衝的速勝戰術,正好完美的解決了趙佶最擔心的問題,給他們送點裝備馬匹場地和編制,自然就很大方。
“果然英雄出少年,如此雄才大略堪稱帥才。大宋必勝,黨項必敗。”蔡京先大大的褒獎了一番。
然後話鋒一轉,單刀直入“西北戰事一開,即便是禦前禁軍也不得不聽命行事,若是拍派你等守在後路,或者固守城垣,又或孤軍深入,你又當如何應對?”
趙佶不是傻瓜,林衝和童貫對杠,明面上不會拿林衝如何如何,但是暗地裡難保不會下黑手,這種事情經常有。
有的時候,為了打壓政治競爭者和官場上的對手,甚至故意將偷襲計劃告知敵軍的事情,都能乾的出來。
作為高高在上的帝王和宰執們每一個都心知肚明,因為他們整日在朝堂上就是這麽乾的。
蔡京就是要看看,當童貫在西北獨掌軍權,林衝要如何在明槍暗箭下生存下去。如果沒有準備就貿貿然跑去,無非是別人的刀下冤魂,自己也就懶得動那份心思了。
林衝卻松了口氣,蔡京果然想在童貫身邊埋釘子,也許已經埋了很多。
但是至少目前,他認為林衝有值得利用的價值,所以他才關注的問自己在西北、在童貫羽翼之下能否活得下來。不然白費精力的事情誰都不會乾。
“朝廷是否有意此戰之後削減西軍近半?”
蔡京眼睛精芒一閃,心中大為震驚。若是林衝說自己有官家的信任,或者直屬大內等等的屁話,蔡京就打算送客了。
沒想到林衝年紀輕輕,居然能看得清這麽複雜的局勢,
在絕死之地硬生生掏出一條活路來。 盡管眼光看得挺準,但是掏錯了方向,不但活不了,還會把自己活埋的。
“西軍以種家為首,大小五十余將門,三十萬兵馬,共榮辱同進退。林指揮玩火,可要當心燒手哦。”
林衝心中大定,看來在童貫分化掌控西軍的策略之下找對路子,就能站穩腳跟。有了西軍實力派的支持,就算童貫想收拾自己,也不是那麽便當。
同時蔡京是在問自己,掏西北禁軍的路子沒錯,但是到底看好哪一家借力打力才是關鍵。
換一個角度來想,如果自己是童貫,該如何分化西軍呢?
繞不過去的是種師道,對於這個西軍象征性人物,童貫必定是明面上尊崇,暗地裡把幾個主力將領收買,徹底架空老種。
種家能夠百年牧邊不是僥幸,而是七八代人的智慧凝結而成。再推測一下老種的應對之策,必然是拖字訣。
你童貫不是要打仗麽,不是想贏麽?那你自己去打,反正我已經老了,升官發財完全無所謂。西軍的牆頭草們盡管去打, 看看你們這些炮灰能打的了幾場。
惹火了直接把你們後路斷了,沒糧草打個毛!
更何況,西軍和黨項百年征伐,也做了百年生意。甚至一邊打仗,一邊私下做生意的場景屢見不鮮,畢竟打仗是為了皇帝面子去互相搶地盤,但是斷了生意吃虧的可是自家的銀子。
當然,林衝一去西北就傍上種師道不大可能。一個營指揮使,和都統製種師道差得遠了,根本挨不上邊。
“種師中和我兄長魯智深有舊,或許小種相公能念著故舊之情。”
蔡京一拍桌子,精彩!林衝給出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答案,果然是胸有丘壑,智謀過人。
童貫要去打壓削弱西軍,林衝就去拉攏西軍。童貫架空老種,林衝就去捧小種。在形式面前,種家一定會想方設法保住林衝的。
這麽精彩的操控手段,簡直是天衣無縫。
他童道夫若是在西北被氣的吐血,蔡京都不會覺得意外。只是林衝名不見經傳,如今一飛衝天,難道真是大器晚成?還是頓悟得道?
林衝的表現已經大大超出蔡京的期望,那就互相利用一下,先把官家交代的旗號寫了,再給林衝一些資源。
有了這些穩健的資源墊底,林衝必然可以在西北鬧得童貫無暇顧及朝堂之上的事情,自己就能騰出手來對付他的黨羽。等著童貫心力交瘁的回京,朝堂大局已定,不知道他會有什麽想法。
“筆墨伺候!”
蔡京在書房,心情愉悅的筆走龍蛇。
片刻,氣勢磅礴的“精忠報國”,新鮮出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