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郭嘉揮手摒退正為自己煎藥的童子,請程昱坐下道:“可是天子說了些什麽?”
程昱將自己和曹操去見天子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本來天子也似乎沒有過多說什麽,但程昱總覺得一絲不尋常,特別是劉協那眼中流露的一絲不尋常。
“那你覺得?”郭嘉問道。
程昱歎道:“奉孝,主公心存漢室沒有錯,可若僅僅以此為目標,那將有多少人自此與主公離心離德。這些人跟隨主公,都是為了能夠建功立業,日後主公竊據神器,自己也能成為從龍之臣。”
“哈哈,仲德多慮了。”郭嘉輕笑道。
程昱搖了搖頭道:“我看絕非那般簡單。王允等人教唆天子,以大義羈絆主公,主公心存漢室,必然不會有其他想法,我只是擔心,王允不會甘於在朝中無權無勢。今日天子欲禪讓帝位與主公,這招高明啊,這算是恩威並施,還是怕功高蓋主?”
郭嘉點了點頭,心中也是和程昱一般想法,他其實是希望曹操能夠開創新的一代盛世,而非扶起這個已經是千瘡百孔,滿是蠹蟲的大漢。
如今天下早已動蕩不安,各地烽煙四起,關外蠻夷虎視眈眈,覬覦中原,此時正是需要一雄才大略之人,力挽狂瀾,平定天下。
曹操正是郭嘉心目中的人選,但現在有了一個天子劉協,若是劉協是明主倒也罷了,可若是君臣二人離心離德,那就難成大事,或許劉協不會,但王允等人,會甘於權勢旁落?想必不然,郭嘉想起自己與曹操見到劉協和王允等人時,王允表現出來對呂布的恨意,原因是因為呂布獨霸朝綱,排斥他王允。這王允是一個權力欲極重之人,在曹操這裡,他會甘於做一個無權無勢的帝師嗎?顯然不會。
從程昱的口中,郭嘉猜出了王允這樣教唆劉協的意圖,以君臣之義既稱讚了曹操,同時也羈絆了曹操,日後形事當以君臣之義為先。
且不要小看這君臣之義,若是你緊守著條線,那麽你便是忠臣;若是你越過這條線,那麽你
便是謀逆的亂臣賊子。
曹操要做的是挾天子以令諸侯,而不是尊稱天子,皆時人人隻知天子,而不知他曹操,曹操又如何能聚攏天下人才,以平定天下?
若是依附天子的人越來越多,那麽天子之勢會越來越壯大,到時候王允等人便會蠢蠢欲動。
郭嘉看了一眼程昱道:“仲德,你可曾去找過文若,他又是如何想法?”
程昱哼了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文若的為人,心懷漢室,他巴不得天子重掌權勢。此事,不可與文若商量。”
“那你想怎麽做?”郭嘉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天子在陳留,多有四方郡守將士前來依附。為今之計,只有勸主公移駕幸許都,方為上策。一來以收名望,二來使眾將歸心。”
“為何要移駕許都?”
“一者,許都地近魯陽,城郭宮室,錢糧民物,足可備用。二者,漢以火德王,而主公乃土命,許都屬土,到彼必興,有此二者,可勸主公遷都許昌。”
郭嘉點頭讚同道:“如此可行。不過,主公心存漢室,必然不願違逆天子之意。吾有一計,可絕主公此心。”
程昱眉頭一喜,道:“是何計策?”
郭嘉咳嗽了幾下,然後對程昱道:“仲德可知道陳留名士邊讓。”郭嘉向程昱招了招手,道:“附耳過來。”
程昱湊過去,
只聽郭嘉一番耳語,程昱聽後道:“妙,奉孝此計大妙!” 二人相顧而笑,院中傳來一陣陣爽朗的笑聲。
翌日,陳留郡府,程昱來曹操的府上,向曹操道:“主公,陳留是乃是四戰之地,北有袁紹,西連關中呂布,城不可守。不若奉天子遷都許昌。許昌城郭宮室,錢糧民物,足可備用。更何況,吾聽聞有人言,漢以火得望,主公乃土命,許都屬土,到彼必興。”
曹操想了想道:“仲德此言甚善。文若和奉孝之意如何?”
程昱道:“主公可招二人前來商議。”
曹操點點頭,正想派人前去傳喚二人,不料郭嘉和荀彧二人聯袂而來,曹操便將程昱建議遷都的事說了出來,問道:“仲德之意,如何?”
郭嘉不用說了,自然支持程昱的想法。荀彧聽後道:“漢以火德望,而主公乃屬土命,火能生土,土能旺木,正和大興土木之論,他日必有興者。”
曹操大笑道:“既然如此,操明日便入奏天子,遷都許都。諸位可好生前去準備。”
正在這時,廳外一名親兵於書房外稟報道:“山東有軍情。”
“哦?是何軍情?速速呈上來!”
曹操眉頭一挑,那名親兵立刻將一封竹箋奉上。
曹操看後心情大好,對幾人道:“志才派人傳來書信,言已經平定青州黃巾軍於毒,巨野等地已經被平定,只剩下那黃巾賊首管亥領殘軍逃亡青州。”
“恭喜主公!如今東邊既然已經平定,主公亦可決心遷都一事了。”
曹操點頭道:“如此甚好,明日操便入奏天子。”
翌日,曹操入奏天子意欲遷都往許都一事。每次議事,劉協都會召集王允等人侍立於側,此時聽聞曹操欲遷都往許昌,不知是何用意,於是問向其余幾人。
王允問道:“曹將軍,如今陳留民殷物富,為何要遷都往許都呢?”
曹操回道:“陛下,陳留四戰之地,北有冀州袁紹,西有關中呂布,東有黃巾余孽,城不可守。袁紹其心不可測,未知其意,呂布狼子野心,不可不防。故而,操懇請陛下移駕幸許都,以圖大計。”
王允不知曹操的主意,不過也覺得曹操說的也有理,向劉協微微頷首示意,劉協見王允都同意了,也就同意了曹操遷都往長安的想法了。
曹操得到劉協首肯,便召集麾下文武商議遷都一事,既然往許都,這陳留自然需要派人鎮守,夏侯惇自告奮勇,願鎮守陳留。
夏侯惇有勇有謀,有他鎮守陳留,曹操自然放心的下,夏侯惇雖為守將,不過這陳留太守乃是陳留張邈,張邈是陳留名士,和曹操年少時便是好友。
計議已定,眾人都前去準備,等眾人散去,唯有程昱未離去。曹操聊見程昱未離開,問道:“仲德還有何事?”
程昱拱手對曹操道:“昱聽聞兗州邊讓時常置酒高會,宴上大罵主公,昱為此感到憤慨。”
曹操眉頭微皺,眸子中閃過一道冰冷的寒芒,冷聲道:“此人太不知好歹,數次作詞賦辱罵於我,著實可恨,速速派人將此人下獄,將其親朋黨羽盡數下獄,我倒要看看此人這嘴還罵不罵人。”
程昱搖了搖頭道:“主公,這邊讓好歹也是兗州名士,士林中名聲也不低,遽然殺之,恐失人望。靈帝時,大將軍征召此人為九江太守,後棄官回家,如今閑賦在家,時常置酒高會,抨擊時政,此人卻無半點為官才學,一張嘴,得罪無數人。不若將此人推薦給陛下。伴君如伴虎,這人一張嘴刁鑽惡毒,若是有言語衝撞了陛下,必會招來殺身之禍。這又何須借主公之手。”
曹操一聽,覺得甚是有理,便聽從程昱之計,入內奏明天子,名義上是向朝廷舉薦人才,實際上是將邊讓推給劉協,故而將邊讓誇的天上少有,地上絕無。
劉協看向王允,一旁的王允微微頷首。劉協見王允同意,也同意了。
曹操見目的達成,便告辭離去。待曹操離去,王允屏退左右,獨留下了劉協和楊彪、種輯、士孫瑞、黃琬幾人。
這幾人都是護送劉協逃出長安的幾人,也是劉協的心腹。黃琬首先問道:“曹操向陛下推薦邊讓,曹操此意如何?莫不是向陛下安插眼線,意欲監視陛下?”
士孫瑞道:“不然,如今曹操對陛下畢恭畢敬,我看曹操此人當真是心懷漢室,心中還是有陛下的。”
王允撫須,淡淡笑道:“諸位你們有所不知,邊讓此人乃是兗州名士,曹操雖對陛下尊敬有加,但畢竟大權皆在曹操手中。待遷都往許昌,宮室殿宇建造好之後,便正式行朝廷之事。我等無權無勢,對陛下不利。所以陛下需培養地方勢力。這邊讓雖是兗州名士,但曾經為九江太守,最重要的是,此人數次置酒高會,辱罵曹操,想必不是曹操一系的人。既然曹操推薦給陛下,陛下不妨外方此人為官,以培養自己的勢力。”
劉協覺得眾人有理,見一旁的楊彪不說話,問道:“楊卿家可有什麽要說的?”
楊彪心中微微歎氣,他覺得王允等人實在過於攻心了,曹操為陛下,為大漢,赤膽忠誠,卻這樣算計於他,楊彪總覺得不厚道。
不過王允說的也對,所以搖了搖頭,道:“微臣也讚同!”
翌日,劉協於陳留郡府召見了邊讓。邊讓是一個身形瘦弱的老頭,身著一襲儒士袍服。這邊讓自小博學善辯,能做詩詞歌賦,向來自視甚高,所以看不起出身宦官之後的曹操,多次於宴會上辱罵曹操。這次沒想到能得到天子的接見,心中很是高興,雖說對曹操充滿不屑,但對天子卻甚是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