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後的幾天,周小白依舊還是住在狀元樓裡,直到吏部官員找上門來,周小白才知道自己已經曠工了好幾天。他不知道中了進士第二天就需要前往吏部報到,其他人都去過了,只剩下周小白沒有去,這讓吏部尚書郭璡(jīn)有些鬱悶:好一個探花美周郎,莫非你不把老夫看在眼裡不成?
這真心冤枉了周小白,他不知道古代考取了進士功名以後,任命竟然也是如此緊湊,都不需要組織部開一個會來任命自己,只需要自己去吏部報到就可以。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怎麽也是個探花,朝廷應該派人來接自己吧,可是明朝這時候沒這回事,你當官了,轎子——自己買,轎夫——自己請,朝廷沒有補貼。
當吏部官員找到了周小白,周小白嚇了一跳,趕緊騎了馬就去吏部報到。到了吏部,首先是面見吏部尚書郭璡。
周小白誠惶誠恐的來到郭璡面前,郭璡見了他很害怕的樣子心道:探花郎尚有廉恥之心,估計不是故意不來的,應該是忘記了。
果然,周小白鄭重上前施禮道:“下官見過郭大人,這幾日下官並不知道要到吏部報到,這才耽誤了報到的事,不知道曠工這幾日,需要扣罰多少紋銀啊?”
郭璡被他似是認錯的話說的一愣,想了想道:“周小白,你逾期未來報備,本官就可以上奏朝廷革去你探花的功名,你可知道?”
周小白正色道:“老大人說的不錯,是下官犯錯,卻叫老大人替下官擔了乾系,下官著實汗顏,下官這就回去寫請罪的奏疏。只是老大人,這曠工一事,究竟要扣罰多少紋銀啊?”
郭璡聽著意思,大約明白周小白問得是:這些日子沒來報備,會不會罰俸祿?但他實在搞不懂曠工這個詞究竟是什麽意思呢?要讓自己厚著臉皮去問一個年輕的後生,這事情郭尚書實在是做不出來啊!這扣罰銀子的事情就更加算不出來了,這涉及到《九章算術》上的記載,自己堂堂一個吏部尚書,又不是戶部尚書,哪有這個閑工夫去打算盤?就算去打算盤,自己也不一定算得出來啊,這都是小吏做的事情啊。
可憐郭老大人本來拿出上官的威儀要質問周小白的,現在反而被周小白問住了,這算個什麽事情?
郭璡歎了口氣道:“桓錫啊,這事情老夫念你是初入仕途,不懂這官場上的規矩,就不做處罰了。但是往後,你需要恪盡職守,報效皇恩,明白嗎?”
聽了這話,周小白心裡長長舒了口氣出來,連忙跪拜在地行了一個大禮,一臉的感動道:“郭老大人您真是厚待下官啊!下官就是肝腦塗地也報答不了老大人您的恩情!”
郭璡連忙將他拉了起來,囑咐道:“桓錫,你還年輕,我這也是舉手之勞,你不必放在心上,以後切需好自為之。”
這件事情,從郭璡對周小白有一些小意見冷言相對開始,到此時猶如對自己學生誡勉一般結束,就憑周小白的“厚黑學”實行了神反轉。現在郭璡不僅對周小白沒有什麽意見,還感覺這人是一個秉性忠良之輩,是一個可造之材。可見,李宗吾的《厚黑學》是多麽的可怕了。
周小白在吏部做了報備,過了三日,便有吏部的文書送來,任命周小白為京師翰林院編修。
翰林院是作用主要是負責修書撰史,起草詔書,為皇室成員侍讀,擔任科舉考官等,跟現在首長的秘書有一些相像。此時的明朝翰林院地位雖然依舊較高,
但是很多實際權力已經被內閣取代,所以翰林院的最大官職才是一個正五品的翰林院學士。 翰林院學士之下,設從五品侍讀學士、侍講學士各二人,之下又設置正六品侍讀、侍講各二人,再之下設置從六品修撰、正七品編修、從七品檢討各官無定額,還有從八品典籍二人、正九品侍書二人、從九品侍詔六人;未入品流孔目一人。另有庶吉士的官銜,不算是翰林院的正式官職。
周小白的官職就是編修,是一個正七品官,主要負責史書的編撰工作,現在《元史》已經修好,此時去翰林院上班倒是稍顯清閑。
周小白有了官職,就不再住客棧了,可以搬入翰林院內的官舍之中,跟現在單位提供的宿舍相比,古代的官舍還是要好一些的,至少是一個單間,還有食堂吃飯(要自己花錢)。
現在周小白要帶著一幫人住進去,官舍之內也是住不下了。於是他花了一百兩銀子在京師租了一個房子,他的住處,有六間住房,有自己獨立的書房,有一個正廳可以招待人,也有一個前廳能在這裡吃飯,算是不錯的了。
古代京師跟現代比起來,房價更高,而且不是說你有錢就能買到房子住。因為古代京師的官員也很多,但是造不出來什麽摩天大廈,而且京師面積也沒有現代這麽大,古代的官員也是想自己住在城裡,誰會沒事搬到郊外去?
明朝有一個叫做李東陽的人,是朱祁鎮兒子朱見深的首輔,他的官職是太子太師、華蓋殿大學士,正一品,一生為官清廉,死後沒有錢下葬。他死後,房子還是被官府沒收了,兒子只能搬到別處去住。也就是說這位大人,他住的房子也是朝廷分配的。所以明朝這個時候,皇帝說在京師賞賜你一個宅子,那真是天恩浩蕩啊!那是有錢都買不來的啊!
所以明朝的禦史特別喜歡彈劾大臣,那就是被房子逼的!誰有宅子,嘿,這小子有啊,大夥聯名參一下?什麽,那房子歸誰?以後再說啊,這不是還沒參倒的嗎?
周小白安頓好了住處,這一天來到翰林院開始他編修的生涯。他的小組長就是狀元施槃,直接領導是前科狀元,現在的侍講學士周旋。
他第一次見到周旋被嚇了一跳,周旋長的可真不好看啊!這樣子能成狀元?沒錯,周旋就是明朝歷史上長的最醜的狀元,但是人不壞,很有哥們義氣,他的老師何文淵被彈劾下大獄的時候,這哥們跳出來給老師抱不平,結果被擼了官帽一起逮捕下了大牢,這是以後的事情。
兩人見了面,周旋道:“你就是周小白?聖上誇你是探花美周郎,果然長的俊俏。”周小白施禮道:“下官以後就要跟您多多學習了,您是前科狀元,我們兩人又都姓周,下官要學的還有很多,希望您不吝賜教。”
周旋歎了口氣道:“哪裡哪裡,大家同殿為臣,互相幫扶那是應該的。只是我們這是一個清水衙門,沒什麽油水,你若是想來這裡發財,那是門都沒有。”他見周小白的舉止氣度,似乎生於富貴人家,怕他在這裡不能安心潛學而是想著撈錢,就說了一下這裡的情況。
誰知周小白正色道:“周侍講,我也是熟讀聖賢之書的,若是為了錢財,不瞞您說,我家之前就是大商賈,我要是跟著我哥去經商,一定比在朝廷拿的俸祿要多。”
周旋聽了這話,心中一喜:這人還有點脾氣,有脾氣好,說明坦誠啊。他家中之事第一次見面就告訴我,由此心性,這人應該是一個做學問不錯的苗子。
也不多說話,周旋給周小白分配了第一個工作:給即將成為國丈的錢貴寫一個誥敕(gàochì),太皇太后張氏和皇帝已經封他為安昌伯了。
誥敕就是古代朝廷封官授爵的敕書,有著固定的各式和書寫規范, 周小白之前沒有做過當然不會,便虛心求教,這自然是周旋願意看到的。
過了半天時間,周小白在周旋的指導下,完成了這份官方誥敕。周小白這才感覺到在古代當官,學的東西實在是很多啊,這麽一份看似簡單的授爵敕書,寫起來竟然也是這般講究。
寫完了誥敕,周旋又指導周小白如何寫奏疏,這也是有著一定的規范,不可違規。
周小白學會了奏疏的格式,忽然問道:“周侍講,下官想問一下,我可以給聖上寫奏疏嗎?”周旋笑道:“只要是京官,就可以上書陛下的。不過你現在只是一個編修,也沒什麽奏疏可以上奏。哦,對了,你需要給陛下寫一封奏疏,是謝恩的奏疏,畢竟陛下點了你為探花。”
周小白便依言當場現學現賣,不到一個時辰就寫好了《進士及第謝恩疏》,上面有一句話:臣蒙聖恩,擢為探花,悉心依之,皇恩浩蕩。周旋看了認為不妥,周旋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你奏疏上說是自己用心考慮過才感覺這是天恩,這話不妥。”周小白聽了便修改了一下,這次,周旋看後點了點頭:“恩,這兩句寫得好:恩深似海,浩浩湯湯。”
周小白道:“我就隨便改了一下,周侍講為何感覺好呢?”周旋道:“恩深似海,可以諧音為恩深四海,這就是妙處。”周小白頓時感到這奏疏也是難寫的很啊!
忙了一天,學會了不少東西,周小白還是很有成就感的,他感覺周旋實在是一個好人,指導自己非常的細心,實際上周旋這麽做也是楊士奇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