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原本就是帝都,雖然經過了靖難之役,但是依舊大氣磅礴。青石板的道路從城裡一直鋪到城外,道路寬闊,可並行六駕馬車,道路兩旁商鋪林立,到了夜晚也是燈火通明。雖然皇帝已經遷都,但是金陵依舊是名義上的帝都,六部衙門、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五軍都督府、應天府衙,金陵守備衙門、國子監……都在城內,可以說除了沒有皇帝,基本上保留了一套中央常設機構,甚至還設立了金陵鎮守太監。當然了,這些官員基本上都是被京師排除在外的官員,所以六部衙門的朝會基本上都開成了茶話會。真正算得上握有實權的,無非就是三個人,一個就是金陵鎮守太監,他相當於皇帝的傳話筒,另一個就是金陵兵部尚書,他掛參讚機務的職銜,握有軍權,最後一個就是守備衙門的提督,一般都是朝廷勳貴擔當。
金陵自古繁華,有著六朝古都的稱譽,人多的地方,當然少不得煙花粉黛之地。一條秦淮河由東向西貫穿了城內,兩旁妓院林立,每日早上桃紅柳綠的姑娘們洗臉水就讓秦淮河變了顏色,因而金陵城內的人都稱秦淮河為胭脂水。
在這一派鶯鶯燕燕,卿卿我我之中,卻有著一個夫子廟。夫子廟乃是祭拜孔聖人的地方,此時的金陵,在夫子廟周圍設有應天府學,在此地進學的才子們,自然與那鶯鶯燕燕,卿卿我我之地經常聯系,互通有無。這才有了才子佳人的故事,一直相傳到今。卻不知孔聖人對此,是個什麽想法?
卻說周小白和樂知秋坐著馬車一路走來,穿過了幾條巷子,最後停在了一處大宅子的外面。此處宅院頗不一般,大門前立著栓馬石,都是些上好的花崗岩。黑漆的大門,門上寫著“周宅”兩個大字,門頭掛著兩盞大紅燈籠,將那門楣照耀的熠熠生輝,門楣上雕刻著蝙蝠,蝙蝠周圍刻著壽字,寓意家宅能夠多福多壽的意思。兩個仆人看守在門前,都是精神抖擻的樣子。大門另一側,尚有一間小門,正是下人們進出的地方。
周小白剛下馬車,就見門前的仆人迎了上來:“三少爺,您回來了,夫人正念叨你呢。”周小白的記憶中,記不得這仆人是誰了,只看著面熟,便笑了笑,算是見過了。:“姑娘下來吧,到家了。”轉身伸手打開了布簾子,看著樂知秋,做了一個請的架勢。:“少爺還帶回了朋友?”仆人看看周圍又疑惑道:“周忠和周金呢?怎地不與少爺一起回來。”周小白長歎一聲:“此事正待我去稟告,唉。”仆人看到三少爺面色似是憂愁,知道肯定出什麽事了,也不再多問,將樂小姐迎了下來,便帶兩人進了大門,向著大廳走去。
人還未走進門,早有一人從內堂一路笑著走出來:“原是我兒小白回來啦,快給為娘來看看。”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婦人,穿一身淡紫色錦緞繡銀夾襖,頭戴一隻銀蝠戲水琥珀釵,套了一件月白色綢緞的罩衫,笑盈盈的來了。周小白知道是娘來了,忙拜道:“兒子給母親大人叩頭。”周氏忙走快幾步將周小白拉了起來:“我兒回來就好。”見旁邊立著一個少女,問道:“姑娘是?”周小白神色一悲,正經道:“還請娘親回避一下旁人,兒子有話要說。”周氏收了喜色,忙吩咐下人出去,疑惑的看著周小白:“我兒何事?怎地如此鄭重。”周小白就將自己怎麽落水,怎麽被救……這前前後後的事情說了一遍。聽得周氏兩眼含淚歎息一聲:“我兒真是命大,也多虧了周忠和周金拚死相救,
唉……兒啊,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轉頭看著樂知秋道:“你是大家閨秀,本應待字閨中,無奈家中橫遭慘禍,我心也深不平。奈何小姐你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我周家宅院雖多,恐怕也不便你住下。我這裡有白銀五十兩,姑娘拿上,趕緊逃命去吧。” 這卻是要打發樂知秋走了。樂知秋作了一福:“夫人您不必擔心,我自知曉原不適合住這裡,我這就走。”說完,也不接那銀子,將劍一背,轉身就要走。卻被周小白一把拉住:“金陵城內到處都有東廠的鷹犬,你一個人怎生應付?”周氏見到兒子維護與她,再細看這姑娘卻是長的眉目清秀,身段窈窕,暗想兒子恐怕是有了些憐香惜玉的意思。於是,又對著樂知秋道:“我兒說的也對。現在天色已黑,你一個人出門也是多有不便,且吃了晚飯,住上一宿可好?”樂知秋原本也是無處可去,此地若是不收留她,她去了外面,又能到哪裡去?但見自己似乎不為夫人所喜,自己的性子又有些執拗,正待回絕,卻被周小白拉住了手:“知秋,住下吧。”驚慌之下,把手一縮回來,紅著臉道:“那就勞煩夫人了。”周氏面上笑了笑,看了看兒子,又歎了口氣,便吩咐廚房準備晚膳。
周家的吃食也是精致,因為老爺夫人都喜歡淮揚菜,所以味道有些偏甜。桌上準備好了十來個菜,什麽粉蒸獅子頭、藕卷糯米酥、西湖醋魚、糖醋排骨、虎皮雞蛋、平橋豆腐羹……樂小姐自幼住在金陵,吃到了這地道的家鄉菜,眼睛一紅,久久說不出話來。周氏原本不是鐵石心腸之人,隻是一心維護周家,才有了送客的打算,見到樂小姐這樣子,感覺這小姑娘身世也是可憐,奈何老爺帶著大兒子常年奔波在外,二兒子死得早,隻留周小白一個人在她身邊,自己但系著周家上下數百口人的安危,不得不謹慎。
吃罷晚飯,周氏安排下人帶著樂小姐住下,又吩咐丫鬟伺候好三少爺,這才回房休息去了。
周家家大業大,下人很多,但是大多數下人並非是伺候主子,一般都是在店鋪中幫忙。丫鬟是用來伺候老爺夫人還有少爺的,地位比一般的下人高出許多,眾丫鬟之中,以春蘭、夏荷、秋菊、冬梅四大丫鬟最為亮麗,四大丫鬟之中,又以春蘭最為殊色,因而一直是伺候周小白的。
春蘭年方二八,隻比周小白大了兩歲,樣貌清純可人,一直深受周小白的喜愛。春蘭提著燈籠走在前面,周小白悠哉悠哉跟在後面,到了房門口。春蘭道:“婢子伺候少爺。”這就將床鋪鋪好,又打來了洗臉和洗腳水,待少爺洗完了臉,又輕輕將三少爺的鞋子脫了,跪在地上幫著少爺洗起腳來。春蘭的衣服,胸口處空了一節,因而周小白看著她洗腳,卻能看到春蘭胸脯微微起伏,這卻是穿越以來第一次享受到這種生活,周小白心神蕩漾,看得竟然有些呆了。春蘭將三少爺的腳洗好了,抬頭一看,卻見三少爺盯著自己的胸口看,隻是笑了一下,並未害羞:“少爺你看什麽呢?”周小白臉色一紅,春蘭卻笑了一下,端起洗腳水往外走去。不一會兒走進來,遞上了一杯鹽水,待少爺漱口完畢,又服侍少爺寬衣,春蘭貼著少爺將衣服脫下,兩人靠的很近,周小白聞到一陣子芬芳,沁人心脾,很是舒服。見少爺上了床,春蘭道:“可要婢子服侍少爺?”周小白回憶了一下,仿佛自己之前也沒跟春蘭有過那方面的事情,好像是周氏這方面管教嚴厲,自己也一直不敢這麽做。想了想,還是說道:“不用了,你下去吧。”春蘭習慣如此,便道:“婢子就在隔壁,少爺晚上有事吩咐一聲,婢子就過來了。”原來,春蘭睡覺的地方,也沒有牆擋著,就在周小白的隔壁。周小白心想:這莫非就是古代的通房丫頭了?但是結合今生的記憶來看,仿佛又不是這樣。在自己的記憶裡,通房丫頭指的是自己妻子陪嫁過來的丫鬟,一般都是可以貼身伺候老爺夫人的,甚至魚水之時,也是在一旁聽候吩咐。所以往往在得到妻子同意的情況下,會陪著一同上床伺候。春蘭隻是一個丫鬟,並沒有這個資格,看來這個小妮子對自己還是很有想法的。
一夜無事。早上起來,周小白剛睜開了眼睛,春蘭又將洗臉水送了過來,伺候少爺洗完了臉,又遞上“古代牙刷”,那是一個木頭做的東西,在一端鑽了很多小孔,小孔上植著馬尾,沾著看上去就像是藥膏的東西。周小白用慣了牙膏,對這黑漆漆的東西,很不感冒,但是記憶中,這好像就是牙膏一樣的東西。刷了牙,感覺就跟吃了中藥一樣,有點苦。趕緊用鹽水漱了下口。春蘭見少爺洗漱完畢,又遞上一碗茶水,周小白喝了一口。這才下床,讓春蘭幫著穿衣。
可以去吃早飯了,春蘭跟在少爺身後,一同來到前廳。周氏和樂小姐已經坐在那了,桌子上放著棗泥燒餅、杏仁糕、雞蛋、還有豆漿。周小白見到豆漿開心極了,豆漿泡油條是他上學時的最愛。但並沒有看到油條。周氏見兒子來了:“兒啊,快點坐下來,我已叫廚房燉了燕窩粥,給你補補身子。”周小白暗道:我周家還真有錢,連皇帝吃的燕窩都能弄來。一會兒工夫,燕窩粥端了上來,周小白拿起調羹喝了一口,沒什麽特別嘛,就像是打了些雞蛋清而已。喝了粥,又吃了一個雞蛋,一塊棗泥燒餅,就感覺自己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周氏待兒子吃完了才對他說:“樂小姐的事情我想了想,住在我們家委實不太方便,我已經和樂小姐商議過,讓她且住在城外的靜思庵中。”周小白一愣:“你是要送她去尼姑庵?”樂知秋道:“夫人已經跟我說過了,靜思庵的了塵師太是夫人的至交, 我住在那裡不但安全,還能給家人做法事超度一下亡魂,也算盡了一片孝心。”周氏道:“我也會差人幫你打探一下,畢竟老爺跟金陵的鎮守太監湯公公還是好朋友。”樂知秋聽得心中一喜,連忙道謝。
周小白內心頗有些舍不得,畢竟眼前這個小姑娘卻是自己穿越來遇到的第一個女子。:“母親大人,樂小姐真的不能住我們家嗎?”他還是抱著自己的想法,不想讓樂知秋就這樣離開。周氏道:“我們家是生意人家,平日裡迎來送往甚多,就算在金陵城,我們周家也是一個響當當的名頭。一個年輕女子住進來時間長了,難免被外人得知。那個時候,不但樂小姐會性命不保,恐怕我周家還會受牽連哪。”周小白一聽,感覺自己的母親說的很有道理。此時若能尋得一個僻靜處,讓樂知秋安頓下來顯然才是正途。以後時間還長,待事情有了進展,也能再見到她。想通了這一點,周小白便不再堅持:“全憑母親大人做主了。”周氏從衣服裡拿出一封信遞給了樂小姐:“這是我寫給了塵師太的書信,我已將你的事情都寫在裡面了,姑娘你待見到了師太,將這封書信給她,想必會對你多有照顧的。”樂知秋將書信接了過來,貼身藏好。
周氏又對周小白道:“兒啊,今年八月份就要舉行鄉試,以後你卻不要再出去遊歷了,應該好好溫習功課。”周氏一直寵愛周小白,原來也不會阻止其外出遊歷,但是經過了兒子這一次事情,恐怕兒子外出再有什麽意外,就打算不允許他再外出遊歷了。這也讓周小白無可奈何,隻能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