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四看了看我,沒有說話,繼續低下頭畫符。
老太歲無精打采地坐在炕邊兒上,微抬著眼皮,無力地說道:“今兒個這龍卷風來得稀罕,是從南面過來的,濕氣很重,你們這幫人幹什麽了?”
“刨了斬蛇碑,剛推到,就起風了。”我也不隱瞞,直截了當地說道:“這不,龍卷風就起來了,這是怎回事兒?斬蛇碑可是胡爺爺讓我們刨的。”
“我讓你們十二點刨的!”胡老四重重地將沾滿了紅色墨汁和朱砂的毛筆放在了桌上,瞪著我吼道:“現在幾點了?看看!”
陳金一聽見胡老四大聲說話就來氣,立刻瞪著胡老四說道:“你當我們都跟你似的,閑著沒事兒幹了?就等著乾這點兒活了?誰還沒自己點兒事兒做了,不就是耽誤了一個小時麽?你當我們願意還是故意的?”
“你們……!”胡老四怔了一下,氣急敗壞地搖了搖頭,皺眉說道:“晚了就別刨了啊,等著明天再刨也行啊!幹啥就非得去刨了那斬蛇碑?”
“我-操!”我嘟噥了一聲,哭笑不得地說道:“這事兒怪我,怪我,他娘-的怎麽就沒想著回來問問您,咱這麽著急刨了那碑幹嘛啊!”
說真的,我當時心裡那個委屈啊,咱怎麽也沒想到這一茬啊,鬧了半天,咱可以等一天,等著臘月二十九的正午十二點,還可以弄啊!人家胡老四也沒說,非得二十八這一天的中午十二點可以刨啊!
陳金不滿地揮著手說道:“說這些沒用的幹啥,反正事兒已經出了,還能怎麽著啊?說說吧,是不是又闖下大禍,要出大事兒了?”
“龍卷風啊……這事兒還小麽?”胡老四歪著腦袋翹著眉毛問道。
我和陳金倆人面面相覷,不再說話。
理虧啊,說起來還真是,龍卷風這事兒,雖然只是一小會兒的時間,可造成的後果,顯而易見啊!
很嚴重,非常嚴重!
老太歲嘀咕道:“有人死,有人傷……”
屋子裡靜了下來,安靜得有些出奇。
咕嚕嚕……
一連串古怪的聲音響起,老太歲和胡老四都詫異地看向我和陳金兩人。
我們倆尷尬得臉色一紅,訕笑起來。我說道:“這個,不好意思,我們倆,還沒,沒吃午飯呢。”
“笑,還能笑得出聲來!村裡死了人知道不?”胡老四冷冰冰地訓道。
“誰死了?”我和陳金同時問道。
胡老四瞪了我們倆一眼,搖頭歎氣道:“許老太太……”
“還有麽?”
“沒了。”胡老四一怔,皺眉說道:“你們倆什麽意思?還嫌村裡死的人少不是?”
“沒,沒,絕對沒這個意思。”我連忙擺手否認。
老太歲在旁邊耷拉著眼皮說道:“老天有眼,這麽大禍事,死掉的是該死的,不該死的,還就沒死。”
“高見!”陳金豎起了大拇指。
胡老四瞪了陳金和老太歲一眼,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屋子裡又陷入了安靜。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餓得我心慌,趕緊說道:“胡爺爺,您說說,還要我們乾點兒啥?要是沒事兒,我就先回去了,還沒吃飯呢。”
“村裡現在都成什麽樣子了?你還有心思吃飯?”胡老四很不滿地瞪著我說道。
“那再怎麽說,也得吃飯不是?總不能餓著吧?”陳金反駁道。
老太歲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回吧,真是萬幸,村裡除了那些破舊不堪的房子之外,其它的都還沒受到太大損害,唉,記得明兒中午的時候,去把那斬蛇碑給埋好,那是整個村子的穴位,不能動的。”
“啥是穴位?”陳金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壓著嗓子問道:“我就聽說過人身上有穴道,沒聽說這村子還有穴位呢。”
“風水。”我很簡單地回答了他兩個字兒。
“哦……”陳金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說道:“不懂。”
我撇了撇嘴,無奈地說道:“走吧,回去吃飯。”說罷,我扭頭往外走去。
陳金怔了一下,急忙跟上。
剛走出屋門,就聽得胡老四在屋裡喊道:“晚上來我這兒一趟。”
“哎,知道了。”
我和陳金倆人答應一聲,一起走了出去。
大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街上的雪已經積了半尺多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直響。街道上並不像往日那般冷清,村民們都慌慌張張匆匆忙忙地行走在大街小巷之間,並非是因為年關忙碌,而是在忙活著幫助親朋好友,鄰裡街坊,誰家裡遭了災,亟待需要幫助啊!
我心裡忽然有些欣慰,被邪氣毒害的村民,這幾日來,已經有暴走的跡象,然而在遭受了災害之後,那原本樸實忠厚善良的心,再次蓬勃跳動起來。
危難之中顯真情,便是那邪物的禍害,災難的摧殘,依然無法徹底泯滅人類的良知。
那是潛在與內心深處的良心。
……
龍卷風造成的危害,著實讓村裡人陷入了極度的恐慌當中,畢竟,死人了,傷人了,村民們在一下午緊張的忙碌之後,開始陷入了沉思。
那天下午我從胡老四家回去之後,匆匆吃了幾口飯,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參與到全村的救援重建行動中。
這完全都是自發的行為,先前從南河堤上回來,先去了胡老四家裡,那時候內心裡還處於愧疚和震驚恐懼的狀態當中。那時候,胡老四和老太歲倆人鑽在屋子裡正琢磨著龍卷風造成的起因以及危害,還有之後會有什麽更為嚴重的後果。
那個大雪紛飛的下午,只要有勞動力的村民,全都從家中走了出來,,幫助著受了災的村民,從瓦礫中刨出家具以及值錢的物事,將受傷的人送往醫院,把暫時沒有了住處的鄰裡街坊接回了自己的家中……總之全民一心,共度患難。
那天晚飯後,陳金來找我,我們倆一起去了胡老四家裡。
大雪在傍晚的時候停了一會兒,現在又開始下了起來,紛紛揚揚的,大街小巷的道路上,鋪滿了厚厚的積雪。
寒風在半空中哀嚎著,穿街過巷,嗚嗚咽咽的,讓人聽了不由得心裡感到一絲的淒涼。
這都要過年了,村裡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任誰心裡都不舒坦啊!
所以,一路走來,都能看到一些婦女老太太們拎著籃子,提著香紙等上供的物品,去往村中各個大小不一的廟宇裡上供燒香。她們內心裡恐懼著、擔憂著,誤以為可能是其他村民或者是自己,在某些地方一個不小心,惹怒了神靈,降下了大罪懲罰我們這個村……或者,是她們內心裡有愧,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缺德事兒、虧心事兒,所以心裡不安,擔心災難再次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大致上,那些燒香上供的,也就這些個心態吧。
路過了幾個小廟,廟內都是燭火搖曳,煙霧繚繞,供物擺得滿滿的,總有幾位在大雪中在廟前跪拜磕頭,然後嘀咕幾句虔誠的祈求話語,再起身離去,向下一個廟走去。
走到胡老四家的門口時,我和陳金再次看到了柵欄門上那泛著淡淡黃色光芒的八卦圖。倆人相視一笑,向院內走去。
屋裡,胡老四正在拾掇著白天畫好了的符紙,正門對著的供桌上,也點上了兩支粗大的蠟燭,上了香,銅錢壓著一疊符紙,桃木劍順著擺放在供桌上。牆上,懸掛的那副胡老四祖師爺的畫像,今兒晚上也顯得格外乾淨敞亮,在燭火的映襯下,栩栩如生。
看到我們倆來了,胡老四停下手裡的活兒,招呼道:“坐下吧,我剛想著收拾完了去找你們倆呢。”
我和陳金倆人走到炕邊兒坐下,我說道:“胡爺爺,老太歲呢?”
“嗯,出去辦事兒了。”胡老四隨口答了一句,接著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今天村裡遭了這麽大的災,可也算是沾了福啊!”
“這話怎麽說?”我皺眉問道,原本心裡還想著問下老太歲去哪兒辦事兒了,它本來不是要養傷的麽?難道傷養好了麽?可聽到胡老四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話,我立刻就把老太歲給扔到腦後頭去了。
陳金掏出煙來遞給我一支, 猶豫了一下,又給胡老四遞過去一支。
胡老四怔了一下,接過陳金手裡的煙,掏出火柴,一邊點著了煙,一邊說道:“原本想著讓你們倆刨了斬蛇碑,就等於就是開了咱們村南大門的****,滏陽河的濕氣流入村中,能夠衝淡些邪氣兒,稍稍緩解下村裡的狀況,不曾想,你們倆歪打正著,時間上一時的疏忽,正巧趕上西山黑龍洞的老蛟吸取水氣的時候,所以濕氣較大,突然湧入了村中,這才和北天刮來的冷風衝突,就起了龍卷風,這龍卷風倒是厲害,生生把村中的邪氣兒給洗去了一大半……”
“那敢情好!”我心裡一喜,還真是誤打誤撞,得了便宜啊,“胡爺爺,這麽說的話,村裡邪氣兒去了一半兒,那咱們再拾掇那邪氣兒,是不是就容易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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