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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兒幾個心裡有了底氣,也就敢回家了,先前都不敢回家去,生怕回到家之後就遭到父母的暴-力教育。雖然說乾這事兒之前我們就有了心理準備,可問題是,真等事情乾完了,發現事情鬧得確實很大的時候,心裡就有點兒虛了——好嘛,鬧這麽大動靜,老爹非把我的腿給打折咯。
他們回到家之後,確實都差點兒挨了打,不過他們很聰明地立刻抬出了我爺爺的大名,說趙爺爺說了,拆就拆了,這沒什麽的,至於村裡人的要求,都答應下來,就是不付諸行動,一個字兒——拖!
哥兒幾個的父母聽了這話,一是覺得我爺爺在村中威望高,既然他老人家都說了,那應該就沒問題,二嘛,他們仔細一想,這還真是個好主意,我們不出錢修廟蓋廟說不過去,可我們答應下來,只不過拖著不給你們修不給你們蓋,你們能怎樣?
對啊,做人總不能不講理吧?
哦,你們逼著我們快點兒集資快點兒修廟蓋廟是麽?好啊,那你們去找趙大牛和陳鎖柱去,只要他們倆家拿出來錢了,俺們立刻動工,哎對了,偷偷告訴你們啊,其實這個集資的事情,就差他們兩家了,我們這幾家可都沒問題。
得,把我們倆家也給賣了……
不過這都無所謂,反正大家你推給我我推給你,雖然最多被推出來擋風的人物是我爹和陳鎖柱,可人家陳鎖柱被推出來的次數最多,到最後甚至包括我爹我爺爺我娘在內,大家全都把集資難的責任推到了陳鎖柱的身上。
這事兒啊,都怪那個陳鎖柱,他愣是不拿錢,你說這怎麽辦?
什麽什麽?
讓我們幾家先拿出來修廟建廟?開什麽玩笑?憑什麽啊?他家的孩子也參與了,他們家不出錢,我們家為什麽要出錢?去去,反正我們家不差錢兒,只要你們讓陳鎖柱家拿錢了,我們立刻就拿出來。
乖乖,村裡人尤其是那幫老太太們,頭都大了……
找陳鎖柱要錢去?
他不找咱們要錢就不錯了,陳鎖柱那個天殺的是什麽人物?那好惹麽?況且還有個刁蠻的老婆,那陳鎖柱的老婆到現在還對銅鎖娘耿耿於懷呢,據說上次銅鎖娘把人家的孩子的腦袋打破了,陳鎖柱老婆拎著菜刀滿村子轉悠找銅鎖娘,要活劈了她,若不是村裡人多攔住了,銅鎖娘也跑到家裡面插上門兒不敢開門,恐怕早出人命了。
去陳鎖柱家要錢?
你們愛誰去誰去,我可不去。
所有人心裡都這麽想著,於是一來二去,這事兒就鐵定拖下去了。
村民們甚至都想到,這事兒啊,估計要不了了之了。
不過那幫老太太們卻覺得,這事兒總得有個頭兒,他們幾家早晚得出錢,只要咱們一直催促著就行,因為他們都答應了啊,而且就連陳鎖柱老婆,都答應了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五天時間裡,就得出了這麽個結論。
說起來村裡人尤其是那幫老太太,速度和效率確實夠高,在我們的想象中,本以為這樣的推遲和拖延,得到這樣的一個暫時性的結果,那起碼得拖延到一個月甚至兩個月以後,可沒想到短短五天時間就成了這樣。
這也沒辦法啊。
那幫老太太攛掇著村裡人每天都登門談修廟建廟的事兒,我們哥兒幾個家裡每天都要迎接四五次這樣的談判隊伍,您說,這速度能不快麽?
對於我們村兒這幫老太太,您佩服麽?
晚上常雲亮來的時候又給我們帶來了一個消息,銅鎖他娘和幾個老太太當天又找到了姚京家,因為她們覺得姚京爹姚名堂兩口子以前對於廟宇很是信奉和尊重,絕對是打心眼兒裡害怕的,所以只要嚇唬嚇唬他們,絕對能從他們家裡打開口子,讓姚名堂先拿出錢來,只要有一戶先拿出錢來了,那剩下的就好說了。
可她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金錢和神靈的抉擇中,姚名堂兩口子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對金錢的忠誠和吝嗇,他們比任何人都在乎錢,要想從他們兩口子手裡扣出點兒錢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迫不得已下,老太太們亮出了殺手鐧。
她們警告姚名堂,要是再不拿錢出來,想要拖延下去的話,那對不住了,咱們可不看街裡街坊的面子了,非得把你們告到法庭上去。
姚名堂害怕了……
他認為自己家孩子拆了村裡的廟,就該賠償的,於情於理,這都是應該的,一旦告上了法庭,弄不好咱還真就得出了錢還得蹲監獄……所以兩口子一合計,要不,咱們把錢拿出來吧,認個不是,服個軟,破財消災嘛。
不過姚名堂在最後決定時,多了個心眼兒,他實在是舍不得掏錢——他去找村支書了,村支書常忠的兒子常雲亮也參與了這次轟動全村的拆廟事件,就屬常志書家裡錢多,他們家若是掏錢了,咱二話不說,如果他們家不掏錢,仗著他們家錢多上面有人,能夠逃避法律的製裁,那咱就得說道說道了……
您得把我們家兒子也給保住了,不然沒完。
找到人家常志書家裡的時候,常忠一聽姚名堂的來意,冷笑著說道:“那幫老太太們還想告咱們?好啊,讓她們告去吧,我早就想著告她們呢,礙著街裡街坊的面子,她們也都這麽大歲數了,不想讓她們蹲監獄,還想告我們?告去吧!到最後蹲監獄的是她們。”
“這是為啥?”姚名堂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了。
“為啥?她們這是宣揚迷信思想,搞封建活動!”常忠理直氣壯且義正詞嚴地說道:“咱們國家的法律明文規定,不準宣傳迷信思想,更不能搞迷信和封建活動,誰宣傳迷信思想搞迷信封建活動,就要堅決打倒她,消滅她!”
“真的?”姚名堂有點兒不相信,他說:“文化-大-革-命都過去好幾年了,國家應該不管這種事兒了吧?”
常忠瞪著眼憤怒地說道:“你懂個屁啊?我說姚名堂,是你懂得多還是我懂得多?要不咱們村兒這個支書你來當啊?”
“不敢不敢,我怎有那個當支書的本事呢?再說我也不是黨員……咳咳,就算是黨員,也沒那個本事當支書。還是您懂得多,必須是您懂得多,我這不是來向您請教了麽?”姚名堂立刻點頭哈腰。
常忠滿意地點了點頭,溫言細語推心置腹言辭誠懇地說道:“文化-大-革-命過去了不假,可迷信思想的殘留還在啊,咱們國家雖然說信仰自由,那是對於合法的正規的宗教信仰尊重,對於這種害人的迷信思想,那是堅決要打擊的,知道這是什麽嗎?這往嚴重裡說,就是邪-教,邪-教你明白是啥不?還記得六零年白-姑-教麽?那就是邪-教……”
“知道知道。”姚名堂聽了白-姑-教就禁不住打起了寒顫,乖乖,這麽大的罪過啊,那可是反-革-命-反-黨-反-國-家的,那是造-反啊!
所以回頭一想,姚名堂就直起腰板來了,我害怕啥啊?我又不是邪-教-組織,我以前,以前去燒香磕頭,那也是被邪-教-組-織給逼迫的啊,咱們國家的政策一向都是首惡必辦,脅從不問,受蒙蔽無罪,反戈一擊有功。
姚名堂回家的路上,心裡還想著要不要反戈一擊呢?不過後來膽小怕事的他一想,唉,算了算了,都是鄉裡鄉親,街裡街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咱就不去告發她們了,都那麽大歲數了挺不容易的……不過,哼哼,別把老子惹急了,敢告我,想害俺們家人的話,就別怪俺姚名堂不認街坊鄰裡的親情了。
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其實常忠也不知道這事兒如今的國家法律到底管還是不管,不過作為村支書的常忠知道,拆廟這種事兒,讓那幫老太太們去告狀吧,一準兒沒人受理,甚至還會當這幫老太太們有病呢,況且,常忠吃定她們只是嚇唬姚名堂呢。告狀?那幫老太太知道怎麽告麽?她們懂個屁啊!
姚名堂回去之後,就把常忠常志書說的這些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以銅鎖娘為首的那幫老太太們, 並且很是牛氣烘烘地說道:“各位大嬸子,念在咱們是一個村兒的,你們也都這麽大歲數了,我姚名堂,也就不去揭發你們的反-革-命-犯罪行為了,唉,大嬸子們,我早就勸你們別這樣,這樣不好,您說說……唉,懸崖勒馬吧。”
銅鎖娘氣呼呼地說道:“你少嚇唬我們,我告訴你姚名堂,你們不要以為有法律給你們撐腰,就可以賴帳不還了。”
姚名堂心想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這怎麽又成了賴帳不還了?
不過他心裡有了底氣,自然也就不在乎這幫老太太們說啥了,他不屑地說道:“哎呀,忠言逆耳你們不聽,那好吧,既然我賴帳了,那您就去法院告俺吧,法院判俺該賠,那俺一定二話不說,別說賠錢了,蹲監獄的事兒,俺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