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持穗曰:“食者,命也。人因其生,亦因其死。”――《漢志·帝王本紀》
軍行十日,必有一戰。羊禮是都伯,也僅僅是都伯。要想兵識將意,不僅要多動腦筋,還要詮知大略。比如現在,除了校尉,沒人知道要去做什麽,困守數月,還吃了一場萬人慘敗,如今如此急迫的行軍,似乎如同送命。羊禮聽說塞外之人皆信巫蠱而不信祖宗,倒也覺得新奇,大抵因為他們相信圍著火堆跳兩圈能接觸冥冥之中的東西?而今肅幘成教,善弄人心,最後不也沒有好下場,身首異處嗎?聽聞內地作戰的軍士說楊氏兄弟擅長妖術,符水浸泡可刀槍不入,食了符咒可以飛天入地,可是終究不如刀快,都砍卷刃了,對方依然面無懼色……教派真的是好東西嗎?羊禮還未想清楚這一切新鮮事帶來的改變,校尉傳令各部拒險而休整,今日分攤水糧,暫作休整。
幾位兄弟又聚在一起,聽老大哥將述這裡的山水堪輿,各族行止以及下一步要去做什麽。人們無論大小官職,總要在死之前圖一個明明白白,縱然並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不惑之年,人胡須已然變白,加之愛好整理胡須,整個人如同古時卜辭燭照之人。眾人危坐兩側,聽其道:“我聽聞各軍調令皆不同,其中大部分與我有一面之緣的都伯十長都去了祈北山,也只聽說了這一路經過。”一長面男子,身材高瘦,插話道:“那兄長可知我們有何用處?難不成是為掩護中軍偷襲?”白須都伯說道:“今恐非此一事,軍如偷襲,必然是掩人耳目最為重要。我聽聞右翼陣不過萬人,軍糧用度還不如陳岡多,想必也是掩人耳目之用啊!”眾人聽到這明顯聽出來了,羊禮擺了擺手問道:“中郎將必然不敢公然失軍心,想必如有退路,必然指明吧。”白須都伯並未言語,揮揮手,示意眾人散去。
笠日,校尉布置各部作戰,命羊禮等人持軍先行,主要吸引敵各部注意,其烏桓部與親沛烏桓部很近,然鮮卑屯兵於其北,做勢要驅在山西烏桓,眾皆惶惶不敢動,隻得困守城池,眼觀戰陣。
許牧親帥軍屯山中,信報得高句麗南下攻石墨,又左路數萬引烏桓注意。得意道:“今如攻,必勝矣。諸將當重察時勢,今敵兵分三,且各部不相合,我今略各部,必以其糧草為重,糧失則勢畔,士氣亦必不久也,諸位勉勵,我與君等同在!”眾將齊齊發出短促而明亮的吼聲,各夾盔帽歸各陣。
“許守之果中計矣!”
“王持重,遼東縱然全勝,亦不能安之。”王問何故,謀者道:“今沛之強非許守之一人之用,如僅圖敗一勢,則烏桓地我等必居之不久,不久則失基業,失業則失信勇於各部。今趁沛內亂不止,遼西與涼州不定為機,方才有此一見。沛宗族有一言:急圖而緩進也。今相持不見勝敗,許守之已然失其穩,策可用也。”
羊禮等人築簡易寨於平原,夜晚之前將馬車圍城一圈,糧草聚於山上,望著天地相接的無邊無際,他深深歎了口氣,忽而看見遠方紅霞處又幾點星火飄動,而後緩緩連成一片,勾勒出一副壯美的畫卷。眾人定睛看著遠方有些愣神,前方一黑影踏馬飛奔,吼聲如同淒厲的烏鴉:“敵襲!敵襲!”羊禮的心忽然就跳到了極致。明明已經經歷過無數次戰鬥,無論大小不見從容,也是不迫。不過每次經歷都會不一樣,因為人也不清楚為何如此,也不能預知自己何時歸去。隨著呼嘯聲漸漸靠近,眾人已然準備齊全,
眾人滅了營地火把,將火把悉數放在營地在十五步開外的地方,以免敵人清楚營內動靜與調度走向而尋找弱點。 這群騎兵既是先鋒,也是精銳。他們並不急著進攻,而是不斷和圍,不斷遊走尋找著機會。敵人的士兵逐漸靠近營壘周圍,羊禮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叫傳令道:“敵知我營寨半下而居,必然想攻我糧草之地,告知校尉!”那傳令兵點下頭, 消失在人山人海之中。
眾兵持器而握矛,天色漸漸暗下來,眾人都分不清誰在誰身旁,只有遠處微弱的火光和遠處敵人馬蹄的踢踏聲。羊禮高聲道:“矛架車上,形如拒馬!弩矢,備!”眾人紛紛上矛加矢,一片混亂之中,敵兵整頓了步卒陣,眼看著全身皮甲的狄人來回湧動,羊禮心中就不寒而栗。
忽然一下子鎮靜下來,雙方似乎很有默契般的止住聲音。騎兵下馬換馬,這就是已經準備衝陣的信號了,敵人為首竟然有一身著鐵甲的鮮卑將領,高聲吼叫,喊了一句只有常年在邊的將士才能聽懂的鮮卑語,騎兵群緩緩夾著馬腹,從沛軍營地看去,如同黑色的山脈一般,緩緩壓來。
羊禮等眾扎寨築壘綿延十五裡,高有一人余,因其近秋故而無需多待,三天即可投入戰鬥。騎兵欲攻糧草,必先破營壘,擾襲則失其機而容易被沛軍抓住把柄分割戰陣。戰前騎兵圍住營壘,不斷投擲火把火油,沛軍則備沙子掩埋,多次不見奏效。夜戰如果沒有明火指引,則如同盲人摸象,終究不能得勝,其騎兵群背後有用弓射火矢者,皆趁勢攻之。羊禮等人持盾而執矛,慢慢地等待騎兵的靠近。
忽然數聲炸響,火油不斷燃燒冒出火焰,最前沿的騎兵用長杆石錘猛擊營壘,步兵則稍後跟上,猛烈衝擊壘牆。雙方不斷互射弓矢,為首的騎兵將領身上插滿了箭鏃。羊禮見敵兵爬牆,抓起長矛猛力一戳,那敵兵還未爬一半,就被硬生生貫在地上,徹底起不來了。
戰火一直蔓延到清晨,方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