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的解釋聽上去依然是言之無物，然而這一次衛階卻明白了一些，他的心中甚至衍生出一種更為可怕的感覺。

那就是謝安對他的態度何以如此不明朗，時而想要親近，時而又想置他於死地，謝安會不會是在懷疑他的身份?

謝安是否覺得他衛階就是馬文才所扮?

衛階雖然對於馬文才的過往並非事無巨細都了如指掌，然而有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發生在馬文才身上匪夷所思的事情，絕對少不了，這也是謝安顧忌他的最大原因。

馬文才是穿越來的，他衛階也是，身上有著相同的氣質，或說是疑點並不出奇，如果馬文才所說是事實，由此反推的話，那整件事就真的是可怕至極了！

最簡單的一點，荊州軍之中有重裝步兵的存在這件事，謝安肯定是知情的，他能放任衛階勸說劉牢之反水，任由他和劉牢之掌控北府兵，是因為他清楚無論衛階和劉牢之怎麽折騰，最終都不會是桓玄的對手！

這個世界上除了謝安自己能對付桓玄之外，就只有一個人能辦到，這個人就是對重裝步兵知根知底的馬文才！

桓玄敗了，新鮮出爐的重裝步兵全軍覆沒了，這一切對於謝安而言只有一個意義，那就是印證了一個事實，馬文才還活著，不僅活著，還和衛階之間關系匪淺！

這顯然不會是謝安最想看到的結果，他最想看到的是在荊州軍重裝步兵的步步緊逼之下，京口大營不保，衛階劉牢之因此喪命，屆時他謝安再將他暗藏的殺招祭出，解決掉桓玄之後再收拾殘局，往後的一切也就變得順理成章！

然而無論如何，謝安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想要知道的都知道了，想要確認的也都確認了，直到此刻，衛階才醒悟過來，謝安心中最大的敵人從來都不是他衛階，而是馬文才！

“文才兄，你的這個想法當真是可怕！”衛階苦笑著說道。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謝安隱藏在暗中的力量已經完全超出了你我的想象，衛階首先想知道的是，桓玄身邊，究竟誰是謝安的人！”

“不是如果，文才有八九分的把握可以肯定這個想法是事實！”馬文才也是一臉苦惱地說道。

“京口大營內主持大局的不是謝玄，就已經印證了文才所說的一切了，否則叔寶你怎麽解釋謝安的所作所為?”

“從始至終，謝安就是在放任叔寶你進行自己的計劃，因為你的計劃其實不過是他全盤計劃之中的一部分罷了！”

“至於桓玄身邊誰是謝安的人，誰又知道呢，也許就是你總掛在嘴邊的侯亮生也說不定，也許整個大江幫都是謝安的人也說不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的身份低不了！”

衛階仰天長歎，從幾何時，他自認為已經在和謝安的爭鬥中爭取到了一點上風，此刻才知道，原來一切都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錯覺罷了，他始終都還是謝安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謝安幾十年的布置，豈會等閑?叔寶你也無需喪氣，謝安雖然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但是咱們不是也看清了一些他的計劃嗎?”馬文才安慰著說道。

“侯亮生真的會是謝安的人嗎?”

衛階略顯茫然地喃喃自語般說著，相比大江幫，似乎侯亮生的可能性更大，謝安思慮之周全，已經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侯亮生也是不遑多讓，這世上難道真的能有兩個如此可怕的人物?

如果說這一切都出自一個人的腦袋，那就好解釋得多了！

馬文才微微搖頭，表示他也不能肯定，而後接著說道:“大江幫的嫌疑也不小，

叔寶你如果清楚大江幫的發跡史，你就不難發現，大江幫在大江下遊崛起的那幾年，正是謝安和桓溫鬥得最厲害的那幾年！”“大江幫能迅速統一大江下遊，有可能正是有謝安在背後支持，而後在謝安的授意下，大江幫才逐步向上遊發展，靠上了荊州桓家！”

衛階不由得覺得頭疼不已，真相究竟如何真的很難憑揣測去認定！

“算了，不想這些了，咱們還是見步行步吧！”

“嗯，同意！”馬文才難得接受如此被動的提議。

“既然咱們看不透敵人的手段，就唯有壯大自己的實力，以不變應萬變！”

說話間，京口到了，城門早就已經打開，千余倆戰車聲勢浩大地開進了京口城，迎接他們的，是夾道歡呼的京口城的百姓，還有一眾北府兵的士兵。

“副統領， 你能安然回來，真是太好了，若非統領有令，龐雲早就忍不住要領兵出去支援了！”

說完之後，龐雲感激地看了一眼衛階身邊的馬文才，說道:“這位將軍是...”

衛階沒有接口，只是微笑著看了一眼馬文才，事實上，他也不知道如何介紹馬文才比較妥當，不若把這個問題交給他自己解決好了！

“在下建康城禁軍副統領，禁軍騎兵統領馬未來！”

面對龐雲表現出的感激之情，馬文才卻並不買帳，簡單自我介紹後淡然接著說道:“都已經生死攸關了，難道還要遵守所謂的命令見死不救嗎?龐將軍倒是讓馬某知道了什麽叫軍令如山了！”

往日性急如火的龐雲，此刻面對馬文才的挑釁，不僅沒有動怒，反而略顯尷尬地搓起手來，有點手足無措地看向衛階。

衛階不由得苦笑起來，他多少能猜到馬文才刻意刁難龐雲的原因，這會兒馬文才估計看誰都像是謝安安插的奸細！

就在衛階想著如何安撫這倆人的時候，城樓上的北府兵高聲喊道:“副統領，城外有大隊騎兵接近！”

“難道是荊州軍去而複返?”

衛階和馬文才相視一眼，看出彼此眼中都有著相同的疑惑，下一刻，二人就攜手來到了城樓之上。

來的是清一色的騎兵，離京口城還有不足五裡的距離，觀其人數，約莫在五千左右，衛階微眯雙眼，用足目力觀望，在這支騎兵又再接近了一些之後終於將其看清楚。

來的是劉裕和王弘統領的江州軍，戰事已然結束，他們也終於來了！